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佛罗伦刹
接着外面的光,赵鸢看清了舞伎打扮的高程。
“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说来话长,小甜菜的远房表姐在文言坊弹琵琶,和今天的寿星茹娘是一起苦过来的,茹娘卖她了个人情,把我送了进来。”
赵鸢就知道那个茹娘不简单,只是没想到她是来帮自己的。
“赵大人,咱两差不多高,你换上我的衣服,跟着文言坊的人一起离开。”
赵鸢果断地摇头:“我不走。”
“赵大人,你脑子没事吧?”
赵鸢道:“我的目的还没达成,我不能走...高程,你替我写封信给我的未婚夫裴瑯,告诉他我被晋王软禁,让六子想办法送到他手上,他知道该如何做,记住不要用真名。”
高程讶然:“赵大人,你你你定亲了?那李大人...”
李大人啊...提起这个名字,赵鸢总会忍不住莞尔,就连她的语气都变得温柔如水,“他是天上的云,只要能抬头看到他,我就心满意足。”
赵鸢是个入世极深的人,她这辈子,为女皇而活,为赵家家声而活,为儒家礼法而活,为报仇而活,她负载着一切的厚重。在她的人生里,有关于赵鸢的部分,只是很狭小的一部分。
那狭小地带,甚至容不得她自己,却容纳了李凭云。
赵鸢拍了拍高程的肩膀:“高程,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赶紧想办法离开吧,若你因为我而出事,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赵大人...有句话,李大人真是说对了。”
“他...他说我什么了?”
“大邺最倔的驴都没你倔。”
第51章 生死在天6
州府的寿宴持续到晚上,宴酣之音入耳,赵鸢不禁自问,功名的尽头,必是腐烂的奢靡么?
她不知其它读书人是如何,但那些精妙绝伦的歌舞,那些酒后的仰天大笑,绝不是她要走的仕途。
毋宁死,她也要一身清白。
夜风肃肃,房门被敲响。她警觉道:“本官已经睡下了。”
“别装了,这个时候你怎么可能睡得着。”
“胡十三郎?”
赵鸢匆忙开了门,“你来做什么?”
胡十三郎是心思细腻的人,而赵鸢痛恨背叛,两人之间有了芥蒂,相处起来十分别扭。
胡十三郎不自在地说:“我瞒着王爷来的,有东西要给你,让我进屋。”
赵鸢心里虽然警戒,但还是强撑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请了胡十三郎进屋。
胡十三郎没打算久留,他从怀里匆匆拿出一团发毛的破纸,展开放在桌上。
赵鸢扫了两眼上面的内容,面色大变:“高程秋试的卷子为何会在这里?”
“赵大人,你还不明白么?陇右的科举就是走个过场,乡贡早就定了人选,高程这小子是聪明,但他不是王爷选的人。王爷让人烧了这张卷子,恰好那人是个文盲,我拿别的试卷偷换了过来。”
“你知不知道这卷子是晋王操纵科举的重要证据?你把它交给我,不怕晋王发现了为难你么?”
“无所谓,我这条贱命是王爷给的,王爷要杀要剐,我都认。这张卷子送你,就当给你赔罪了,你这小贼婆...其实对我不薄。”
“算你有点良心...”赵鸢迅速将高程的卷子收起来,“胡十三郎,我一直有一事不解,请你告知真心。”
胡十三郎其实挺喜欢赵鸢这小贼婆的,她知道了他的秘密,从未嘲讽于他,而是真心接纳。对他这样的人,这一点微小的善意,足矣让他为对方卖命。
“你问吧。”
“晋王究竟对你有何恩德,你竟然对他如此忠心。”
“王爷对我的恩德...”胡十三郎哽了一下,“比生我的人更深。”
胡十三郎和晋王之间的渊源,说来简单。
胡十三郎母亲年轻时是个有名的乐伎,但乐伎这一行是吃青春饭的,一旦稍有年老色衰的迹象,就会被逐下台。
看着年轻的乐伎走马灯似地登了台,胡母的内心逐渐扭曲,然而年老色衰的乐伎,几乎是最底层的人,人人都能欺压她,她只能将自己的不满报复在胡十三郎身上。
胡十三郎自小被她逼着穿女装,涂脂粉,学乐伎唱曲,他若不从,就会被吊起来毒打。
少年时晋王好乐,他听闻过胡十三郎母亲的名声,特地来拜会,不料撞见还是孩子的胡十三郎被悬在房梁上。
晋王那时还只是个纨绔皇子,没有养心腹的概念,他买下胡十三郎,便放他去自生自灭了。
对晋王而言,这是举手之劳,对胡十三郎来说,哪怕是他的亲生父母,都未曾给过他这般恩德。
他先跟了屠夫学屠宰,后来经人介绍入了盗门,他名气大震时,恰是晋王来到陇右的时候。晋王俨然没想过当年救的小孩成为了陇右第一大盗,他利用胡十三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去杀太和县心上任的主簿赵鸢。
胡十三郎说:“晋王救了我的烂命,而他自始至终只要求过我做这一件事,我却帮不了他。”
赵鸢生怕胡十三郎突然改变主意要杀了她,她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命大。”
这句话是没错的,细数她这一生,遭过无数明枪暗箭,但除了李凭云刺她的那一剑,她都毫发无伤地躲了过去。
“我说你这小贼婆,城府是真的够深。”胡十三郎咋舌道,“你说你好好的县令不当,跑来招惹晋王干啥。其实王爷这人很好哄,你只要认错服输,他就放你走了。”
赵鸢心中想,他能放过我,可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他。
“你就听我一句劝,回长安好好做你的官家小姐。朝廷里的事,动辄要人性命。王爷从前多尊敬你的李大人?现在知道了李大人和老贼婆是一伙的,还不是派人去铲除他?你比起他,终究还是差点心眼...”
“他不是我的李大人...你刚才说什么?”
胡十三郎翻了个白眼,“王爷专宠李凭云,陇右世族不满许久,这次趁着他出事,陇右没一个人替他说话...诶,估计你也见不着他了。”
在此之前,赵鸢自己也未察觉李凭云对她是如此深刻,如此重要。
她困倦的双眸骤然有力,“胡十三郎,帮我最后一个忙。”
“你别得寸进尺...”
赵鸢断然打断他:“将高程的卷子送往尚书省的孟司正,不得损毁。”
胡十三郎忍俊不禁:“说什么笑呢。”
赵鸢异常严肃:“我没同你说笑。”
有她在,不许任何人有机会伤李凭云半分。
胡十三郎收敛笑容,“把高程卷子送去朝廷,就是做实了王爷罪证,你让我背叛王爷?”
赵鸢道:“晋王让人毁了高程的卷子,你却把它偷了出来,其实你已经在我和晋王之间做出了选择,不是么?”
“少在这挑拨离间!”
这一次,赵鸢要晋王必败无疑。
软禁朝廷官员和科举舞弊,其中任何一项罪名都能让晋王再无翻身之地。
晋王不知道高程的卷子尚在,她已有了五成胜率。
有五成胜率,为何不赌?
赵鸢冷然看着胡十三郎:“高程的卷子你拿走吧,你想毁掉它,或是帮我把它送去长安,是你的选择,我已经做出我的选择了,所有的后果,我自己承担。”
“赵大人,你太自大了。”胡十三郎捏起高程的卷子,在赵鸢面前把它撕成两半。
“既然如此,你走吧。”
胡十三郎见她面上并无悲伤沮丧,冷静如同今夜的宁月。
她真是越来越像另一个人了。
胡十三郎心软道:“我可以帮你寄封信给李凭云,让他帮你出主意。”
赵鸢无不担心李凭云的安危,就算是她都痛恨背叛,更别说刚愎自用的晋王了。
这次李凭云一定九死一生。
罪魁祸首,仍然是她。若她能听他的话...也许就不会同时让二人陷入险境了。
她立即有了一个能于百里之外解救李凭云的蠢办法。
只要在晋王除去李凭云之前除去晋王,李凭云就会平安无事。
胡十三郎和赵鸢约好,明天一早他来取信。
给李凭云写信——
写什么?
其实她有一生的故事想要托付给他,这一生,短暂也好,漫长也好。
赵鸢不擅长写信,给李凭云的这一封,是她一生第二次写信。
第一封信,是一月多以前写给裴瑯的退婚书。
情到浓时,自然下笔有神。
“李大人,我此生无悔。”她默默道。
哪怕动荡不安,这一年仍是她人生最好的一年,因为在这一年,她走了千里路,遇到了李凭云。
赵鸢写完信塞到门口的花瓶底下,胡十三郎趁人不注意取了信,匆匆离去。
中午有人给赵鸢送饭,赵鸢粒米未沾。
这就是她想的蠢办法:绝食。
只要高程通知了裴瑯,裴瑯会在第一时间赶来救她,并给晋王定一个残害命官的罪名。
起初晋王没把这当回事,认为是饭菜不合她口味,直到看管赵鸢的武卫禀告说她一天未进食,晋王才捋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丫头真是不知道什么叫苦,行啊,本王就如她所愿,让她吃点苦头。”
第二天,赵鸢就被转移了地方。
tai祖是武将出身,为了培养皇子们,他用上了军营里的惩戒方式。夸张来讲,晋王这辈子受过的罚,比赵鸢吃过的米还要多,他知道什么才是最折磨人的。
鞭子、扎针...这些只能刑罚只能折磨人的□□,有的时候,□□的疼痛反而会激励一个人的神志。
赵鸢被带到囚室后,仍然嘴硬:“王爷,你若要叫人辱我,最好将我折磨死,然后毁尸灭迹,若留我一条性命,我爹和陛下不会放过你。”
晋王云淡风轻道:“赵家的千金,裴家未来的当家主母,本王怎么敢叫人侮辱你?”
上一篇:他当鳏夫三百年
下一篇:抄家流放相公带我囤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