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难哄 第38章

作者:再让我睡一会 标签: 古代言情

  “嗯。”他又开始笑了,在裴筠庭面前,他从来都很爱笑。吐息掠过她的发顶,燕怀瑾这才回答她的问题,“一字不落,都听着呢。”

第五十九章 风花雪月

  一个时辰前,亭外还下着雨,燕怀泽小心翼翼又满怀希冀地问她:“若有一日,我娶了别的姑娘,你会讨厌我吗?”

  “阿裴,如今我已封王,然而王府还缺一位女主人。所以,我的意思是——你愿意做我的王妃吗?”

  当下裴筠庭是猝不及防愣住了的,毕竟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燕怀泽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其实不难猜测,年及弱冠,封王后,也该到娶妻的时候了。

  只是裴筠庭以为,燕怀泽会选择张裕臻做他的齐王妃,未成想竟是自己。

  雷声乍现,黑云遮天蔽日,裴筠庭在他殷切的目光下缓缓摇头:“阿泽哥哥,我对你从未有过男女之情。你的齐王妃不会是我,也不该是我。”

  “……我,已心属一人。”

  ……

  承乾殿内,裴筠庭粗略将她与燕怀泽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当然,省去了最后那段。

  她确实明确了自己喜欢燕怀瑾这件事,可这并不妨碍她觉得燕怀瑾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如同她对燕怀泽,又或是他对南平郡主。

  此事他总有一日会知晓,但绝不该是现在。

  见她没有真的答应,燕怀瑾周身的空气都放松下来。

  幸好幸好,老天待他不薄。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两人面前分明摆着梦寐以求的答案,却因心里那点晦涩不明的小心思与之擦肩而过。

  裴筠庭想起那块玉石,扯住他的衣袖:“你从小到大,统共见过你二皇兄几次?”

  “小的时候见得多,后来便少了。如今我一年都未必能见上他一回——你突然问这个做甚?”

  她眉头紧锁,不断尝试在回忆中搜寻蛛丝马迹:“我心中有些猜测,尚未明朗。”

  燕怀瑾觑一眼她的表情,懒洋洋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说来与我听听,你遇见了谁?”

  裴筠庭一五一十将在长廊处初次撞见韩文清时的场景,以及今夜长亭偶遇的对话告诉他,随后逐步分析道:“最开始我并未起疑,可他笃定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我分明记得自己从未与韩丞相的小儿子有过任何交集。他极少在宴席上露面,若非他主动提起,我压根不会想起有这号人物。”

  “但我想起来,幼时在宫中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是你二皇兄。那回我与你在行宫里玩捉迷藏,误入御花园,刚进去便听见宫女高喊有人落水,匆忙跑上前一看,两个宫女站在岸上看着主子挣扎,竟无一人伸出援手。我令那两个宫女寻长棍将人拉上来,又唤了路过的侍卫来搭把手。而后问起身份,宫女才告诉我那是重华宫的二皇子。”

  “他虽落了水,却没失去意识,呛了几口水,被侍卫抱走前,还问了我的名字。”她说得认真,燕怀瑾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手却把玩着她的一撮碎发。

  这是燕怀瑾的小习惯,听人讲话或思考事情的时候手总闲不下来,平日也就摸摸腰间的玉佩,和她待在一块时便更肆无忌惮些,玩茶杯都算轻的,多数时候都是捻着她的发尾,有一搭没一搭地应。

  “你继续,我听着。”

  裴筠庭没管的小动作,接着道:“二皇子的模样我实在记不清了,但我记得他的衣领因在水下挣扎散开了些,对他脖子上的痣印象很深。”

  外头的雨声渐小,从窗口望去,能看到薄雾渐散,月光从薄如纱的云层照下来。

  “今夜见韩文清时,我突然发现他脖子上也有颗长在同一位置的痣,平常被衣领遮住所以看不出来,若非他扔给我东西时力气太大,我也不会顺着月色,恰好瞧见那颗痣。”她微低着头,眉头越皱越深,显然对此颇为费解:“当然,单凭一颗痣或许说明不了什么,我打听过这个所谓的韩文清,发现他没上过任何一个书院学堂,也几乎不在众人面前露面,但各个茶楼都留有他的名,不觉得奇怪吗?二皇子亦是如此,鲜有人见他露面,以往无论宫宴还是秋猎,他皆不参与。可再怎么失宠,再如何病重,也不至于一年四季都不出门吧?不仅如此,你和阿泽哥哥,甚至圣上和皇后娘娘,都会下意识忽略这号人物,仿佛他从来不存在。”

  “除非,他有另一个可以自由活动,又不会叫人起疑的身份。”

  燕怀瑾顺着她的思路想下去,手上动作未停:“倘使韩文清就是我二皇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夺嫡?既要夺嫡,又为何不在我父皇面前现身,朝中一个支持他的大臣都没有,连我四弟五弟都不如——”他忽然在此处顿住,“你方才说,各个茶楼他都留过名?”

  裴筠庭不解地看向他:“是,若要开茶楼的雅间就得留名,凌轩查到那些本子上写的都是他的名字,还不止一个茶楼。”

  他好似品出了什么,又不知碍于什么没有提及。

  “此事疑点重重,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待我查明真相后再议。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侯府。”

  ……

  溽暑将至,靖国公府得了不少仁安帝特赐的冰块,随之一并送来的还有祝贺他新婚的赏赐,温璟煦毫不吝啬,全都交给裴瑶笙管了。

  国公府上下都知道,夫人是公国爷亲自上侯府求娶来的,朝思暮想的姑娘,宝贝得紧。夫人性格温柔,和蔼可亲,才嫁过来不到半个月,便将国公府管理得井井有条。

  一个赏罚分明,体恤下人的主子,正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温璟煦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些往日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出的仆从,对裴瑶笙的喜爱与拥护。

  心里分明是开心和自豪的,可一到裴瑶笙面前,却非得装作一副“我很受伤”的模样:“阿瑶姐姐,我不高兴了。”

  裴瑶笙原本在房内看账本,打算看着预算给府里添置一些家具,闻言好笑地看他一眼:“又怎么啦?”

  “姐姐原就是我一个人的,只有我一个人能喜欢,可如今大家都喜欢你,我不开心。”

  “这是什么歪理?”裴瑶笙忍俊不禁,放下笔,冲他招招手,待他走到自己身后,将她拥入怀时才道,“我如今是你的妻子,是你一个人的妻子,如此还不满意?”

  温璟煦还是那副可怜见的模样,倘若裴筠庭在场,一定出口嘲讽他是不要脸皮的老狐狸,仗着裴瑶笙宠他喜欢他,惯会给人挖坑。

  只见他轻握住裴瑶笙的柔荑,惆怅道:“娇妻在家不看夫君,日日对着账本,夫君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被他三两句话逗得眉开眼笑的裴瑶笙作势要转过头去扒他的头发:“让我瞧瞧,不到二十的人,哪来的白头发?”

  话音刚落,温璟煦得逞似的在她唇间轻啄,对话也渐渐变了味。

  “姐姐只喜欢我,对吧?”

  “嗯……”

  “只喜欢夫君一个人?”

  “是。”

  “我也喜欢姐姐。”他清浅一笑,眼中充斥的满是爱恋,蛊得人想要将心都捧出来给他,“既如此,为回报姐姐的喜欢,送你一个吻吧。”

  因为太爱你,所以无法掩饰我的占有欲,无法不含蓄,无法不隐秘,无法不晦涩。

  等待他的是无限的缠绵。

  风花雪月不等人,要献便献吻。

第六十章 两心相悦

  近几日燕京频繁下雨,有时半夜被雨声吵醒,没过多久又在嘀嗒作响的雨声中沉沉睡去。

  好不容易逮着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裴筠庭打算活动活动筋骨,便兀自在院子里舞起剑来。几刻钟后,轶儿走入院子,告诉她方才傅小侯爷差人递了信来。

  她拆开信,匆匆扫了一眼,发现傅伯珩是在信中询问她是否参加三日后的翰林诗会。

  翰林诗会每两年举办一次,地点就在翰林院里,玩的都是“飞花令”、“拈字流觞”或“投壶赋诗”一类的东西。

  从前在翰林念书时,她没少见文人墨客,举子书生,以及世家子弟出席诗会,其中不乏相互看对眼的小郎君与小娘子,倒是成就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佳话。

  然而裴筠庭每每听人提起翰林院,就难免会想起那些年自己和燕怀瑾在翰林院捣过的乱,闯过的祸,以及夫子怒发冲冠的模样……

  算了,莫要再祸害人家了。

  且让夫子多活几年吧。

  炎炎夏日,溽暑难消,仅在外头待上这么一小会儿,背上便沁出了汗。

  裴筠庭反手将剑收入鞘中,接过厌儿递来的帕子,随意抹了把汗,而后掐指一算,自己少说有十天半个月未见过裴瑶笙,于是当即回房换了身衣裳,吩咐银儿备车,打算去靖国公府探望一番。

  与此同时,结束公事回府的温璟煦正与裴瑶笙在房中闲聊,说起裴筠庭和燕怀瑾,她难得露出头疼的神色:“三皇子再过一两年便要行弱冠礼,到了合适年纪,是定要娶妻的,至少也会先将婚事给定下。而绾绾,自及笄以来,收到的帖子只多不少,但大都被我们回绝了。”

  “皇后娘娘和我阿娘在,皆知绾绾与三皇子对彼此有情意,心里是有对方的,可现如今瞧着,谁也不肯先开口。原以为及笄那夜,二人已在屋顶将所有事说开了,怎料此后便再无半点动静。照这样下去,他们何时才能——”

  “他俩的事儿,还需你这个做姐姐的去操心?有这功夫,不妨多关心关心你夫君我。”

  听出他话里浓浓的醋味,裴瑶笙哭笑不得:“你倒一身轻。”

  “三皇子太磨叽,裴筠庭也一样,扭扭捏捏,不知在磨蹭些什么。平日瞧着果决的人,却偏在感情之事上拖泥带水。”

  裴瑶笙沉吟片刻:“我倒是能猜出几分绾绾的想法,只是……”她长出一口浊气,耳边蝉鸣绵绵不绝,“我知你同样将绾绾看作妹妹对待,其实代入兄长姊妹的角度,未尝猜不出,绾绾一直未能细想自己与三殿下的关系该如何定义,且她心里害怕殿下纳妾。他身为皇子多有顾忌,并非人人都能像你一般洒脱,只怕来日他们还得在此事上纠结。我身为姐姐,无法真正帮到她什么,实在惭愧。”

  “天下事,无非是戏。世上人,何必认真。”温璟煦宽慰她道,“有缘人自有其命数,你无需太过操心。”

  她摇摇头,显然是对他的话不赞同:“戏外人瞧着都难能自矜,更何况戏中人?”

  “我啊,也只是不希望看到绾绾和三皇子分开罢了。”

  ……

  裴筠庭来得不赶巧,由管家亲自迎进国公府后,又突然被告知,一盏茶前温璟煦,才刚哄着裴瑶笙睡下午觉,休憩片刻,暂时无法前来接见。

  她也未恼,还道是自己心血来潮,没能提前给姐姐来口信知会一声。客客气气地与管家道过别,正准备转身离开,就见温璟煦款款而来,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其坐下。

  “怎么了?难道是阿姐身体不适?”

  “非也。”温璟煦率先否认了她的想法,随即偏头,慢悠悠地,将她上下审视了一遭。

  裴筠庭感到莫名其妙:“做甚?”

  “不知你是胆大包天,还是原本就对这些无甚在意。”他开门见山,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明明年岁不大,却总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无论是我,还是三皇子,抑或大皇子,你从未在这些人面前露出过半分惶恐的神色,就连毕恭毕敬也没有。”

  裴筠庭怔愣半晌,似乎没太明白他这段话里的意思。

  “明明你在外人面前最守礼数规矩,不是么?”

  “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她一头雾水,越发听不明白温璟煦此番没头没尾的话。

  “没什么,我就是不太理解,为何你分明胆大心细,从小到大凡事敢想敢做,于某些事上却踌躇不定,甚至还需旁人来替你操心。”说着他换了个姿势,一手撑着额侧,一手放在腹前,抬眼看她。

  都说相爱的人都是相似的,直至眼下她才发觉,温璟煦这举手投足间的神态动作,和裴瑶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裴筠庭,与三皇子朝夕相处数年,在你看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裴筠庭略有不安地蜷起手指,认真思忖后答道,“爱笑,爱斗嘴打闹,但人很聪明,文武双全,做事周全,永远给人以游刃有余的感觉。”

  “那你呢?”温璟煦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在心里将他当作何人,家人?朋友?还是……”

  温璟煦最终决定推他们一把,权当积德行善。

  或许是他在其身上看到了曾经患得患失的自己的影子,或许是在裴筠庭与燕怀瑾身上看到了几分曾经自己的影子,又或许是不想裴瑶笙为此分神。

  但无可否认的是,他也不希望见到这两人错过。

  “外人看来,三皇子年少老成,杀伐果断,工于心计,却独独对你怀揣一颗赤诚真心;他将所有少年心性与志向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你面前,唯独不敢告诉你藏了许久的真心话。”

  “所以你还未明白我的意思吗?”夏日里,连风都是潮热的,裴筠庭放慢呼吸,微微睁大双眼,一颗心仿佛被人攥在手中,那双桃花眼定定凝望温璟煦,看他用少有的严肃,一字一句认真道:

  “裴筠庭,三皇子喜欢你这事,世上唯你不知。”

第六十一章 野心家

  第二次拜访琉璃院,徐婉窈将曾向裴筠庭和周思年求救的老妇人带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