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九杯茶
百里子苓站在校场边看着,这场景总让她想起在北楼关。那时候,陈庭还活着,有时候也会在这样的晨曦里跟桑吉打上一场。
低下头来,她觉得自己最近很容易多愁善感,像个女子一样。
其实,她都有点忘记了,自己本来就是个女子。
“将军,侯爷和陆先生还真是旗鼓相当。”易风不知道啥时候来的,好久没有在校场边看到这样的情景,易风也很怀念在北楼关的日子。
一场打下来,二人不分胜负,但却打了个痛快。
桑吉这人一向讲究,打了一场下来,流了些汗水,肯定是要洗一洗的。这一回也不例外,桑吉把长枪扔给了易风,就快步回了自己大帐。
陆筝慢步到百里子苓跟前,“将军,可有想好?”
百里子苓明白他问的是那一计,也因为这个,她才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的想得有点多。
“将军担心什么?是担心我,还是担心别的?”陆筝又问。
“陆大哥想多了。那就按你的意思来吧!不过,这件事,暂时不必告诉子渊。”
“将军是怕侯爷不高兴?”陆筝问。
“倒不是。有些事,他从别处听来,比咱们告诉他要好。我昨天也说了,我和他不能都立于危墙之下。”
“好,我立刻着手去办。”
易风在旁边听得个寂寞,也不知道这二人说的是啥。陆筝走了这后,易风陪着百里子苓回大帐,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将军,自从陆先生来了之后,你好像都只听他的话。”
百里子苓刚坐下来,“什么叫只听他的话?”
“陆先生说什么,你都觉得好。从前,也没见你对谁这样啊?”
易风这一说,百里子苓反倒笑了起来。
“将军,你笑什么?”易风不解。
百里子苓摇摇头,不答。
早饭之后,百里子苓换了身武官袍和身穿红色文官袍的桑吉往镇子上去。
此时,上都城外百里将军府的庄子上来了辆马车。
一身男装的柳菘蓝刚从马车上下来。
上一回,她来看百里策,百里策没有见他。今天一早就过来,还不知道百里策是不是再会让她吃闭门羹。
柳菘蓝从五河口回来有两天了,除去给赵怀汇报了五河口的情况,她便一直待在百里将军府。
这两天,她想明白了很多事。老将军当初不公开她与百里家的关系,自然也是因为她是南家人,收留南家出逃的奴婢,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将军府也会有麻烦,更何况后来她的家人尽数被杀,还被定上了叛贼的恶名。
老将军让她以男装打扮出来经商,一方面是保护她的身份不被发现,二是因为她确实有那个天赋,毕竟南家从前就是大商人。
至于让她为赵怀办事,大约是早就看出来,赵怀野心不小,早晚会把这南陈翻个天。又或是,老将军一直都是支持赵怀的,只是明面上老将军不好表态。
当然,老将军真实的想法已经无法知晓。但百里家对她好,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今天她来见百里策,只是想核实自己心中的一些猜测。
柳菘蓝等在大门等了一会儿,里边便有人出来回话,“小姐,二爷说了,不见客。”
不见客?
应该只是不想见她吧。
柳菘蓝又道:“我这里有一封信,你替我带进去给二爷。”说着,便把那信递了进去,然后继续在门外等着。
开春之后的上都郊外,已经有了春的气息。这几日,上都城里沸沸扬扬,先是说和亲公主换了人,后又说五河口要打仗了。她去见赵怀的时候,赵怀刚刚下朝回家,一脸怒火。
跟着赵怀多年,她对赵怀的脾气还是很了解的,不管这个人有多冒火,但永远理智,永远清醒着。
至少,她还做不到那样理智。比如,住在这庄子里的男人。
柳菘蓝在大门外度着步子,回想起那日在冰天雪地里父亲对她说的话。
“你一个女娃,这些年不容易。但年纪也不小啦,还是早早寻个良人嫁了,那才是正事。这朝堂的事,江湖的事,还是让男人去折腾。”
早几年,百里老夫人也想为她张罗亲事,但她不允。无非就是心头念着那个男人,换了谁都不愿意。
现在,她就站在这个男人的大门外,听到里边有动静,所有的思绪也就被打断了。
大门拉开,里边有人出来朝她恭敬地施了一礼,“小姐,二爷请您进去说话。”
百里家的在城外的这个庄子柳菘蓝来过很多回,以前还曾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如今再迈步进这大门,只因为那个男人。
百里策拄着拐站在花园的凉亭里,这个季节,外面还有些冷,而百里策的衣衫却很单薄。
“二哥!”柳菘蓝叫了一声。
百里策这才缓缓回过头来,“可有用过早膳?”
他的话不带什么情感,就是很平淡地问上一句,像是极为客气的寒暄。
“用过。我是不是来得早了些,打扰二哥休息了。”柳菘蓝走南闯南,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也没少见,但只在百里策面前这样拘谨。
“坐吧。”
柳菘蓝见百里策坐下,这才在凉亭的石凳子上坐下。凳子上没有软垫,屁股一坐上去,便有些凉凉的。
“信,我看了。你是自己想起来了,还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百里策直奔主题。
“二哥,若不是因为这件事,你怕是也不愿意见我吧?”柳菘蓝的伤感在眼底,但百里策没有看见,因为他的视线落在别处。
第163章 163、攻心(2)
“父亲当年让我去查你的身份,我也确实查到了你的身份。因为你失去了记忆,我与父亲商量了一下,过往的事对你来说只会是伤害,既然都不记得了,又何必再与你提及。所以,便说没有查到。现在你来找我,是要兴师问罪吗?”百里策问道。
“二哥,我哪儿敢?”
一句‘哪儿敢’,让百里策的目光回到她的脸上。
“我今日来,就只想问一件事。当年,母亲说要把我许给你做妾的时候,你死活不答应,可是因为我是叛贼之女,配不上你百里大人?”
柳菘蓝此刻倒是希望百里策给她的答案是肯定的,至少说明百里策不是不喜欢她,只是不希望百里家有朝一日受她牵连。
百里策看着她,一向幽深又难懂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动容,而后,他站起身来,背对着柳菘蓝,“你本是个极通透之人,又何必妄自菲薄。”
“二哥,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柳菘蓝的年纪也不小了,你倒是给我个痛快的答案,你为什么连妾都不给我?我从前便与你说过,我不会跟二嫂争的,她永远都是正房夫人,我也绝对不会想爬到她头上。我只是想做你的人,给你生儿育女,这就足够了。”柳菘蓝有点激动。
“菘蓝,你是我妹妹,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那些胡话,休要再说。”百里策道。
“可我不想做你的妹妹。二哥,今天你就让我把话说完。或许,以后,咱们兄妹也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百里策听到这话,微微皱了眉,但没吱声。
“二哥,我喜欢你,喜欢你很多年了。虽然子苓一直说,大哥最好。是,大哥确实好,但大哥再好,那对我来说也只是大哥。但你百里策不一样,我从未把你当哥哥看,我就想做你的女人,哪怕是妾,哪怕是没名分,我也不在乎。
我想给你生一男半女,想为百里家开枝散叶,我也想一直陪在你身边。只要你答应,我可以这辈子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家陪着你。我可以和你一起照顾二嫂,可以承包家里所有的事,让你和二嫂不用为家里的任何事操心。二哥,你给我这个机会吗?”
柳菘蓝的眼睛泛着泪花,其实,她大约知道答案,但还是想努力一下。
百里策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其实就是无声的拒绝。
柳菘蓝长长地吸了口气,仰起头来,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滑下来。
“二哥,我找到我父亲了。不,应该说,我父亲找到我了。”
百里策这才回过头来。
几个月前,南颇在北楼关被抓的时候,百里子苓曾经来信让他查找南颇的女儿,他犹豫了好多天,最终决定不把柳菘蓝就是南颇女儿的事告诉自己的妹妹。
他倒不是信过不妹妹,也明白妹妹找南颇的女儿是想用南颇这个人,但是,他不想让柳菘蓝知道那些过往。
南家的过往扎心扎肺,本来都不记得自己是谁的人,又何必为那些事再添烦恼。所以,他没有说,也不让百里子苓查。
幸好,后来这事百里子苓没再提。
“他找到了你?他不是关在北楼关的牢里吗?”百里策惊讶道。
“二哥还不知道吧,他早已逃出了北楼关,现在雪狼部的雪山草场。或许正在与那位世子谋划着怎么把这燕云、南陈、西陀搅个天翻地覆吧。他有那样的能力,而那位世子更不可小觑。这南陈也好,燕云也好,太平不了几天了。二哥,你说,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亲生父亲,我应该跟着他去吗?”
柳菘蓝这一问,百里策顿时捏紧了拳头。
“现在五河口什么情况?”百里策赶紧问道。
“二哥,你如今已不在朝,这些事就不必操心了。五河口有子苓看着办,这个国家嘛,还有王爷和大臣们,二哥操的哪门子的心。再说了,就算你操心,谁又当你是为这个国家好呢?”柳菘蓝有点冷嘲热讽。
百里策对她的一片痴心看不到,却对根本插不上手的五河口如此担心,柳菘蓝觉得自己这些年的痴心都错付了。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把她看在眼里,一丁点都没有。
她甚至不如自己那坐牢里逃出来的父亲,更能引起百里策的注意。
“你赶紧说,五河口到底怎么样了?”百里策突然抓住了柳菘蓝的双臂,激动和紧张在这一刻表达得淋漓极致。
他何曾主动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百里策自从来了这庄子,便极少见人,几乎都不出大门,就在家里陪着夫人。对于外面的事,他知之甚少。
几天前老沈头倒是来过,但也没有提及任何事。
“二哥,”柳菘蓝突然抱住了百里策的腰,两个人以很亲密的姿势靠在一起。
“夫君?”
听到这一声夫君,百里策觉得脑子一懵,赶紧推开柳菘蓝,回头就见自己的夫人站在凉亭外面。
眼睛已经红了,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
百里策赶紧出了凉亭,想要扶着夫人先回屋里去,但却被夫人给推开。
她来到柳菘蓝的面前,柳菘蓝能够感受到她眼底的怒火,虽然此刻她看起来柔弱可怜。
“二嫂!”柳菘蓝施了一礼,刚刚抬起头来,就只觉得脸上一辣,耳朵有点嗡嗡作响。
夫人这一巴掌甩得又重又狠,打得她差点没站住。
柳菘蓝甩了甩头,缓缓回过神来,正好迎上再次袭来的巴掌,她便条件反射地握住了那只手。
柳菘蓝自然是更有力气些,这一抓,两个女人立马呈对立之势。
“你个不要脸的野丫头,不知道哪里捡回来的臭虫,敢惦记我夫君。我告诉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他绝对不会多看你一眼。”
夫人的话很是难听,这大约也是她第一次对柳菘蓝说这么难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