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直上九万里 第91章

作者:佛罗伦刹 标签: 破镜重圆 励志人生 古代言情

  出言之人,竟是?孟端阳。此人是?先?帝钦点入宫为官,当初女皇登基,他是?反对派中最年轻的官员。

  表面上他是?当众维护起了女皇,实际上维护的则是?赵家父女。

  赵鸢突然向女皇叩拜,“陛下恕罪,下官确实有所隐瞒!当日下官先?去汾县官衙求救,发?现县里的衙役都被陈家征用,于是?又去了陈府求援,陈府管家不愿通传,他告诉我,让我写信给尚书令,有了尚书令的章,陈家才会出兵。救援时间紧迫,当时下官一时冲动,对陈公出言不敬。下官愧对上官信任,愧对父亲言传身教,愧对国?子监诸位夫子敦敦教诲,请陛下依法惩治。”

  赵鸢这一招以退为进,李凭云都没料到。

  他的心思和其它人不一样。

  在满朝风雨中,他置身事外,看着赵鸢的双眼?渐渐出现幻觉。

  他看到她的背上生出一双羽翼来?,它扑通扑通地挣扎,挣扎戛然而止,死寂半晌,突然奋力一挥。

  一只雄鹰扶摇而上,冲入云霄九万里之高。

  女皇叹了声气,“国?公,赵鸢是?目无尊长,可你身为尊长,也欠了几分?包容。赵鸢所说是?否属实,请汾县县令张疏前?来?,一问便知。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灾情调查、赈济之事,便交给...李凭云,朕命你为汾县巡察,这事就交给你来?办。”

  女皇这是?一句暗语。

  汾县不但是?受灾的地方,还是?女皇的娘家。去汾县察谁?自然是?察陈家。

  明白人都看懂了,让李凭云去察自己的娘家,说明陛下对他极其信任。

  女皇从龙椅上站起来?,顷刻间,一只活物从大殿外冲进来?,一头?撞向龙椅,黄门侍郎柳霖马上惊呼:“护驾!”

  等禁军前?来?护驾时,众人已?经看清了造成这一场动乱的罪魁祸首是?什?么。

  是?一只隼。

  它冲向龙椅,撞死在皇位上。

  女皇寿辰之后,隼就代?表了鸢。

  冲撞皇位,不必筮官来?占卜,没学过?周易的三岁小儿也清楚这件事是?隐喻赵鸢冲撞了女皇的皇位。

  陈国?公大呼:“是?谁把这畜生放进宫的!”

  赵鸢嫉恶如仇地盯着陈国?公,谁?眼?下想要害她的还有谁?除了你们陈家人,还有谁敢!

  女皇迷信也是?众所周知,群臣鸦雀无声,不敢多做解释。这时李凭云突然道:“这是?天?上飞的野物,地上走的宫人如何阻止的了?天?降异物,当召筮官占卜吉凶。”

  担任筮官的,正?是?当初女皇寿宴,称赵鸢为祥瑞的礼官冯洛。

  “陛下!”冯洛惊跪在御前?,“这只误打误撞的隼,为大邺挡了灾!”

  吉凶辞,向来?由人解释,经冯洛这一解释,众大臣心里只觉得妙哉,女皇道:“既然是?为我朝挡灾,当以厚葬。这只小畜生的后事,便由赵鸢去处理吧。”

  赵鸢知道自己是?渡完劫了,她不敢松懈,挪到御前?,小心翼翼捧起那只隼的尸体。

  女皇要下朝时,她忽然想到:“陛下,那下官失职一事呢?”

  赵鸢是?女皇力排众议挑上来?的人,她赶在百官面前?这样问,恰说明她是?个?上进的人,女皇对她不由多了几分?喜欢。

  “孟卿。”女皇唤来?孟端阳,“赵鸢是?你的手下,对她的处置,你来?定夺。”

  孟端阳道:“琼庄受灾一事尚未查清,不能?给赵鸢定罪,便先?停职处置。”

  这个?结果赵鸢不得不接受,经历此难,她察觉要想做个?好官,勇和谋,一样不能?缺。她如此冒进固执,能?得这个?结果,已?是?莫大幸运。

  散朝后,她跟着孟端阳往外走,走出启元门,赵府的马车在等她。

  赵鸢拜别孟端阳,抱着死隼的尸体,上马车离去。

  陛下命她处理隼的尸体,她不敢怠慢。回?家沐浴更衣后,便找到义庄,像给人入殓一样,下葬了这只阿隼。回?到家中,家里一切如常,父母未谈及此事,唯一反常的,是?今日晚膳父母同席,这个?三口之家似乎从未坐在一起吃过?晚饭。

  长安东市宵禁,西市正?是?繁华。凤凰台上,今日有个?南方来?的舞乐班子献歌献舞,不同于坊间盛行的胡女,南方来?的佳人婉约秀致。

  冯洛透过?雅室的珠帘,看得如痴如醉。

  他与李凭云是?同届考生。李凭云是?当年的状元郎,他名次稍稍次之,那年本以为是?大鹏振翅,将与天?比高。

  那年李凭云的名次被调换,引来?女皇对当年科举的追查,当年科举考官皆是?陈国?公的亲信,冯洛的叔父作为其中之一,被关入刑部问罪,后畏罪自杀。

  冯洛父亲为了保住冯洛的功名,将所有家财献给了陈国?公,可最后,冯洛还是?被判定为舞弊。

  一关三年,出来?冯家已?经没了。

  若非眼?前?之人,他如今还在牢里数虫子呢。

  “李兄,陈国?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吃瘪,我别提有多高兴了,今日你是?要不醉不归,还是?要醉倒温柔乡,都算在我的账上。”

  李凭云依稀记得赶考那年,冯洛恃才傲物,对女色不屑一顾。如今,也只剩这点依赖了。

  李凭云说出一句欠揍的话?:“我不近女色。”

  冯洛给李凭云倒着酒,意有所指地笑道:“李兄,你与那赵家小娘子究竟是?何关系?竟为了她不惜把自己送到陈国?公眼?前?。”

  “我帮她,因为她是?个?好官。”

  李凭云的父亲是?被官府的人所杀,他见过?太多官员,也当过?官,深知其中不易。赵鸢他看到这么多人里,唯一会为贱民鸣不公的。

  冯洛半信半疑,“只是?如此?”

  李凭云道:“只是?如此。”

  李凭云的脸上只有两种表情,一是?如沐春风的淡笑,二是?冷漠。这样的人,心事往往藏得很深。

  冯洛道:“姑且当你没有骗我。原以为这赵鸢是?个?草包,没想她第一次上朝,临危不乱,应变能?力也够快,下朝时我偷偷看了眼?陈国?公看她的眼?色,巴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

  李凭云端起酒,轻抿一口,“说她做什?么。”

  “李凭云,你若信得过?我,我再卖你个?人情。”

  李凭云:“我不喜欢欠人情。”

  冯洛心里暗骂了几句,可谁让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陛下对赵家小娘子的喜欢已?经溢于言表了,你想不想让你的小娘子更受宠一些?”

  皇帝的宠爱是?免死金牌,谁不想要。

  李凭云道:“你想如何?”

  “李兄,这件事是?我冯家的秘密,若非你救过?我的命,我是?不可能?泄露给你的。当年我有位姑婆,曾是?宫中产婆。陛下入宫怀的第一个?龙胎,就是?她接生的。”

  “死去的废太子么?”

  “是?,也不是?。别看陛下如今威震四海,我姑婆说,当年她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为了诞下皇长子,月份不够,陈家父子就命人去催生了。至于催生的法子,是?命人割开女皇的腹,从里面取出婴儿。当时陈家人请了数位先?生算过?,每个?人都信誓旦旦说是?一定是?皇子,谁知破肚取出来?的竟是?一位公主,因是?不足时辰生出来?的,公主哭了几声,就断了气。于是?他们偷梁换柱,拿一个?男婴换了公主。陛下是?天?子,也是?女人,都说舔犊情深,陛下对待太子的狠心,足矣说明对这位公主的思念。若我在你小娘子的生辰八字做些手脚,让陛下深信她和死去的公主有某种联系,等她的,将是?泼天?的恩宠。”

  “此事运作不易,稍有不慎,你便是?死罪。”

  冯洛狂妄地笑了几声,“死?有何惧?不能?活的酣畅淋漓,我时时刻刻都是?行尸走肉。反正?总有人要受宠,为何不能?是?个?敢仗义敢言的好官?李凭云,你救了我的命,救了我的尊严,你看上的人,我冯洛拼上性命也要帮你得到。”

  和冯洛的不拘形迹不同,李凭云冷静如常。

  冯洛又拉着他喝了一坛酒,烂醉如泥后,唤来?两个?舞伎入了内室狭玩。秽语入耳,李凭云的定力逐渐消弭。

  他想到赵鸢第一次抱他,想到他第一次吻她,她的身子那样软,她的气味那般干净。

  一股邪火直冲他的任脉穴,他完全失控了。

第84章 初次朝会3

  回?到长安的赵鸢似乎终于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她躺在自己家中?的床榻上?,浅浅进入睡眠不久,便感觉一堆冤魂将她包围。他们血肉淋漓, 一身怨气。

  赵鸢骤然惊醒。她难过地蜷缩成小小一团, 口中?呢喃着:“我不是有意害你们的...”

  那些梦中出现的冤魂,撕扯着她脆弱的内心。

  她怕到不敢睡。

  门外好像吹着风, 窗户方向传来叩动声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看到一道?黑影飘在窗外。

  赵鸢掐了把自己的胳膊,有痛感, 这不是梦。难道?,真的是那?些囚犯的冤魂来找她了么?

  她攥紧手心, 震声道?:“现在的我轻如蝼蚁, 你们若想讨我的命,不该是现在。”

  窗外的黑影仔细思索着她的话,嗯, 倒是挺能装的,不过这话,骗人可以, 骗鬼不行。

  他是鬼,因为无家可归的人, 和鬼有没有区别。

  “不过...”赵鸢的气势弱了下来, “我还有许多想要做的事, 你们能不能让我活着偿还?”

  鬼影闻言轻声一笑,“赵大人, 是我。”

  赵鸢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 她赤脚跑到窗前,不假思索地打开窗。

  李凭云穿着一身白袍, 肩膀倚在她窗前的合欢树下,他的璞头被他拎在手上?,转着圈把玩。

  还真是见鬼了!

  赵家处在东市,是一品大员的府邸,家中?守卫森严,他如何进来的?

  赵鸢只顾着思考这个问题,忘了自己亵衣外只有一件透明的蚕丝罩衣。她的黑发披在腰间,极黑,像她眼珠子那?样黑。

  当初李凭云给了她治白发的偏方,她几乎每日都用?,现在一头乌发又黑又亮,李凭云少年时学?观相,乡间有个说法,发越黑,命越坚韧。

  赵鸢是山珍海味养大的官家小姐,身上?的肌肤欺霜胜雪,她刚沐浴过,风把她身上?淡淡的蔷微香气送到李凭云的鼻间。

  他还是更?习惯赵鸢身上?的墨味,这味道?,十个贵族小姐中?九个在用?,庸俗,不衬她。

  合欢花的绒毛飘落在李凭云的肩头,赵鸢伸手去?拂,李凭云却拦住她的手。他将她的手举在一旁,眉目含着罕见的温柔,赵鸢心说,就?算是尼姑看到他此时的风流相,也该动春心了。

  所?以,孔圣人,老夫子,孟夫子,庄子...诸子先贤,还有阿耶、阿娘、阿兄、陛下,来自西方的佛菩萨,东方的老君王母,我对他动心,是可以宽恕的吧。

  他们只是隔窗注视彼此,心底就?生出正在庇护的祥和感。

  风刮进赵鸢的衣服里,她猛然想起自己穿着太不得体,“李大人,容我去?换身衣服...”

  李凭云松开她的手。

  赵鸢飞奔回?去?,在衣柜里翻倒半天,红的...太艳,粉的...太嫩,蓝的...夜里看不清颜色,黄的...就?这件了。

  这件鹅黄的交领穿起来复杂,赵鸢躲在屏风后换衣服,时不时露出脑袋去?看李凭云还在不在。

  李凭云想到自己今夜所?为,是真的可笑。大半夜东躲西藏,翻墙而来,只为了等她换一件称心的衣服,在此之前,他不知原来自己对姑娘家能有这般的耐心。

  赵鸢穿着那?身鹅黄色春衫走向窗前,李凭云未见她这样穿过,眼神不由更?加深邃。

  赵鸢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她觉得很奇怪,李凭云喝醉酒,要么一睡不醒,要么脸比平时更?臭,今夜,他虽未笑,可眉梢眼角都含着笑意。

  是喝了假酒么?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