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难哄 第33章

作者:再让我睡一会 标签: 古代言情

  他想,改日还是得找个机会和温璟煦好好聊聊,或许真能从他那收获点什么也说不定。

  ……

  靖国公府内,温璟煦浑然不知自己正被人惦记着。他刚与管家核对过长长一串彩礼单子,待核对完后天都快黑了。

  傍晚的火烧云极美,日落在苍穹上展现瑰色的光辉,令人沉醉。

  他算了算,明日是该造访侯府,给未来岳父岳母瞧瞧单子了。

  尽管他承认,此行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念得紧,又不能真把裴筠庭这小丫头怎么样。

  昔年他被人践踏在泥底,他们说裴瑶笙一家不怀好意,说她绝计瞧不上自己。

  那是温璟煦第一回提着拳头反抗。

  他不怕死的攻击吓跑了那群人,他赢了,可还是被这番话所影响,害怕见她,不敢直视她。

  他的爱自私又卑劣,他妄图拥有,妄想独占。

  当初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从灭门惨案中存活下来,世人怜惜他的同时,也偶尔会有不好的传闻——说他天煞孤星,害自己家人惨遭毒手,或说他身带诅咒,死后永世不得超生。

  他怪命运不公,明明自己的家人什么都没有做错,却死得不明不白。他明明尽了最大努力,却还是让凶手逍遥法外。

  若非裴瑶笙,他极有可能走火入魔。

第五十一章 良辰吉日(中)

  温璟煦抵达镇安侯府时,从未预想到里面会是如此热闹的一番场面。

  现在天气逐渐燥热起来,裴筠庭和裴瑶笙穿着广袖的纱裙,正在院落里下棋,燕怀瑾则抱着臂专心坐在一旁观棋,还不忘偶尔给她们添上两盏茶水。

  裴长枫和裴仲寒则卷起了裤袖,来来回回提着水桶四处干活,家中能用的仆人也一个不落地在忙碌,甚至于随燕怀瑾而来的展昭展元也在其中。

  眼下接近午时,骄阳似火,明媚中又平增添几分灵活的生气。院子里的花草刚浇过水,叶片上的水珠清晰可见。

  身后同他一块来的管家愣了愣,随即道:“想必侯府在做大扫除,为几日后的嫁娶做准备。”

  温璟煦了然。

  他其实无甚了解这方面的事,从前年纪尚小,没什么机会接触,家破人亡后更是无从知晓,毕竟他身负天煞孤星之名,鲜少有交好的人家,自然也无人邀他同喜。

  到镇安侯府下聘前,他足足做了一个多月的准备,三书六礼一个不差,聘礼挑最好的给,所有事宜皆亲自操办他才放心,凡是碰见不会的都来请教。正是见证过他的诚心,裴照安与林舒虞才会如此放心将裴瑶笙托付给他。

  “你们俩也是,问问侯府的管家,有什么能帮上忙的,略尽一份绵薄之力。”

  “是。”

  管家带着小厮离开后,温璟煦径直朝院中唯一一块闲适地走去,走近时还不忘调侃燕怀瑾:“三殿下,你那乖儿子今日怎么不在?”

  裴筠庭闻言,落棋的手都不由自主抖了抖,一个不慎下错了棋。

  然而落子无悔,她再如何懊恼也无法挽回,何况眼下还有更值得她关心的事:“燕怀瑾,你何时瞒着我有了私生子?”

  燕怀瑾一时恨不得自己能长出八张嘴来解释,再生出八张嘴来将温璟煦骂个狗血淋头:“他的话你也信?他说的那是傅伯珩!”

  眼看两人针锋相对,裴瑶笙扑哧一笑,招招手示意温璟煦过来,待他坐下后,不痛不痒地掐了把他臂上的肉:“你这嘴毒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总逗他俩作甚。”

  温璟煦握住她的手,拉到身前合拢:“谁让裴筠庭整日与我抢人,给她寻点事做。”

  “往后可不许再这样逗绾绾和三殿下。”

  “知道了。”裴瑶笙的话他从没有不答应的,之后便随口转移了话题,“怎么只有你们在此处偷闲?”

  裴瑶笙还没来得及接话,就被裴筠庭抢先一步:“大哥和二哥从不让我们做这些又脏又累的粗活,温璟煦,你日后也要学着点。”

  他正分身辨析棋盘上的局势,乌眉长睫的好相貌显露无余,听她如此“提点”自己,掀起眼皮在她和燕怀瑾身上意味深长地转上一圈,而后道:“她如今在侯府是什么地位,嫁入国公府后只会更甚。不过裴筠庭,你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只怕嫁出去后的日子,不似眼下这般,十指不沾阳春水。”

  在场除裴筠庭外的其他人全然听懂了这番话的意思——往后燕怀瑾十有八九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而以他二人的情谊,皇后的位置不会由裴筠庭之外的人坐上,既如此,身为一国之母,皇后要操劳的事那可海了去了,总之不会比在闺阁时闲散舒适。

  加之,即便对他们的感情有信心,也难保燕怀瑾不会在权衡利弊之下纳妃,届时后宫诸艳,百花齐放……

  不过未来之事,谁也无法预料和断言,所以即便有心替二人作打算,往后的路也还是得靠他们自己走。

  中途温璟煦随意寻了个借口起身,没让裴瑶笙陪同。

  孤身一人时,他数次艳羡这一家人和和美美,互敬互爱的氛围。多数将门子女的特性,胸中总不失热血,不乏侠气,骨子里怀揣着赤子之心,对至亲无一例外地爱敬,兄弟友恭,姐妹亲密。即便多次受二三房明里暗里的挑衅挖苦,也从不主动惹事。

  温璟煦回头望了望。

  裴仲寒不知何时到了圆桌前,手里捻着只蜘蛛,正想吓吓裴筠庭,燕怀瑾眉头微皱,半边身子已经拦在她身前。裴筠庭躲在他身后,抓起一把棋子就要朝裴仲寒扔去,被裴瑶笙笑着拦下,裴长枫则在一旁,抱着扫帚无奈摇头。

  不过他也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

  待梳洗完毕,裴筠庭托腮坐于窗前发呆,身后银儿轶儿正为她烘干头发,香料发出淡淡的清香,她掰着手指算算日子,马上就到算命先生给的良辰吉日了。

  成亲之后,阿姐就不在侯府,想见人还得跑去靖国公府,说不准还会被温璟煦挖苦一番。

  窗外蝉鸣蛙叫,豆大的烛火随风摇曳,左右闲不下来,裴筠庭起身,披着外衣往裴瑶笙的院子去。

  屋内灯火未熄,阿姐果然没歇下。

  进了屋,却发现只有裴瑶笙的二等丫鬟玲儿在。她是常客,又是家中人人宠爱的二小姐,玲儿见了她自然不敢怠慢:“大小姐尚在净房,劳烦二小姐耐心在此等候一阵。”

  她摆摆手道:“无事,你忙你的吧。”

  裴瑶笙屋内陈设简单,但处处都透着和她本人一无二致的气质。

  墙上挂着的题字是林太傅亲手所书,她和裴瑶笙各有一副;白瓷花瓶里插着几支月季,她记得是前两日温璟煦差人送过来的;床边放着两卷未阅完的书卷,在一旁是巨大的书柜,足足比裴筠庭高出两个头来;屋内熏着很好闻的沉香,也是平日里裴瑶笙身上的味道。

  目光一转,她无意间瞥见桌上平置着的,温璟煦亲手所写的婚书,起初在被他苍劲有力,颜筋柳骨的字吸引后,便逐字逐句将婚书看了下去:“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婚书写到这儿本该停下,最后却被人添了句:“以婚书为证,此生不娶一妾,不纳通房,若违所誓,千刀万剐,灰飞烟灭,万世不再重逢,永世不得超生。”

  她几乎能想象,温璟煦是如何一字一句,耐心将这纸婚书写好的。

  这半点不给自己退路的行为也确实是他的作风。

  饶是裴筠庭都不得不为之讶异。

  她总以为自己已是世间最为离经叛道之人,不料温璟煦更甚于她。

  再说放眼望去,即便看遍整个燕京城,也找不出几家彩礼比嫁妆还多的,甚至温璟煦给的彩礼比嫁妆多出两倍不止。当日下聘,那流水一般的红箱抬入侯府中,足足抬了一个时辰有余,门口百姓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男子都在议论,女子多是艳羡。

  此生得一郎君如此,无悔矣。

第五十二章 良辰吉日(下)

  “紫陌风光好,绣阁绮罗香。相将人月圆夜,早庆贺新郎。先自少年心意,为惜殢人娇态,久俟愿成双。此夕于飞乐,共学燕归梁。”丝竹管弦并起,不知是谁悠悠唱着歌谣,婉转的声音伴随迎亲的长队,一路蔓延至侯府门前。

  “索酒子,迎仙客,醉红妆。诉衷情处,些儿好语意难忘。但愿千秋岁里,结取万年欢会,恩爱应天长。行喜长春宅,兰玉满庭芳。”

  这日裴筠庭起了个大早,梳洗罢,化新妆,便到裴瑶笙房里候着。不过人是到了,却还十分困顿,又因帮不上什么忙,只悄悄拉着姐姐的手在一旁打盹。

  一旁的婶婶姨姨皆捂嘴偷笑,倒没有怪罪的意思——裴氏双姝感情甚笃,她们是早就有所耳闻的。

  都是宅院里的女人,见惯后宅中尔虞我诈,明里暗里阳奉阴违的姐妹,自然明白这样的感情弥足珍贵。

  待她在嘈杂声中再次睁眼,便见裴瑶笙身着深青色绣花霞帔,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一身火红的嫁衣愈发衬得她肤如凝脂,加之唇间一抹红妆,犹如神女下凡,叫人移不开眼。

  “阿姐……”裴筠庭看着看着,不知为何,总挨不住要落下泪来。

  瞧她眼角嫣红,裴瑶笙眸中也湿气氤氲,久久埋藏于心底的不舍破土而出。

  林舒虞被人扶过来时,就见姐妹俩执手相望,泪眼蒙眬,一旁的人都在劝其莫掉泪,大喜的日子应多笑笑才是。

  林舒虞是最了解两个女儿的人,见状也无意阻拦。此番前来,她只是想和即将出嫁的女儿再说说话。

  然而甫一张嘴,望着裴瑶笙柔美的脸,纵然彼此心中有许多话要倾吐,俱说不出,母女三人呜咽对泣,满眼垂泪。

  “好孩子,你长大了,娘很欣慰。”她小心翼翼捧着裴瑶笙的脸,细细端详着,为她揩去眼角的泪珠,“无论在不在侯府,你永远都是娘的心肝。”

  裴瑶笙点点头,一滴泪落在嫁衣繁复的花纹上。

  裴筠庭怎敢再待下去,她怕多留一刻,自己便真的会挨不住。知晓母亲前来定有话要交代,她适时扶着银儿轶儿的手离开。

  还未走出几步,泪已接连垂落。

  “绾绾?”耳边忽然传来裴仲寒的声音,裴筠庭望过去时,他恰是一副欲哭的模样。

  两人好似终于在天涯游行中遇见故人的旅者,相顾无言,惟泪千行,兄妹二人相拥而泣。

  安排好前厅事宜,正巧来寻人的裴长枫:……

  眼下府中各处都缺人,他们能做到的就是尽力而为,不出乱子即好。裴长枫长舒口气,上前拍拍两人的头:“行了,眼下尚未到哭的时候,先将各处事宜安排好来再哭也不迟,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迎亲队伍。爹爹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再去前堂看看有何不妥。”

  裴筠庭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此时该做什么。裴长枫见状,拿过她手里的帕子,仔细擦去她脸上的泪珠:“一会儿在堂前可不能哭成这样,被人看到要笑话你的。”

  “笑就笑,我阿姐出嫁,难道我不能哭吗?”

  “是是是,咱家的掌上明珠,现在可否先去帮忙?迎亲队伍马上要到了。”

  ……

  与此同时,裴长枫口中的迎亲队伍,正浩浩荡荡行来,敲锣打鼓,一路撒起喜钱来毫不手软,引得沿途不少百姓驻足。

  迎亲队伍中,备受瞩目的当属最前头的新郎官。

  只见他身着绯红色婚服打马而来,眼中含笑,皎如玉树临风前,登时掀起百姓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这便是靖国公爷?真乃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啊。”

  “好生俊俏的郎君……”

  “国公爷竟这般年轻?”

  “裴大小姐真真是好福气。”

  “哎,你这话有失偏颇,鄙人有幸见过裴大小姐,那模样出挑得,在燕京城里都拔尖,此番啊,乃是天作之合。”

  “……”

  诸如此类的言论海了去,听得见的听不见的,温璟煦皆未放于心上。

  此刻只恨长街处人来人往,迎亲队伍不能再走得快一些。昨夜他未曾合过眼,一想到今日要做的事情,便兴奋得睡不着觉。

  经历过多少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他终于等到今日,等到年少日夜期盼的姑娘真正嫁予他。

  一纸婚书,良辰吉日,洞房花烛,是他曾经的可望不可及。

  而今亲朋云集,宾客满堂,温璟煦翻身下马,在侯府门前停下。

  成亲的礼节繁琐而严谨,他一步也不敢做错。根据老祖宗的习俗,进侯府前,需以先进雁为礼,百姓称其为“奠雁”,因雁一生只有一偶,寓意夫妻坚贞不移,琴瑟和鸣,白头偕老的美好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