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仙苑其灵
“三娘?”这是珍珠已经第四次唤她, 林温温才恍惚回神。
“都这个时辰了,三娘肚子不饿么?”珍珠将放凉的肉重新搁在架子上,把刚炙熟的又给她放进盘中。
林温温心不在焉地坐了下来,端起盘子,一片肉就嚼了好半晌。
珍珠叹气,便是不问也知她为何如此, 今日可是宁轩与林清清大婚的日子,她家三娘那样喜欢宁轩, 如今却被人囚于此地, 家不能回,心爱的人也成了别人的夫婿,便是前些日子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想明白了,可真的到这一日,她心里肯定还是会难受的。
珍珠温言劝她, 怕她垮着张脸, 被顾诚因回来瞧见, 心里该不是滋味了。
林温温心绪如翻江倒海,却不是因为宁轩和林清清的婚事,她努力匀了几个呼吸, 似是有意让门外的仆从听一样, 故意没压声音, 对珍珠道:“我早就放下了,他如今是我姐夫,我也是诚心祝福他和我二姊的。”
珍珠愕然蹙眉,总觉得今日的林温温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再想开口,手腕却被林温温轻轻按住,“你不必劝我了,我真的没事的,我就是……就是有些想子回了……”
珍珠更觉疑惑,她一直以为这段时间林温温在顾诚因面前的乖顺,多少也是装出来的,却没想到当着她的面,林温温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林温温望着珍珠的眼神,有片刻复杂,她又在珍珠手腕不重不轻捏了一下,朝门的方向看。
珍珠顿时反应过来,林温温是害怕隔墙有耳,可能让她害怕到连小声暗示一下都不敢,那得是多么重要又危险的事啊。
珍珠明显神色开始慌乱,林温温也不平静,却好似一夜长大了许多,她拍拍珍珠的手,强挤出一个笑容,“这鱼淡了,再多撒些胡料吧。”
越是未知,越是恐惧。
与头一次炙肉时的热闹相比,这一次屋中出奇的沉默,那准备的两大碗肉,只吃了半碗,两人便吃不下去了。
夜色彻底暗下,顾诚因还未回来。
屋内炙肉的味道都已散去,林温温洗jsg漱完,坐在妆台前,珍珠在给她用花露和发油整理头发,眸光扫过面脂时,又提起那晚的事。
“其实……郎君待娘子不错的,”珍珠一边说,一边看着镜中林温温的神情,“那日奴婢以为郎君要水是想做那些事,可他最后只是帮娘子洗漱,还帮娘子涂抹面脂,这样的夫君……其实很难得了……”
珍珠也估算着顾诚因快要回来,她不知林温温到底要做什么,心里慌张地不得了,生怕林温温想不开,又做出什么糊涂事来,便只能这样试着提醒她。
“嗯,我知道的,子回对我很好。”林温温像是在背书一样,脱口而出,她说完,也看向镜中的珍珠,见她一脸不安的模样,便知幸好没有告诉她。
深吸一口气,林温温故作惆怅地道:“他怎么还不回来呢,我都困了……”
正说着,门外便有仆从行礼的声音。
珍珠小手一抖,发油差点落地,林温温的神情也明显紧绷起来。
门开,墨色身影出现在镜中,腰间的银云荷包,也随之闪出一道细细的亮光。
“子回,你可回来了。”
林温温声音甜美软糯,听着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可当她在镜中与顾诚因眸光相触时,下意识就握紧了拳头,指甲也控制不住掐了起来。
“我来。”顾诚因上前,站到了林温温身后,从珍珠手中接过发油后,便让她合门退下。
屋内很快恢复安静,林温温手心已生出一片冷汗,她视线一直盯着顾诚因看,顾诚因却未曾看她,只专心帮她梳理墨发。
“怎、怎么这么晚回来?”林温温一开口,嗓子有些发干。
顾诚因神情未变,道:“多了些应酬。”
正月一过便要关试,若无意外,顾诚因定能顺利入仕,今日宁家喜宴,到场的自然都是有身份地位之人,免不了要与顾诚因攀谈。
林温温咬住唇,刚想开口询问,却又将话咽了回去,如此反复多次,顾诚因终是抬了眼皮,朝镜中看去。
他将手落在林温温肩头,力道不重也不轻,“日后都不会让你等这么久了。”
“好。”林温温弯唇,将手轻覆在顾诚因的手背上。
顾诚因的手很冰,与那结了冰的湖面一样,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而林温温太过紧张,忘记擦掉手心冷汗,便湿漉漉的去碰了他的手。
一时间,两人神色皆是一怔。
“你、你去火墙那边暖暖身吧。”林温温连忙要将手放下,却被顾诚因反手又给紧紧握住。
“你呢,怎么手心这样湿热?”顾诚因语气平淡,似还带着关心。
林温温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解释道:“我在屋里待久了,有些闷热。”
“正好,我很冷。”顾诚因一手将她小手紧紧握在掌中,一手将发油搁在妆台上,往里面滴了几滴花露,再将染了花香的发油,抹在林温温手心中。
林温温还当顾诚因是想去火墙那边,所以让她自己抹发油,可手中被填满了发油之后,顾诚因却还未松开她。
“怎么会冷呢,我记得你带了大氅的。”林温温疑惑,顾诚因来去都有马车,青才应会给他备手炉,还有那厚实的大氅,不该冷成这样的。
是啊,他的确不该这样冷的。
可当他看到林二爷腰间的香囊时,心头那好不容易燃起的温软,瞬间便被寒冰浇熄。
那香囊是用青色锦布缝制的,上面绣着银色祥云,那祥云的模样与他腰间荷包上的一模一样,便是不去细看,也知出自同一人之手。
顾诚因怒极反笑。
怪不得她绣得那样着急。
怪不得她要他穿一席墨色衣袍。
怪不得她不让他早些回来。
怪不得系好荷包后,她会主动来亲他。
怪不得她这段时间会乖顺到如此地步。
原来这一切……还是假的。
顾诚因将手用力压在荷包上,任她当时系得再紧,还是被他一把扯进了掌中。
他上前朝林二爷拱手,问他三娘身子如何,随垂眸望着腰间的香囊,又问他这香囊怎地这般精致。
林二爷爱惜地抚着香囊,道:“这是三娘特地绣给我的,这图样看着好看,针法却是复杂着呢,是她娘从小就教给她的。”
心中那最后那一丝侥幸也被彻底熄灭,顾诚因弯了唇角,他的三娘果真是心思细腻,竟险些又被她骗了。
那荷包被他一直攥在掌中,直到回了顾府,他才将手松开,他立在百花园中,看着湖中的望烟楼,那亮光闪烁的屋中,她一定分外焦急。
顾诚因想了许多种方法,可以让她日后更加乖顺,不敢再生出离开的念头。
可到最后,他却垂眸将荷包重新系回了腰间……
妆台前的林温温,等了许久也未见顾诚因开口,她心神不宁地抬眼又去打量他神色。
镜中的顾诚因,缓缓勾起唇角,神情异常平静,也不知在想什么,他眸中似有某种情绪在不断翻涌,看得林温温后背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声开口试探,“子回,你、你可见到我爹娘了?”
“没有。”顾诚因淡淡收回视线,垂眸又摸了发油在她掌中,似要将她整个手掌都沾上发油。
林温温瞬间双眸瞪大,“怎么可能?你……”
意识到情绪有些失控,林温温赶忙闭嘴,缓缓吸了口气,将声音压低,“我的意思是,二姊成婚这样重要的事,我爹娘怎么会不出现呢?”
顾诚因淡道:“我未曾去林府,也未随宁轩去迎亲,只在宁府随了贺礼,待喜宴散去,便回来了。”
盛安这边,女娘这边的长辈,在成婚当日是不会去男方家中的。
林温温不知顾诚因会骗她,且觉得他所说,也符合他平日的做法,顿时便垮了下来,鼻根也涌上一股酸意,让她一开口声音都在发囔,“好歹林府养你这么多年,我二姊唤你一声表兄,你怎么能、怎么能不去……”
顾诚因动作顿住,抬眼朝镜中看去,林温温又是一惊,赶紧闭嘴,只心口处还在不断起伏,明显在强忍情绪。
“三娘在怪我?”顾诚因声音似是更加冷淡。
林温温深深吸气,“不是……我是觉得,于情于理该去的,既然没去,便算了……”
嘴上这样说,可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尾,鼻尖也逐渐染了绯色。
顾诚因不再说话,拉着她沾满发油的手,让她将胳膊缓缓背到身后,问她,“三娘对今日的喜宴,不好奇么?”
林温温此刻难过得不行,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想出的办法,她敢笃定,若爹爹或娘亲看到这荷包,一定能认出是她绣的,可是,这个顾诚因却根本没有去林府,连爹娘的面都没见到!
林温温恨不能闷头大哭一场,可又不得不继续与顾诚因虚与委蛇,她用力咬了一下唇瓣,低声道:“不好奇。”
说完便立即闭嘴,生怕再多说出一个字,便会掉眼泪。
顾诚因慢慢朝她身后走了一步,将她散在身后的发丝一缕一缕挑到她身前,“我记得三娘不是最喜欢听趣闻了么,怎么今日没有兴趣?”
林温温实在不想应付了,合眼道:“随便吧。”
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她根本没心思去听了。
顾诚因唇角勾出一抹冷笑,明明前一刻她还在关心他,怕他受寒,可后一刻得知自己计划落空,便连看也不想再看他。
顾诚因将她沾满发油的手,紧紧包在掌中,随后撩开衣摆,“宁轩今日一席红衣,花红簪帽,那温文尔雅的模样,犹如谪仙下凡,迷倒了不少女娘……嗯……”光滑与温软相触的瞬间,他不禁轻颤吸气。
林温温登时愣住,抬眼便朝镜中看去。
镜中的顾诚因,此刻下巴微微扬起,让那棱角极为分明的下颌线显得更加俊美,带着几分勾人心魄的魅惑。
而那原本阴沉晦暗的眸光,不知可否是因为镜子的缘故,竟变得柔和起来。
他凤眸微眯,也回望着她,声音低哑道:“那日便是它硌到了你。”
林温温脸颊似如火烧,一直烧到耳根,连手指似都有了一股难忍的灼热,她想要松开,却被顾诚因的大掌包得更紧。
“有些郎君闹着要戏妇,宁轩却根本不舍得让旁人凑上前去,他一直护着你二姊……嘶——”他低吟一声,又接着道,“他的那首却扇诗,念得倒是极好,在场众人无不称赞……”
听到这里,林温温那原本就要忍不住的眼泪,终是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三娘,为何难过,是因为宁轩吗?”顾诚因嗓音愈发沉哑,呼吸也变得粗重,而那双似有些迷离的双眸,却是闪过一道寒光,“你不是已经答应了,要和我在一起么?”他的动作也全然停下。
林温温吸了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哽咽着道:“不是因为宁轩,是、是……是因为我想爹爹和娘亲了……他们可是我的家人啊…jsg…”
话音落下,林温温也不等顾诚因开始,直接学着方才他的样子动了起来,带着讨好与温哄。
光滑水润又滴了花露的发油,让空气中逐渐弥漫出一股奇异的香腥。
“三娘,日后我便是你的家人……”
“你只有我……也只能有我……”
顾诚因双眼微阖,轻颤着低喃。
“而我,也只有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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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烂理想、爱唱歌的王奇、小鱼小鱼吐泡泡·3·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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