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九杯茶
桑吉下朝出来,就见吴安国候在殿外。这几天因为户部欠款的事,他们二人天天都会碰面,眼看着欠款差不多都追回来了,桑吉脸上却并无喜色。
“侯爷,借一步说话。”
吴安国凑到桑吉身边,声音也压得极低。
桑吉虽然没应声,但却往旁边走了一段,离着大殿和群臣都远了些,桑吉才问:“何事?”
“这不是开春了,礼部已开始准备兰阳公主和亲的相关事宜。但这件事,皇上最初是让侯爷帮着筹备。我知道,侯爷如今事多,也是几头忙,大约也忘记了。礼部这边呢,也给王爷上了折子,但王爷那边迟迟没有批复。没有王爷的批复,礼部不敢擅专。”
桑吉大约也听明白了吴安国的意思,这是让他去跟扶风王爷讨旨意。
“王爷没有批复,那就先等着吧。如今朝廷事多,王爷也是没白天没黑夜的连轴转,这么大的事,王爷不会忘记的。”
桑吉打了个太极,他确实还兼着这份差,但他确实也不想过问这件事。
因为现在谁说兰阳公主出嫁,都会触赵怀的霉头。
他想起百里子苓在北楼关说的话:他怎么舍得。
是啊,那是赵怀唯一的妹妹,怎么会舍得。
“侯爷说得是。那我回去跟上官说说。”吴安国打着哈哈。
桑吉心想,礼部尚书这个老狐狸,自己不敢去问,打发吴安国来传话,想让我去问,我还没有傻到那个份上。
“听说,你前几日才从北方大营回来,卫国公可还好?”桑吉有些后悔百里子苓走的时候,他没有去送。
他倒不是不想去送,他是怕自己去送了,就会后悔没有跟着去。他虽是文官出身,可是两年的行伍,他更喜欢跟那帮‘粗人’待在一起,至少没有那么多心眼。
可是,他要真去了,那就遂了老头子的意。
他呀,实在没得选。
“卫国公挺好,还问起侯爷。只是,国公爷刚刚接手北方大营,事情繁多,我也是回了京才听说,萧宗元率大军在离五河口二十里处扎营,意图不明。侯爷,你说,这萧宗元是不是为了和亲一事?”
吴安国几句话又转回到了和亲的事上。
“我不是萧宗元,但如果我是的话…….”桑吉笑了笑,没往下说。
吴安国猜测着桑吉这笑里的意思,是要逼南陈在战与和之间选一个吗?
但是,这话嘛,他没问出口,只是笑着打哈哈,“侯爷说得是,我们都不是萧宗元,哪里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桑吉与吴安国又多说了几句,都是关于户部欠款的事,二人合计着过几天就把相关的帐目交回给户部,然后会同户部的人去赵怀那里把这件事给了了。
吴安国离去之后,桑吉正准备出宫,宫里一位老太监这才来到桑吉身边,“老奴见过侯爷。”
桑吉一看,这老太监是皇贵太妃宫里的人,心里一紧,怕姑母出了事,忙问:“可是姑母……”
“侯爷,皇贵太妃好着呢。她老人家让我给侯爷带句话,能不能请侯爷跟王爷求求情,让和慧公主进宫跟她住些日子。听说,和慧公主这些日子不大好了。”
桑吉想起之前去看过和慧公主,确实情况不太好。虽然这个时候去跟赵怀提和慧公主,不是什么好时机,毕竟冯康与赵启在逃。但,他是怕和慧公主哪天就没了,皇贵太妃连女儿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回去告诉姑母,我会去跟王爷求情。但……”桑吉想说,王爷会不会答应就不知道了,这话他没说出来,老太监也明白他的意思,连忙道谢。
桑吉从宫里出来,原是想回刑部的,但想了想,还让车夫调头去了和慧公主府。
刚到和慧公主府门外,就见外面停着赵怀的车,他倒不觉得赵怀会因为冯康的事为难和慧公主,但赵怀这个时候来,却让桑吉更担心和慧的情况。
桑吉匆忙下车,进了府才听说,和慧公主昨夜上吊自杀,幸好下人发现得早,不然人都救不过来了。
这么大的事,公主府居然无人来报,桑吉听了,气匆匆地往里走。
刚迈步入后院,就见赵怀从里边出来,他忙施了一礼:“见过王爷!”
“嗯。也是下了朝听了消息才过来的吧?”赵怀问道。
桑吉只得点点头。
“这丫头啊,想不开。你先进去看看吧,她睡着了。”赵怀叹了口气。
桑吉又施了一礼,这才赶紧往屋子里去。
躺在床上的和慧公主面如死灰,若不是那胸口还有起伏,鼻息也算平稳,感觉也就跟死人差不多了。
守在旁边的几个丫头都抹着泪,知道桑吉是心疼他们公主,倒不像在赵怀面前,一个个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公主昨晚说什么了吗?”桑吉问了一句。
“公主没说什么,就只说想吃皇贵太妃做的菜了。这些日子,公主都不大好,我们还以为她是想开了,没想到就……”说话的丫头哭了起来。
这种事,如何想开?
和慧这辈子大约都没办法想开的。
如果说冯康对她有感情,哪怕是做了叛贼家眷,跟着冯康一起逃亡,一起去死,她大约都不会犹豫一下。
可是,冯康不只让她吃坏了身子,还从未喜欢过她,这让她情可以堪。
她当初不过是想寻一个良人而已,哪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桑吉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叮嘱下人们照顾好公主,临要出门时,又问了一句:“公主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没人去给我送信?”
几个下人面面相视,最后,一个胆大的,迟疑着说了一句:“总管昨晚有派人去桑府,侯爷不知道吗?”
有派人去桑府,却无人告诉他和慧差点死了。看样子,府里的人也真没人把他当回事。
桑吉没有回答,黑着脸出来。
到前厅正想问问管家,哪知道赵怀还坐在前厅喝茶,并没有离去。
“皇贵太妃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她老人家年纪也大了,受不得这样的刺激,所以,我没让人往宫里送信。”赵怀喝了口茶,像是解释一样。
“王爷想得周到。”桑吉说道。
“我这个妹妹啊……当初一眼就相中了冯康。冯康是武将,若是按我的意思,我是不会让她嫁给一个武将的。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指不定哪天就成了寡妇。如今……”赵怀叹了口气,“那丫头也是想不开,何必为了那样一个逆贼跟自己过不去。”
“王爷心疼公主,乃公主之福。”
“这丫头,从前便与你亲近,你呢,有空的时候多过来过动过动,陪她说说话,省得她胡思乱想。”
赵怀说着起了身。
“王爷,下官有一事相求。”桑吉突然跪了下来。
赵怀看着跪在地上的桑吉,并未叫他起来,而是坐回到椅子上,“子渊,何事啊?”
“如今公主身子不好,加之忧思郁结,我知王爷心疼公主,也定然希望公主早日好起来。所以,请求王爷,待公主身子好些了,能让她进宫与皇贵太妃一起居住,好歹每天有皇贵太妃陪着,公主也能想开些。”
赵怀转了转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这才起身扶了桑吉起来,很是感慨地道:“还是子渊想得周到。如今国事繁忙,确实是对和慧关注得少了些。等她身子好些了,便派人送她入宫,想来皇贵太妃也能放心些。”
“谢王爷!”桑吉赶紧又施了一礼。
“子渊啦,今日早朝所议之事,你有何看法?”赵怀突然话锋一转,说到了国事。
今日早朝,由兵部尚书奏报,鹰王萧宗元率十万大军直扑五河口,如今已经以五河外二十里安营扎寨。
萧宗元意图尚不明朗,但十万大军在五河口外驻扎,这本身就是战争的信号。
赵怀前几天就收到了消息,兵部那边也一直在议,有些朝臣也听说了些话,但直到今天早朝赵怀才把这件事拿来让群臣商议。
上都城一战,死伤不少。加之李迁、陈远山反叛,不少人被杀被抓,这才过去了不到一个月。
赵启与冯康的叛军还在其他地方负隅顽抗,南陈国内并不太平。
而那些在上都城被围时,明明收到求救信却以各种理由不来上都勤王的将领,是不是也心存异心,也是未知。
如果现在跟雄鹰部打仗,就算是五河口有百里子苓镇守,雄鹰部不一定能打进来,但五河口战事一起,谁能保证其他地方不会乱。
群臣几乎一致意见,不能打仗。
桑吉在朝堂上一直没有发言,因为他知道,赵怀就是想看看群臣的态度。虽然这件事看起来是与雄鹰部战与和的问题,但事实上背后关系的是兰阳公主要不要和亲的问题。
“王爷,萧宗元在五河口外安营扎寨,或许只是为了等公主送嫁的队伍,毕竟,雄鹰部内部对于和亲一事,意见也并不统一。萧宗元应该是怕守旧派破坏和亲,所以才亲自带人来接公主,足可见,萧宗元对和亲一事的重视。”桑吉道。
第152章 152、战与和(2)
萧宗元打的什么主意,赵怀不知道。但赵怀就一个想法,他只有这一个妹妹,自然是不能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而且是嫁给一个无法掌控的男人。
可是,今天朝堂上群臣的态度摆在那里,众臣都不想打仗。当然,赵怀也不想打仗,毕竟南陈也打不起。
不想打仗就得有人和亲,就得有公主出嫁。赵怀虽然已经准备好了替换的人,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如果萧宗元发现和亲的新娘换了人,那么等在五河口外的那十万大军,会顿时扑向南陈。
赵怀现在很为难。
“子渊说得在理。满朝文武中,子渊倒是个明白人。你看今日那朝堂,群臣们吵吵嚷嚷,也没说出个名堂来。”
桑吉心想,不是群臣们没有说出个名堂来,而是没人敢把实话说出来。
你现在压着礼部的折子不发,礼部那边既不敢给兰阳公主准备嫁妆,又不敢不准备,群臣都不傻,知道你是舍不得亲妹子,谁要提这一茬,那就是触你的霉头。
再说了,你都把卫国公派去接手北方防线,那其实也是个讯号,你似乎有不惜一战的意思。
群臣们哪里敢随便说,这万一说不好,又给自己招来麻烦。
桑吉也在想,赵怀是不是真敢打这一仗。如果北方防线是让别人去接手,桑吉便很清楚赵怀是真不想打。
但百里子苓去了五河口,这打与不打,好像还真不好说。
桑吉就算没有跟着百里子苓去五河口,他也知道,百里子苓现在肯定在练兵中,随便准备一战。
因为,那就是他了解的百里子苓,而赵怀看中的也是百里子苓带兵打仗的能力。
“王爷,古往今来,和亲一事,自然是利大于弊。但总的说起来,历朝历代的公主和亲,也都是因为国家无力掌控周边的外族势力,为了整个国家而不得不牺牲公主。所以,南陈若是不想再有公主远嫁和亲,那就只能强大自己。不然,愿意与不愿意,就由不得咱们。”
桑吉知道自己这话说得过了点,但他也真怕赵怀脑子一热,就跟萧宗元干上一仗。那可就是南陈之祸了。
赵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这二人各怀心思,但各自又都聪明。有些话,说到刚刚那里,已经算满了,再多说下去,也就没意思了。
从和慧公主府里出来,桑吉送走了赵怀。
眼看也到了午饭时候,桑吉想着随便在外面吃点东西,然后回刑部去处理手中的案子。
但他刚上马车,车夫便告诉他,说是桑尚书刚刚派人来了,请他回府一趟。
桑吉心想,他们老爷子倒是消息很快,这就知道他来了和慧公主府。
不,也许还不只如此。
没准,老爷子还派了人盯着他。经过晋北王谋反一事,桑吉对他这位父亲的认识也有了很大的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