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再让我睡一会
若没遇上燕怀瑾,她指不定已经成为幼时梦想的江湖女剑客了。
玉肌枉然生白骨,不如剑啸易水寒。
他一阵叹息:“我不过就那么一想罢了,怎么啥都能被你猜中。”
她憋着笑,从他怀中退出:“三殿下,还去不去大理寺了?再晚一会儿,周思年该散值了。”
“走走走。”他轻哼一声,别过头去,“我看你是想见周思年,大过于想见我。”
“燕怀瑾。”裴筠庭微愣,睁大眼睛看向他,“你竟连周思年的醋都吃,你变了。”
“你还好意思说?裴绾绾,你自己看看,墙上挂的那把剑,是不是我给你做的?桌上那茶盏,是不是我送的?”他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我还人在这儿,你竟已经想着要去见周思年了。”
裴筠庭目瞪口呆。
一夜过去,这人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见长啊。
她无奈道:“那你究竟想怎么办。”
燕怀瑾伸出脚尖,踢了踢地上并不存在的尘埃,低声道:“我生气了,你要好好哄我才是。”
裴筠庭唯觉好笑。但没办法,总不能真的放任不管吧。
于是她飞快凑上前去,趁燕怀瑾未来得及作反应之际,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他心中那股郁闷就此轻易地烟消云散。
“剑还要不要?”
“要。”
“茶盏要不要?”
“也要。”
“那我呢,我你要不要?”
裴筠庭在骄阳耀眼的光晕中展颜一笑:“不是早就归我了吗?”
“你想得美。”
裴筠庭乐不可支,随即话锋一转:“燕怀瑾,不对啊,我总感觉你想的事没那么简单,你是不是想我用另一种法子哄你?”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裴绾绾,知不知羞的。”
她半信半疑地端详他的神色,半晌没瞧出破绽,只得转头吩咐银儿轶儿备轿。
燕怀瑾却在她身后缓缓勾唇。
非卿会错意,是我行不端。
……
半月以来,裴萱在地牢里待得几乎要麻木了。
自上回燕怀瑾短暂来访后,便再无任何消息。
是生是死,仿佛都与外面那群人无关了。
真讽刺,还妄想着自己能扳回一城呢,结果还不是被人狠狠地利用后沦为弃子。
赵姨娘和裴蕙一次也没来过,想必早已同泥菩萨过河般,自身难保了,何来闲心管她。
想到裴筠庭非但没死,还活得好好的,自己反倒成为阶下囚,她就恨得牙痒痒。
熟悉的脚步声在长廊尽头响起,伴随着钥匙碰撞的清脆响声,裴萱不以为然。
这道声音她每两日就要听上一回,可从未有一次是为她而来的,此次应当也不例外。
然而她的确想错了,由远及近的几道脚步声连同钥匙的声响,准确无误地在她牢门外停下。
裴萱颇感意外地看过去,一眼就与沐浴在烛光中的裴筠庭对视。
几乎是下一瞬,她那沙哑的嗓子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嘴角勾起十分讥诮的弧度,在场之人听着无不心生诡异,她却不管不顾,笑得越来越大声。
裴筠庭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换。
过了良久,她才朝前跨出一步,平静道:“笑够了吗?”
狱卒知趣地离开,唯余几人在牢房内对峙。
裴萱撇过头去,心中悲凉又愤恨。
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长房的人不论如何都能拥有最好的东西,永远高高在上,自以为金枝玉叶,用那点子装模作样的“善心”,假惺惺地对她们好,实际也不过骗骗自己。
母亲说,嫡子嫡女打心底里看不起庶子庶女,他们只会利用身边的人达成目的,无论是好名声,抑或是周遭的夸赞。
就因为这些人投了个好胎,恰巧成为自己的嫡姐,就能享用府里最好的一切,正如她幼年最奢望的,夏日里那碗瞧着十分爽口的樱桃冰酪。
赵姨娘总是耳提面命,告诉姐妹俩,她们出身低微,若再不为自己争取,此生便满盘皆输。
她一开始,不过只是想拥有一碗属于自己的樱桃冰酪罢了。
可惜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并无多余的闲心给裴筠庭讲故事。
“事情都过去了,既然殿下却想再见我一面。有什么话尽早说罢,对你我都好。”
燕怀瑾没有应声,也不屑与之谈话,他只是静静站在裴筠庭身后,宛若她最坚实的后盾。
“裴萱,你一点也不觉得愧疚吗?”
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道:“裴筠庭,这里没有外人,你装什么啊?我愧疚?我有什么可愧疚的,我只恨当晚犹豫片刻,没能一举杀掉你!”
身后展昭抽出刀鞘,厉声道:“嘴巴放干净点!”
裴筠庭眸光云淡风轻,仿佛她口中所言皆与自己无关:“你们从小便觉得,我和姐姐、和兄长,我们都欠你的。那将我们所拥有的一切交予你,你便高枕无忧了吗?未必。”
“裴萱,你自始至终都恨错了人,我要是你,现在就了断自己。”
第八十五章 萤火虫
夜晚的大理寺次第点起灯,月轮攀上中庭,两人并肩走出阴暗潮湿的地牢。
对周思年而言,留值到深夜已成家常便饭,其中的缘由,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大理寺每日理不完的文书案卷。
月光洒满庭园,不远处茂盛的树顶上载着银色的光华,映出浓厚的黑影,寂静严肃地压在那里。
夜风拂动树丛,银杏树的叶子沙沙作响,银白光下树影也随之摇曳。
裴筠庭加快步伐,待望见远处悠扬高悬的明月时,才长舒口气。
燕怀瑾缓步跟在身侧,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想什么呢?好好走路。”
后头展昭几人皆笑而不语。
得见两位主子如此和谐,甚好,甚好啊!
周思年早接到他们大驾光临的消息,故裴筠庭推开门同他打招呼时,他并未流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望着携手而至的两位好友,笑意盈盈,撂下笔招呼他们落座:“天都黑了,还来我这儿做什么?”
裴筠庭示意轶儿将手上的食盒提过来:“你自己说说,有多久没同我俩出过门了?整日闷在此处,只怕人都要憋坏了。”
他揉揉僵直的脖子,温声道:“无妨,我自有分寸。”
“先吃饭吧。”
他确实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倒也没客气,端起碗来囫囵吞下尚存余温的饭菜。
裴筠庭盘腿坐在他对面,托着腮,从一堆案卷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闲书,随意翻看起来。
燕怀瑾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瞬,接着又移开:“思年,你何时能够将手头所有事情忙完?”
“不太好说,最近大理寺事儿多,暂且腾不出时间来——你瞧,就连今日休沐我都得留在这处理公务,可见这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实在不好当呀。”
听着这番看似抱怨的话语,其余两人皆未放在心上。
这些年,他们都是看着周思年一步步走过来的,了解他的性子,也知晓他对少卿一职的热爱。
换而言之,他甘之如饴。
待周思年放下碗筷,拾起帕子擦干净嘴后,翘着腿的燕怀瑾才提出自己真正的想法:“正式入冬前,我们一块去趟城外吧。”
此话一出,裴筠庭顿时来了兴致:“真的?”
语气之欢快,据后来周思年佐证,像极了觅到新鲜食物的小兔子。
燕怀瑾掀起唇角:“真的,就在离燕京不远的鹿城。”
他原先就在苦恼,该带她去何处散散心,恰逢前几日请按时听人提起鹿城,几番打听过后才作此决定。
“圣上会同意吗?我能否带着我阿姐一块?”
在她期盼的眼神下,燕怀瑾指尖朝向自己和周思年,叹道:“我是不介意,可你确定温璟煦肯放任她与我俩一同出游?再说了——”若再多一个人,他上哪找时间和裴筠庭独处?
裴筠庭沉默了。
依照温璟煦护裴瑶笙跟看宝贝似的那股劲,显然不可能。
“别想有的没的了,裴绾绾,老老实实跟我一起去吧。”
周思年无奈摇头,顺手将案上的卷宗整理成厚厚的一沓,做完这些才终于伸了个懒腰:“筠庭,别听他的,往后还有的是机会。”
“你要回去了?”
他点头:“筠庭,我们先送你回去吧。”
“咱们走,别理他了。”裴筠庭扯扯他的衣袖,未匀给燕怀瑾半分多余的眼神。
周思年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好。”
被留在原地的燕怀瑾:“……”
……
车窗外的长街人影绰绰,车水马龙,几人刻意选了个较早的时辰出城,正逢早市热闹非凡,各种食物蒸腾的味道与河道上吹拂而来的清香混杂在一块,扑面而来的香气诱得裴筠庭都掀起帘子来东张西望。
燕怀瑾照旧倚在车壁上休息,周思年则抱着本书翻看,瞧见她的动作,悄声询问:“筠庭,你用过早膳了吗?”
“吃过一些,但外面的东西太香了,我就看看,改日有机会再尝。”
原本想下去替她买些吃食回来的周思年无奈一笑:“好吧。”
出城后,周遭的喧嚣与嘈杂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鸟雀此起彼伏的欢叫声,以及车轮碾过枯黄树叶发出的脆响。
比起燕京,确实略显清冷,却又有千百种别样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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