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婿 第20章

作者:苏幕幕 标签: 古代言情

  终南山虽说离京城不远,但也得出城,也得走上大半日,来回就得两三天。

  羡容这时跑到秦阙旁边,抱住他胳膊,一副恩爱模样:“折柳先生在终南山,薛郎想去拜访他,向他讨教写诗啊,文章什么的,他对那边不熟悉,我陪他去。”

  王登看向秦阙,“折柳先生?”

  羡容回道:“是啊,薛郎以后也要做官嘛,做官的都要写文章,我们家又没人会那个,可不得拜访一下折柳先生?”

  折柳先生才高八斗,一篇《江南赋》名动天下,堪称一代文豪,如今已有七十高龄,隐居终南山,许多文人都会前去拜访,秦阙想去拜访,也不意外。

  只是王登怎么看,都觉得更上心的是女儿,而不是女婿。

  他问秦阙:“真想去?”

  羡容重重掐了下秦阙的腰。

  秦阙微皱眉,最后道:“是。”

  王登想着,女婿想上进也是好事,心下已经同意,又看一看羡容,瞪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想去游山玩水。”

  羡容过去抱住王登:“这都被爹看出来了……我这几天连着练武,好累,去散散心嘛!你看这春暖花开的,待在家多无聊。”

  王登捋了捋胡子:“要出去可以,多带点人,平时不要落单,把家里的护卫带十个八个过去。”

  “那肯定的,十个八个太少,就带个五十人吧!”羡容道。

  王登看她一眼:“……也不必太招摇。”

  交待一声,羡容回到凌风院拎起包裹就走,她不想被王焕知道,又横生枝节。

  于是前脚和王登报备,后脚不到半个时辰,羡容就已经带着几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前往终南山。

  春光明媚,马踏浅草,羡容觉得惬意得很,转头看看身后的马车,到马车旁道:“薛柯,回头我教你骑马吧。”

  秦阙撩开帘子,从马车内看看她,又看看她身下枣红色的马,想了想,如果让她教自己骑马,还得演得不会骑马,实在太费神,便回道:“不用。”

  羡容问:“为什么不?”

  秦阙:“不想学。”

  羡容:……

  半晌她才道:“你可真懒,简直不思进取。”

  就算是文官,人家上下朝也有很多人都是骑马的,她可真没想到这薛柯年纪轻轻的,平时待家里不动弹就算了,现在连骑马都不愿意学。

  秦阙不说话了,放下了帘子。

  梁武在马车前的车板上坐着,眼观鼻,鼻观心,默然无语。

  殿下在北狄的坐骑,名追电,那可是名符其实的千里马,比京城普通的马还高半个头,全身亮黑无一丝杂毛,异常威风,可惜不好带来大齐,留在了北狄。

  队伍行了大半日,在傍晚时分到了终南山。

  终南山向来就是隐士最爱去的地方,因为去的隐士太多,导致终南山还越来越热闹,又是出名的洞天福地,上面有无数佛寺道观,在山腰便见到两个道士,一个和尚,一个隐士。

  山路崎岖,骑不了马,也坐不了马车,放了几人在山下客栈留守,其余人步行上山,羡容还挺意外,和秦阙道:“没想到你体力还不错,爬这么远也没喘气。”

  秦阙一愣,还没说话,方方说道:“姑爷好歹是男子,平平姐都还能上来呢!”

  后面的平平却已经瘫坐在一旁石头上:“郡主,我不行了,歇一下吧……”

第20章

  羡容停下来,“行,要歇的歇一下吧。”

  丫鬟与普通小厮果真再坚持不住,全瘫坐下来,护卫也有累的,稍好一些,慢慢就地坐下。

  秦阙自然没什么感觉,但也在一旁草地上坐了下来。

  歇了一会儿,队伍继续往上走。

  越走太阳越偏西,也越来越冷。

  等快到顶上时,竟已像早春一样,冷得人起鸡皮疙瘩。

  平平细心,知道山上冷,给羡容准备了披风,此时从包裹里拿出来给她披上。

  此次上山,羡容住的是长公主在终南山的别馆,别馆前面不远是青莲观,见了青莲观,别馆便不远了。

  然后羡容便见到迎面过来一个老道,再一看,是老熟人玉虚道长。

  拿着拂尘的玉虚道长也看见了她,想也没想,转身就跑。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羡容在后面叫道:“你给我站住!”一边说着一边就执鞭追了上去。

  玉虚提着道袍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喊:“这次我可什么都没做……”

  “你还想干第二次?”羡容继续追,玉虚差点就能跑进道观,却不慎将身上一叠符纸掉了出来。

  羡容捡了那符纸来看,上面画个天神模样的威武将军,额头上有只眼睛。玉虚连忙道:“郡主娘娘,还给小道吧,那是宫里人要的。”

  羡容问:“这什么东西?”

  “二郎神嘛,用来降狗妖的。”玉虚说。

  羡容顿时勃然大怒:“好啊,你个臭道士,敢拿这破符纸诅咒我,姑奶奶今日让你去见你玉帝爷爷!”

  玉虚又要跑,却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连忙求饶:“姑奶奶,小道只是帮人办个事,哪敢诅咒郡主,小道冤枉啊!”

  这时圆圆过来拦住羡容,又问玉虚道:“你给什么人办事?降什么狗妖?还是你特地去打听过了,知道我们家郡主属狗?”

  玉虚一愣,连忙解释道:“天可怜见,小道怎么能知道郡主是属狗呢?这二郎神他就是……就是……”玉虚压低声音道:“小道辈分低,在玄真观没多少单费,好在平时侍候师父,能见到几个太监,就悄悄替宫里的主子办点事儿,这个好像是沈昭仪要的,替太子祈福用。”

  羡容道:“什么沈昭仪,我怎么不知道有个沈昭仪?”

  玉虚将声音压得更低,急道:“就是去冷宫的那位嘛……太子的生母……她梦见那陈显礼被杀是狗妖作祟,所以托人给了小道钱,让小道帮忙做几道符降狗妖,就这么回事,小道绝不敢诅咒郡主。”

  羡容这时想了起来,太子生母的确封的昭仪,也的确因为犯错而进了冷宫。

  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玉虚回答:“这青莲观道长与小道师父紫清散人是师兄弟,小道唤他一声师伯,所以常有往来,小道过来只是替玄真观跑腿的。”

  羡容看看他,又看看手上的符纸,那二郎神画得威风凛凛,脚边一条又细又丑的狗,用铁链牵着,好像就是哮天犬,让人越看越生气。

  她一恼怒,将那一叠符纸往天上一扔:“画得丑死了,哪里有狗妖,我就看到你这个妖人!”说着气冲冲走了。

  玉虚敢怒不敢言,看着符纸满天飞,苦着脸不敢吭声。

  羡容走了,去了后面的别馆。

  天色将晚,仆人们去准备床铺饭菜,秦阙在屋里待得憋闷,独自站在了别馆前的山坡旁。

  一道风,将一张黄色的纸卷到了他怀中。

  是那张画了二郎神的符纸。

  他静静看着那符纸,有些出神。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那个母亲还会梦到那条白狗。

  他十二岁那一年,大齐与北狄打了唯一一场胜仗,皇帝大喜,决定趁这机会议和。

  北狄便提了诸多要求,其中一条是送质子至北狄。

  那个时候还没有五皇子,皇帝有三个皇子,同为沈昭仪所出的皇长子,皇次子,然后是张贵妃的三皇子。

  质子只能从这三人里选出,张贵妃是张丞相的女儿,背靠河东张氏,三皇子也还年幼,明显轮不到她身上。

  那就从沈昭仪所出的两个皇子里选了,反正沈昭仪宫女出身,没什么背景,并不受皇帝喜爱,只是碰巧能生皇子。

  他有那不祥的名声,也最得皇帝厌恶,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朝中却有许多人反对,因为送皇长子为质子,实在太有失国体了,再怎么也是长子。

  此事议论多时,皇帝渐渐要偏向送二皇子进北狄。

  就在这时,皇帝养的一条白狗死了,遭人虐杀而死。

  那长毛白狗先被喂了包有碎瓷屑的肉包子,然后被浇了开水,最后被用砖头砸死。

  皇帝勃然大怒,命人严查凶手,他这个皇长子是嫌疑最大的,因为他生而不祥,寡言少语,本身就带着阴鸷气质,这种事非他干不出来,更何况就在前一日,他被这狗咬过。

  皇帝养的狗,既机灵,也霸道凶狠,它知道谁掌控着它的生死,在皇帝面前机灵,在别人面前却霸道,那狗每每见了他总要吠几声。

  他的确有最大嫌疑,可他那弟弟却不知,他有不在场证明,那狗是上午死去,他上午偏偏在母亲宫中罚跪,胳膊上还有母亲用藤条打的伤。

  说实话,那藤条打得很疼,他胳膊根本抬不起来,没有那样的力气去杀一条狗。

  但他们的母亲立刻拿出藤条来,一边抽他一边骂他“大逆不道”,“胆大包天”,“果真是怪物,要不然怎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那一瞬间,他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他一向也不多说话,就算什么都不辩解,也没什么稀奇的,反而更加印证他就是个冷血的怪物。

  然后他就成了那个被送往北狄的质子,一去大漠十四年,无人问津。

  其实他们是对的,因为他真是个冷血的怪物。

  只是他们不够狠,以为送他去北狄就万事大吉,谁曾料到他能活着回来,真正让他们承受这“不祥”。

  “你在这儿站着干嘛呢?”身旁一道声音传来,秦阙侧过头,羡容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怔住。

  他的眼神,冰冷如霜,他的脸色,苍白似雪,但山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凌乱的发丝拂在脸侧,他那样清瘦的身影站在山崖旁,凌厉的同时,却又无比孤独,清冷,好似被天地万物所抛弃,独留他一人似的。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缓缓过来,问他:“你是不是冷?”说着抬手伸向他的脸,让他下意识便往后一躲。

  羡容低呼:“别动——”说着按了他肩将手背贴了贴他的脸,不由“咝”一声:“好端端的你站这儿吹什么风,看你这个脸冻得跟冰坨子似的,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说完看着他身上单薄的衣服,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递给他:“绣房还没来得及给你做秋冬衣服,你就穿我的吧。”

  秦阙看看她递过来的披风,将之前弥漫在心底的回忆驱散,开口道:“不用。”

  羡容才不管他,仍然将披风塞他怀里:“浅蓝色的,这不是你最喜欢的颜色吗?”

  秦阙看看披风,又看看她,沉默半天,终于道:“我不喜欢浅蓝色。”

  只是因为不穿浅蓝色就得穿粉红色而已。他将披风拿了下来,还给她。

  “不喜欢也得穿,让你披上就披上!”她一边说着,一边抖开披风披在了他身后,他比她高出不少,给他披披风还有点困难,披风弄响了纸张,她低头往他手上看去,才发现他手上拿着那张黄色的符纸。

  羡容一急,连忙将那纸抓了过来:“在哪儿弄的,不许看!属虎了不起吗?”

  秦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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