凭阑记 第126章

作者:贞观女史 标签: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古代言情

  允中道:“这次出事,更看出大嫂是个刚强不过的人,遇着这么大的变故,陈升那日报信进来,父亲就昏倒了,当时情景,真是一言难尽。大嫂先是痛不欲生,后来倒是扎挣起来,硬撑着安抚孩子们,又劝慰二老,说?《孝经》上的话,教民无以死伤生,毁不灭性。大哥既是去了,余下一大家子人还要过日子,劝慰父亲母亲看在孩子份上,保重身体,也好使大哥在九泉之下瞑目…”

  “断七发丧之后,禥儿便开始接着读书了,凡事就像大哥在时一样。如此全家才都振作?起来,父亲精神也转好许多。以往我只?以为……只?以为大嫂应付世俗事务了得,是个管家的好手,没想经历大事,能禁得住,更胜过我们男子,真是令人佩服。”

  蒋铭听着,感喟半晌不能言语,问道:“亲家太太什?么时候来的?”

  允中道:“消息送去应天,陆叔和?陆婶就一道来了,到家时,刚给大哥发过了丧,吊问的人都散了,虞先生也回乡下去了。一下子人少了,家中甚是冷清,亏得他们来,陆叔在家住了半个月,父亲和?他两?人相聚叙旧,倒是缓解了悲伤之情。后来陆叔回去,留下陆婶在这里住着,和?母亲、大嫂终日一处说?话,也是因此,大嫂心?下宽解,家里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蒋铭点头叹道:“这样好,这个时候,总要至亲的人陪在身边,日子就容易过些?。”

  允中:“正?是这话。这半年全家都盼着二哥回来,这个家往后要靠二哥了。”蒋铭默然,心?里难过愧疚,满腹心?事难言,只?是叹了口气。

  闲话一会?儿,允中见桌案上放着图章,拿起看了看,正?是那枚刻着“观云”二字的图章。问道:“云姐姐也回应天了吧?”

  蒋铭:“嗯,顺路先送她到家,我回来的。”允中“哦”了声,想说?什?么又住了。

  蒋铭沉吟半晌,道:“大哥的事,我在石州见着朴臣,都跟我说?了。你也说?说?,当时你和?大哥是怎么到的庐州,在庐州城都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允中迟疑道:“哥病着,还是好好歇着,等?过些?日子大好了,再说?这些?事吧。”

  蒋铭摇头:“我又没什?么病。你快说?吧,啰嗦什?么!事情明白了,我心?里头敞亮些?。”

  允中看拗不过,只?得讲述当日的事,如何?被?常兴骗出城,后来大哥跟上来,在普化寺见到李孟起,窦宪如何?闯进来,后来兄弟俩前后脚进了庐州城,在城里被?软禁了几日,后来见了李存忠,当晚和?大哥住在一起,第二天,大哥如何?城头写书使自己出城,与?李孚坠城同?归于尽……从头至尾细细说?了一遍,讲到难过处,禁不住又默然流泪。

  蒋铭已经听云贞说?了在李家发生的事,后来又听陆青说?,这会?又听允中讲,把事情前后都补串起来,心?情已是平静许多。说?道:“看来李孚、李孟起,还有宝华寺的觉空和?尚,和?当年的秦助,他们都是一条线上的,都是南唐的遗臣。为了复国复仇,谋划这次叛乱也有许多年了。”

  允中道:“是。那时我和?大哥,和?李存忠,也就是李悃,我们在一块吃了顿酒,李存忠为人倒是和?气的,说?了许多坦诚的话。看那个意思,他才是正?经唐皇室的后人,李孚和?李孟起不是,却是叛乱的主谋。李存忠说?,他小时候亲身经历金陵城破,亲眼看见护城的将军死在眼前,所以他一辈子,都是为这一件事活着的……”

  蒋铭默然,不觉叹息一声,喃喃道:“当年南唐灭国,是太祖皇帝卧榻不容他人酣睡之意,是非功过也难说?,既是南唐遗臣,这一口气如何?咽的下去?事到如今,李孚也好,李存忠也罢,这一干人有复国之志,于大宋当然是乱臣贼子,于他故国却是忠臣义士,这该怎么说?,他们可该死么?”

  允中不能回答。蒋铭又道:“换个立场,如今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他们此举不过为了一己执念,便属倒行逆施,又害了多少无辜者失去性命,多少人家骨肉离散?这岂不是国贼行径,人人得而诛之么?”

  允中默然半晌:“我也不知该怎么评说?。回来后,把这些?事都备悉禀了父亲,父亲也没说?什?么,只?是面?色沉郁,心?事重重,我也不敢问。”

  又道:“大哥是因为李孚才……我那时,自是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可是那天进了城,这边给大哥祭灵,那边就听闻一个个的都死了,李存忠、姜蒙方,就连云姐姐的姑母也自尽了,我心?里真不知什?么滋味,后来又听说?李孟起战死,他娘子举家自焚,不知为什?么,虽是他害了咱们……我心?里,却是恨不起来他。”

  相视无言,默然良久。蒋铭自语道:“李孟起秉承父志,或者也是身不由己。人生于世,但有所求,必为所制。这些?人本来可以好好的过日子,只?因放不下执念……再不甘心?,还能把从前的事情反过来不成?几十年过去,大势已改,还要逆天行事,何?异螳臂挡车,又怎么会?有好下场呢!”

  允中黯然道:“是。”

  正?说?着,听见外面?传来纷纷的脚步声说?话声,是潮音带着禥儿,还有奶娘带着重阳儿,一众来了。

  禥儿进门行礼问安。重阳儿刚满两?周岁,奶声奶气天真烂漫,样貌生得酷似他母亲,玉人儿一般。由奶娘扶着,也给叔叔做了个揖。蒋铭看他玉雪可爱,招手要抱他,小孩子不认得,有些?怯生生的,转头看见允中,咯咯笑着直奔到允中怀里。

  蒋铭拉过禥儿坐在自己腿上,问他读书读到哪里了,又逗弄一会?儿重阳儿,叔侄四个玩笑了一会?儿。后来潮音进来,笑说?道:“大奶奶说?了,让两?位哥儿少刻就回去,二爷刚回来,别累着了。”

  禥儿闻听便从蒋铭腿上下来,领着重阳儿告辞去了。

  两?个孩子来了这么一回,兄弟俩心?情明亮了许多。蒋铭微笑道:“怪不得人都说?,小孩子纯阳之体,自带一股暖意,看见就让人高兴。”允中也笑了:“正?是,父亲现在没一天不见禥儿都不行。”

  说?话间?到了饭点儿。萝月带着两?个丫头过来,把蒋铭和?允中的饭菜都端来了。报说?:“老爷太太知道三爷在这边,叫一块端过来的。”兄弟俩就在一处吃了饭。

  此后蒋铭就待在家里,连日不出大门一步。或是陪侍父母,或是和?禥儿重阳儿在一块,逗弄孩子们玩,或是歪在屋里看书发呆。外面?管事的伙计、铺子掌柜,知道他回来了,都来看望。蒋铭只?单独见了陈升,其他的都推了不见。昔日朋友也都来送帖子问候,蒋铭一概不见,请书办顾云峰写了回帖致意。

  转眼过去十余日。这天父子三人在书院议论家事。蒋毅道:“我看中儿料理事务越来越上手,铺子生意也都熟悉了。前日我跟陈安说?,乡下田产的事,以后也要交给中儿手里,你在家这段时间?多看他些?,凡事教教他,出出主意,等?你去了京里,家里就好都交与?他打理,我也轻省了。”

  蒋铭陪笑道:“我正?想跟父亲说?这事呢。我想着,家里事情也多,父亲年纪大了,不该太过操心?。不如让三弟专心?读书,他原本是做学问的材料,做不惯这些?,将来还是科考出仕为好。我从边地待了这么长?时间?,也遂了心?愿,倒是不想再做官了,以后只?想守家奉养二老,我原来就跟大哥理过家事,上手也没什?么难的。”

第186章 (下)

  【释心结老父吐真情】

  蒋毅听他这话微微一怔, 蹙眉道:“那怎么成?你在朝廷已有官职,年纪轻轻的,仕途刚起步,未来不可限量, 怎么说不做官?这次让你回来也是圣上眷顾, 看在你大哥为国?捐躯, 让你回来陪父母的, 想?必日后还?有旨意,岂是由你自己安排的?”

  蒋铭默然, 想?说什么没说。蒋毅想?起石州的事, 欲要责备两句,忍住了。转向允中道:“中儿你怎么想?”

  允中回道:“这段时间下来, 我觉着还能应对。家事都有成例,再说还?有陈叔和陈全,生意上也有顾先?生和陈升帮着,虽是我年小阅历浅,有不到之处, 也出不了甚大差错。”

  看了看蒋铭, 又道:“做了这些?时日, 我倒以?为,在外交往办事不光是勤快仔细就行,家门声?望更要紧些?,我没有大哥那样交游和手段, 许多?事, 竟是倚仗父兄多?年累积的名望声?势才顺利办成了。所以?我想?, 有二哥在朝做官,门第?声?望不衰, 自然家业兴隆。说句逾越的话,父亲如今年纪大了,大哥又不在了,二哥仕途上有些?作为,倒比在家理事还?要紧。这是我的小见识,不知有没有道理,请父亲和二哥三思。”

  蒋铭听了这番话,不觉发一笑:“没想?到,三弟如今所虑这么深远了!”允中听他似有揶揄之意,没吭声?。

  蒋毅颔首道:“中儿这话说的很是,世情如此,怎么不能说?现在先?这么着,你也不能把学业放了,过两年也要科考。咱们这样家里,仕途还?是最要紧。我虽年岁大了,身子还?成,劳动几年也没关系,何况还?有下面这些?人?呢!你两个任是哪一个,也不能耽搁了仕途前程。”

  允中陪笑道:“爹,说实话,儿子其实并没有上进心。从前也是怕你老人?家责骂,才勉强读书。比起做学问辛苦,儿子倒愿意料理家事,如今这样,还?请父亲宽宥儿子偷懒,别再读书科考了。”

  没等?蒋毅说话,蒋铭在旁瞪了弟弟一眼:“你又任性?!你这么年轻,还?没试试,怎么就能不读书的?”转向蒋毅道:“父亲,我去京里的事,后面慢慢再说。现在大哥不在了,我就是长子,长子守家原是正理。就是朝廷有旨意,待我上表陈情,圣上也能容谅。”

  蒋毅不悦道:“你两个有这份孝心,我也高兴。我都说了,我如今还?没到老朽的地步,非得有个儿子在家陪着的!”俩人?看老爹不乐,都不说话了。

  蒋毅略沉吟:“承影,那天先?生诊脉,说你思虑过多?,有心事,到底什么事且说来听听。凡事得一步一步来,不管怎么样,不许你为了儿女私情放弃了仕途前程。”

  蒋铭一怔,随即明白,大哥上次从石州回来,一定把云贞的事都告诉了父亲。老爹是以?为自己为了云贞才不想?做官的。忙陪笑说:“儿子不是为了私情才要留在家里。父亲这么说,可真是冤屈我了”。

  蒋毅道:“那是为什么?你且说说,这里也没有外人?。”把脸沉了下来,“有话明说,再不许你私自做甚荒谬悖理的事!”

  蒋铭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想?了又想?,撤身到桌案前,屈膝跪下了。允中见此忙站了起来,立在一旁。

  蒋毅一怔,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只管说,快起来!”

  蒋铭不肯起:“父亲,儿子是有一件事压在心上,一直想?说,怕父亲知道了伤心,不敢说。可是不说,我这心里…又总过不去。话到这份上,就与父亲禀告,其实,其实三弟和大哥被李孟起挟持到庐州,全是因?为我的缘故。”

  蒋毅吃了一惊:“这话从何说起?”蒋铭道:“父亲可还?记得,三年前,我和三弟送云姑娘回应天,去了兖州凤栖山窦从义?那里。”蒋毅:“我记得这事。”

  蒋铭道:“事有凑巧,那次正赶上辽使?萧崇敬被一个叫秦仲怀的匪徒劫持到附近石臼山上。官军要人?,我和陆青几个人?,上山帮忙官军救出萧崇敬,后来我们下山,又遇见知寨王绍英剿匪,我和陆青,前往石匠洼帮忙,把秦仲怀杀了!”

  蒋毅道:“这事我知道。那时你们回来没说,次年窦家派人?送信,家里才知道的。这跟你大哥去庐州有何关联?”

  蒋铭应了声?是,忽然声?音变了:“不久之前我才知道,那个秦仲怀,是秦助的义?子,其实…其实他是李孚的亲生儿子,也就是李孟起的亲弟,只不是一个娘生。秦仲怀死了之后,李家报仇,把王绍英杀了。王绍英临死之前,招出是我杀的秦仲怀,李孟起,想?必是因?为这一桩冤仇,才把大哥和允中诓骗了去,如果我当时在家,去庐州的人?就是我了!”

  他自从听常兴说了这事,心上就似压了重担喘不过气来。此时终于说出,虽是愧疚满怀,却轻松了不少。禁不住流下泪来,哽咽道:“那时窦庄主来信,儿子受了责罚,心里还?不服气,觉得父亲有意苛责。如今回想?,父亲当日所说,狂悖妄为,轻忽人?命。真是字字都没说错,那秦仲怀固然该死,却不该是我杀他……惹下这么大的祸事,儿子如今痛悔无极!”

  “所以?儿子不想?入朝做官了,情愿在家侍奉父母,教养侄儿,完成大哥未尽的事…”磕了个头,道:“这是儿子的心愿,求父亲成全了吧。”

  蒋毅瞅着他半晌,长叹一声?:“你起来。”蒋铭仍不肯起,叫了声?:“爹!”蒋毅忽然严声?道:“你起来!”又命允中:“把他给我拉起来!”

  允中忙过来扶,蒋铭不敢再拗,站起身来。蒋毅道:“中儿你去看看外面。”允中会意,出去把院门处站着答应的小厮都打发走了。回来立在门口,迟疑说道:“父亲,我去了吧?”

  蒋毅板着脸:“你去什么?进来,我有话给你俩说。”又命:“你把书橱里那个盛剑的盒子拿出来。”

  允中依言取了一个长方形的檀木盒子,放在桌上。蒋毅亲手把盒子打开:“这里的东西,你俩都看看吧。”

  蒋铭看时,正是装着青釭剑的那只木匣子,里面除了乌黑镶金剑鞘的宝剑之外,还?搁着一个锦盒,一封书信。拿出锦盒打开看时,是锦袱包裹着一块龙凤纹的玉佩,认得正是那年楚王赵元佐赏赐给大哥的,蒋钰平常总戴在身上。

  允中将书信取出来,递给蒋铭:“这封信就是大哥让我带出城的那一封,原以?为是给太傅写的求和荐书,后来才知道是给父亲的。应该是大哥早就写好,在城头上换过了。”

  蒋铭展开观看,只见写道是:“男钰叩禀父亲大人?膝下:今贼以?旧事相胁。儿自不屈,恐难万全。幸有禥儿可代承欢膝下,稍免儿不孝之罪。儿不畏死,万望大人?保重,勿以?儿为念。祈安!”

  看见熟悉的笔迹,禁不住又是一阵心如刀割,闪出泪来,赶紧擦拭了。把信读了两遍,看到“旧事相胁”几个字,心内狐疑,看向父亲。

  蒋毅道:“中儿,你跟你大哥在庐州那么些?天,应该都知道了吧?”

  允中起身,恭敬答道:“在庐州时,我也觉着这里面有隐情,可是大哥没说,我也就没问。回来后,几次想?问父亲,但?又觉着,这不该我问的事,父亲若要我知道,就告诉了,所以?没敢问。”

  蒋毅点点头,面色却不悦:“你既觉着不对,问问又何妨?总是这样谨小慎微的,这么多?年,你处处都合为父的意,就是这点不好,若是你亲生的爹娘,你还?是这般诚惶诚恐么?”

  允中本来坐下了,听见这话是责备他,又站了起来,不知说什么好,欲待认个错,又觉不合适,纠结了刹那,忽然放松下来,望着蒋毅腼腆一笑:“爹——”

  蒋毅顿了顿,也笑了。示意他坐下。开言道:“你俩还?记得不,禥儿一岁那年,你大哥要去京里科考,留下封信就走了,离家好几个月才回来。”

  蒋铭道:“我记得,大哥一直想?科考入仕,父亲总是不允,所以?走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又没考,转去长安洛阳一带游玩了一段日子,便回来了。”

  蒋毅望着空中出神,轻喟了一声?:“你大哥素有才能抱负,很想?做一番宏图伟业。那年乡试中了解元,一直就想?去京考,是我拦着不让他去。你们可知为什么吗?”

  蒋铭道:“这件事我自始至终都不明白。父亲总说让大哥在家奉养二老,不许他走远。我猜想?不该是这缘故,却又实在不知为什么。”

  想?起往事心内感伤,黯然道:“大哥一向孝顺,那是唯一一次违背父命,到底还?是没考就回来了。我还?记得,那时刚过端午,大哥到家,在上房院子里请罪,直跪到半夜,后来还?是我背回房里去的。”

  蒋毅又叹了口气:“你们都以?为是我责罚了他,其实我哪里罚他了?是他自己要那么做的。”

  蒋铭道:“这我知道。当时父亲说回来了就好。是大哥自责,觉得忤逆父亲,伤了父母的心,才会这样。后来是母亲扶他起来,让送回房里去的。”

  蒋毅默然,沉吟说道:“固然是他自责,可他这么着,其实也有怪我的意思。是他亲口说,怪我没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平日里总带着三分客气。”

  蒋铭听这话,不觉又怔了,狐疑道:“这……什么叫做没把他当亲生的儿子对待?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蒋毅停顿半晌,方说:“这件事,还?得从三十年前说起。你大哥,实在不是我亲生的孩子,他本是太祖一脉的皇亲贵胄,落到咱家的。”

  话一出口,蒋铭大吃一惊,允中却早已猜到七八分了,平静看了看父亲。

  蒋毅将手扶案,沉缓道:“我跟你们说过,高粱河之战,何等?惨烈,为父当时就在武功郡王德昭身边。那次太宗皇帝战场失踪,众人?推举德昭太子继位。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太宗回归,此事不了了之,无人?敢提。我们当事的臣子,哪个心里不惊的,谁还?敢议论此事?”

  “当时推举新帝的文?书,是我奉几位重臣之命亲手执笔写下,太宗怎会不知道?就因?为此事,你祖母担惊受怕,只想?让我辞官回归故里,一来是我年轻,不甘心,二来当时情势,众人?都默不作声?,若我忽然提出辞官,反招惹官家注意,所以?…”

  “及至后来,德昭皇子上书,请求赏赐将士,太宗发怒,说了那句:“等?你当了皇帝,再来做主不迟”的话,不但?是皇子心惊,大伙更是人?人?自危。”

  “不想?就在那天夜里,皇子身边一个姓韩的侍卫带着一个人?找来,那天下着雨,是陈安把他们接进来的。韩侍卫带来的是个女子,正当身怀六甲,说是皇子的姬妾,因?为府内有凶险,送来我这里请求庇护。我虽是心里惊疑,但?认得那人?是皇子贴身亲信,就把女子留下了,安置在你大娘屋里。不成想?次日,皇子自尽的消息就传出来了,那女子偶然得知,一时惊动了胎气,当晚分娩产下一子,力尽而死……”

  蒋毅说着,禁不住声?音发颤。蒋铭和允中一边听,一边想?象当时情景,都觉得惊心动魄,知道生下的这个孩子就是蒋钰了,却不敢出声?询问。

  蒋毅默然一会儿,接着道:“这个孩子就是你大哥。当时你大娘还?在,养在身边,对外只说是我亲生儿子。家内虽是一向严谨,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难免也有一些?知道风声?,要保密是极难的,况且你大哥渐渐长大,面目形象,竟是越来越像当年太祖皇帝……”

  “因?为皇子的死,还?有后来齐王死的也蹊跷,大伙不说,私下里议论纷纷,朝中还?有许多?见过太祖和德昭皇子的人?都在……为了这事,你祖母甚是不安,临终留下话,让我借着丁忧守制就此离开朝廷,不要再回去了,才有了后面的事。不许你大哥科考,也是这个缘故……你大哥那几年心情郁闷,看着也令人?心焦,可是他身世牵涉到官家隐私恩怨,叫我如何说与他?”

  蒋毅这一番话说的甚是简略,蒋铭和允中却早都听明白了。蒋铭恍然道:“那后来大哥去汴京,没考就回来了,是知道自己身世了么?”

  蒋毅点头道:“是。那年他留书跑去京里,我没法?子,只好给楚王写信告知此事,让陈安急匆匆送去的。王爷见了信,找到了你大哥,带到他府上,亲口把身世告诉了他,你大哥这才释怀,叫陈安回来报平安,自己跑出去玩了两个月,才回家来。”

  父子三人?沉默良久。蒋铭喃喃地道:“原来,这就是大哥信里所说的‘旧事’。”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87章 (上)

  【螟蛉子悲情说来历】

  蒋毅道:“那年楚王复位, 到金陵来,我带你大哥觐见,王爷一眼就认出了他。可见只要有?心人打听?,得知真相也容易。李孚身边那么多人, 想?必谁知道往事, 想?出这个计策, 挟持中儿诱使你大哥进庐州, 逼迫他与太傅联络……”

  叹息了一声:“本来,这也确实是?个通天的法子。不料李孚害人害己, 你大哥如此烈性, 反与他同归于尽,早早就结束了叛乱, 早日还民以太平,固然是你大哥的功德,可知…也是?天意罢!”

  允中道:“我和大哥在庐州,被软禁在一个叫做逊斋的地方。墙壁上挂着两副画像,一个是?唐主李煜, 一个就是?太祖皇帝, 太祖画像和大哥面目十分相像。大哥也说过?, 是?因为李孚误认他是?皇室子孙,才把我们挟制到了庐州,大哥心里?早都清楚的,只是?不愿意我掺和进去, 才没说实情?。”

  蒋铭此时心中豁然, 又?是?悲伤, 又?是?感佩……一时五味杂陈,无从说起。父子三人默然了好?一会儿。蒋铭忽然想?起来:“当年送大哥的亲生母亲来家的, 应该就是?凤栖山上韩世峻韩师父?”

  蒋毅颔首:“就是?他。这次他跟着中儿扶灵回来,我和他会面,说起许多旧事。让禥儿他们三个孩子也都拜见了,韩将军说起那时你们去凤栖山,他问过?你家里?情?形,所以都知道。只可惜,他赶到庐州时,你大哥已经……竟是?无缘一见。”

  蒋铭心中感慨万千,应道:“他必是?一直牵挂着,大哥去石州时和我说过?,前年韩师父来了金陵,和大哥在路上见过?一面,应该是?韩师父想?见大哥,特意来的。”便将那年去山上和韩世峻见面的事简略说了。

  心下忽想?到,自己的母亲是?当年周大娘的身边人,一定也知道此事,所以不能轻易离开蒋家,只怕当初正因为此事才嫁给了父亲,之后才有?了自己。此外,还有?陈安,虞先生,乃至陆廷玺,这些当年旧人,应该都是?知情?的。想?开口?问,又?觉得没必要,便罢了。

  蒋毅从木匣中拿出青釭剑来,抚摸剑鞘:“这把?剑,是?三年前王爷派人从京里?送来,赏赐给你哥哥的,前时我把?它?连同玉佩、这封信,都让陈安送去了汴京,交予太傅,太傅看过?之后,又?让他带回来了。王爷口?谕,这口?剑和这枚玉佩既已给了你大哥,就是?蒋家的物?事,由咱们自行处分,与他无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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