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墨染
“果子,来,跟我跑。”
后面追着蜂群,李荃带着苏果狂奔,辨不清方向就一直往前走,正好看到了个小小水潭,他病急乱投医,挥开眼前缠着他的数只褐蜂,‘扑蹬’就跳进了水中。
不怪他心急,那些山蜂跟能认出始作俑者似的,只盯着他追,苏果倒是运气好,也不知何故,到她眼前的褐蜂要么转个弯儿掉下去,要么就缠上李荃,所以她看起来手忙脚乱,其实根本伤不着。
话虽如此,来不及多加细思,苏果还是本能地重复李荃的动作,一鼓脑也往前冲。
“果子,你也下来,它们怕水!”李荃说完这一句,连忙将头闷下去憋气。
“嗯!”
若枟躲在暗处,都没想好要不要直接出现带她走,就看到小太监一个猛扎子,明晃晃冲进了水潭。
若枟有些无语地看了眼手中几十颗小石子,顷刻之间尽数扔出之后,然后隐在树影后朝天放了一支袖箭。
...
山中水潭呈细长型,既窄又浅,堪堪及至苏果的脖颈。
“好像没有了...嘶...”
初秋山里的泉,冷冰冰的冻得苏果浑身打颤,头发在方才埋头时碰了水,湿漉漉沾在鬓边。
李荃终归是男子,没有那般畏寒,他往苏果站着的朝向挪了挪,歉意道:“果子,都怪我,你冷的话,要不抱着我吧。”
“不,不用了。”苏果发着抖忙不迭摇头。
“那我先起来,看看还会不会引到山蜂,要是真的没了,你再跟着起来啊。”
李荃看了眼缩在一角的苏果,咬牙先爬上了潭边,其实现在出水被风一吹,要比在水里还冻,他为难地回头劝道:“果子,要不这次你先回马车上吧,马车里有汤媪。”
苏果瑟瑟发抖,一边低头看了眼,幸好衣服穿得厚,沾了水倒也显不出身段,但是这幅模样,还是不要去见大人了。
她苦兮兮一张脸,哆嗦道:“嗯,那李荃,你先走吧,我等会,自己走,走回马车那儿就行...阿嚏!”
李荃也万分后悔,原不过是想在果子面前露一手,哪知道都过重阳了,山上的野物还未冬蛰。
“我先去送膳啊。”
“嗯。”
苏果费劲地点了点头,咻了咻发酸的鼻子,就在此时忽尔闻得远处铎铎的踩踏声,她抬起头循声望去。
西边婆娑不定的树影后,是一条人为开凿出的山道,山道尽头驰来一匹红鬃烈马,那马儿锋棱瘦骨,眼大位高,眸澈而深,奔腾的蹄步之间,傲气比寻常人还甚。
马背上的男子,高大挺拔的身躯携裹于青铜质扣的盔甲之下,铁片连缀,英姿凛然,直到潭池前才收手停下须臾。
寒光闪闪的古色面具被他修长如玉的单手摘下,露出的容貌极致俊美,镂刻般精致的五官带着转瞬而逝的疏离,狭长凤眸,瞳色如墨深不见底。
“大人...”苏果仰头,错愕地看着马上的男子。
陆则琰居高临下谛视向潭池中的小小身影,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骑马侧绕,旋身下腰一搂,轻易地便将苏果拎扶上了马背。
他这两日心情的确不如何好,但看到小太监‘千辛万苦’地跑来找他,倒也有几分不如何熟悉的愉悦之感,只是没想到,短短几十里的山道,竟还能被她折腾出花样。
陆则琰勾着她的腰,垂眸看着她摇了摇头,“小太监,你可真不安分。”
苏果既觉歉疚,又因坐在马匹上畏高,只得紧紧抓着他的腰,小声道,“大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陆则琰轻笑,扯着缰绳将马换了个朝向,“自然是怕你惹祸,派了人盯着你。”
“...”大人又在戏耍她了。
苏果全身湿漉,刚见到陆则琰还分散了部分注意,没觉得那般冷,现在迎风阵阵,顿时招架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陆则琰顺手将手中面具往苏果脸上一罩,替她挡住了部分寒风。
而后,他瞥了眼从看到他开始便跪在地上一言不发,身上同样沾满了水的太监,似笑非笑,“你叫什么名字。”
苏果初见大人又惊又喜的劲儿还未消,立马献宝似的抢答道:“大人,他叫李荃。”
陆则琰垂眸看了她一眼,“本王问你了?”
“...”
李荃是个有眼力见儿的,方才没喊出声全因不够确信陆则琰的身份,毕竟,堂堂摄政王为了个小太监,操兵途中策马赶来,好像颇有些不可思议。
如今确认了身份,岂有不喊的道理。
“奴婢李荃,叩见王爷。”李荃低头跪着不起身。马背上的男子黑铁铠甲泛着寒光,无意间释放的气势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说罢,为何带她下水。”
李荃平日里没个正形,吊儿郎当,但对着摄政王却绝不敢放肆,斟酌后一字一句道:“启禀王爷,是奴婢想舀野蜜,惹了山蜂才连累的苏公公,还请王爷责罚。”
苏果正在拨弄面具的耳钩,听到此处又忍不住仰起头插嘴,“不是的,是我,我让李荃做的,不关他的事。”
她的声音绵软,沾了水的小白花,眼巴巴替人求情的姿态,实在是颇惹人怜。
陆则琰觉得刺眼得很,低头覆上她耳廓,冷声道:“你再说一句,本王就杀了他。”
苏果闻言立刻就噤了声,坐在马背上顺着鬃毛自顾自地捋起来。
李荃离得远,虽说没听到这句,但他眼看着摄政王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当真是急,果子怎么就那么笨,这时候帮他说话,这不是害他么!
他连忙补救,“王爷,苏公公也是听奴婢说蜜越冻越甜,想舀了给王爷泡茶,这才差遣奴婢办事,奴婢事情没办好,绝计不敢推诿。”
“说是下水,但奴婢与苏公公,还隔着这么———长的一块河石。”
苏果觉得李荃好生奇怪,他们是靠的不近,但哪来河石啊,为何要骗大人,不过她现在不敢说话,自然也不会开口。
陆则琰到此时才脸色稍霁,眼看苏果还在微微打着寒颤,他也无心滞留,“下不为例。”
“奴婢谢过王爷。”
李荃很清楚,摄政王看在苏果的份上,自然不至于真要他的命。只是他不明白,他和苏果皆是太监,一道下个水怎么了。
跟安洛似的,以前一听他想带果子去混堂司,就急的骂他。
李荃拍拍身上沾的泥,起身看向两人骑马渐远的背影,撇撇嘴心道:真不懂他们。
难不成,苏果还是女子么。
...
作者有话说:
好久没写,所以一直在前后的修,抱歉哈。
第44章 第 44 章
◎“阿嚏!”◎
四周群岭巍峨, 山峰挺秀,石径盘旋,奔腾的马蹄却如履平地, 毫不颠簸。
苏果畏高怕冷,身上披着从马匹侧袋里捣鼓出来的厚布风旗, 于领口处扎了个小揪揪, 双手则小心翼翼地攥着陆则琰的腰臂,生怕自己掉下去。
“大人, 前面是不是就要到营地了。”苏果一开口, 鼻尖满满是青铜铸器特有的土锈味, 闻的她胃腑泛酸。
张牙舞爪的可怖面具后面, 发出的声音却是温温柔柔, 半点都不相衬。
大概是她说话细弱被吞没在风里, 陆则琰似乎没有听到,苏果便按捺不住微微起身远眺,果然,离得愈近愈能看清地处半山腰的营寨。
营寨是宫里派工匠凿出的平地,崎岖的山面铺了层碎石勉强找平, 很是粗糙。大大小小的白帐约莫有二三十个, 离之不远的山林深处, 兵刃既接的动静不断传出, 当是在操兵练阵。
高哨台上守卫兵士, 手持笔直的长枪,一左一右,远远见到陆则琰骑马而来时, 便整齐划一单膝跪地, 目不斜视地放行。
摄政王的营帐处于尽头最深处, 蓬顶支柱以三根朱色粗圆木,铁索勾拉成的中心向外架出道道横梁,再铺上布幔,内外浇涂桐油,最后垂地的部分则分别敲上竹钉,坚固程度比起砖墙宫殿,竟也不逊色多少。
陆则琰动作利落地抱着苏果翻身下马,他瞥了眼右侧跟了他许久的暗影,挑走了苏果的面具,将她轻轻往前一推。
“进去等着我,这里不可乱跑。”
“是,大人。”
苏果不用问都能猜到大人还有事要办,他既穿着铠甲,不远处又在操兵,大人定然是要回去督军的。
二人平日里稀松平常的对话,守门的两个侍卫听完瞳孔震了又震,视线相撞之后不约而同地往两边错开目光,彼此心照不宣:他们见到了,见到了!这个就是王爷传闻中误闯狩猎圈的男宠啊!
苏果哪里晓得路人的腹诽,向两人轻轻颔首之后,便走进了营帐。
帐内陈设比她想的还要简单,几张竹制案台和扶手椅,一张纱罩矮床连着数跟木架,连她本以为会有的暖炉薰笼都瞧不见。
“阿嚏!”
苏果从小养的好,体质并不弱,但也禁不住裹着湿衣几个时辰,再加上内里裹胸布贴着胸背,就怕继续下去,在山里得了温病。
她掰扯手指,算了算现下是巳时,大人若是去操兵,少说也有一两个时辰才回来,那她是不是可以先脱了衣衫晾一晾,反正大人的帐篷,也没有别人敢进来。
“阿,阿嚏!阿嚏!”
苏果的颞颥穴突突地跳,她再顾不得许多,绕到床前解开襟领,将束腰并着褪下的外衫裹布一件件抻开,铺在案头和木架上,紧接着钻上床,用软被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当然,她也不忘辨别深山传来的兵士操练声:只要这声音不断,大人就应当不会回来吧...
被子里暖烘烘,苏果就这般想着想着,困意袭来,昏昏欲睡。
陆则琰撩帘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小太监舒服地眯着眼,霸着他的床,抱着他的被子,把自己包的像个白乎乎的汤圆,倒在枕头上,睡得安安稳稳。
陆则琰无声地笑了笑,小太监倒是会享乐。
他心念一动,走上前,弯腰捏了捏苏果的脸蛋。
苏果闻到了陆则琰手上淡淡的苏合香,不自觉蹭了蹭他的手心,嗯,是大人的味道。
...
苏果在行宫前两晚都睡得不怎么踏实,这次难得睡得那么沉,迷糊地侧转个身,近在咫尺的竟是心中朝思暮想之人的无俦俊颜。
往下是干净服帖的银色绸缎中衣,质地极好,往上是墨色长发散在微敞的领褖外,慵懒而随性,与先前盔甲加身的冷硬气质大相径庭。
他阖眸轻寐,长睫覆眼,肌如细瓷白净,容色端得是俊美无暇,如画卷摘录所言,悦怿若九春。
苏果只觉身在画中,晕乎乎地躺在云朵里,满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忍不住伸手描勒,顺着男人眉峰往下,于眼尾处轻轻向上勾划,她最喜欢大人的眼睛,是无人可比的好看。
可是,为何摸上去还是暖暖的?
苏果一个激灵,眼睛豁然睁大,手蓦地一滞,是收也不好,放也不好。
她哪里是在做梦,分明就是大人本尊啊!
苏果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看向自己,还好还好,被子捂的很紧,里衣也规整。她不着痕迹地往床内挪了挪,妄图拉开点间隔。
然而还没等她松口气,腰上便是一沉,连人带被的又被捞回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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