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九杯茶
百里子苓没叫他起来,乙辛也不敢起来。
而且刚刚进门时他看了百里子苓一眼,脸色比之前在营门口看到时更差。
不过,乙辛倒是很能理解百里子苓的心情,这想换作是他,害了自己的人,还敢派人来,恐怕直接就给砍了,哪还给他说话的机会。
“起来吧。”好一会儿,百里子苓才开了口。
“说明来意,然后,赶紧滚蛋。”百里子苓虽然看着没什么精神,但‘赶紧滚蛋’这四个字,还是说得很有底气的。
“国公爷,我这里有世子给你的信。”乙辛双手把信呈上。
百里子苓示意了一下陆筝,陆筝上前接过信来。那信封上写有‘将军亲启’四字。陆筝觉得自己不便看这信,便又呈给了百里子苓。
“你看便是。”
陆筝正有些为难,桑吉上前拿过信来,直接就给拆开。但看了个开头,他就实在没脸再看下去。把那信纸塞回信封之后,又把信递给了百里子苓。
百里子苓见他神色有异,心想着,难不成这狼崽子还真敢提什么要求。陆筝扫了一眼桑吉,他双颊微微泛红,陆筝便已知晓里边写的是什么,掩嘴而笑。
“笑屁!”桑吉嗤了一句。
百里子苓扫了一眼,只见信中写道:将军吾爱,一别数日,甚是想念。夜不能寐,饭食不香。常忆北楼关,将军每每心疼我的模样,便觉此生,若无将军,活着也无甚乐趣……
百里子苓也看不下去了。
她本来就不是那文绉绉的人,活到二十来岁的年纪了,也没有人给她写过这种情意满满的信。
她顿时明白刚刚桑吉为何那种反应。
“他就让你送这封信?”百里子苓把那信收进信封里,问了一句。
“回国公爷,我与胡果儿此行,是专程为将军解毒。”
“解毒?我还以为,你们是专程来看看,我是不是还活着。”
乙辛一听这话,立马跪下,“国公爷,我等不敢。”
百里子苓轻哼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朝乙辛走了几步,“你们是不敢,你们都只是奉命行事。说吧,他想干什么?”
“国公爷,我与胡果儿只是为了解毒而来。”
百里子苓把手搭在乙辛肩上,“乙辛,我信。但,解毒之后呢?”
“解毒之后,我与胡果儿便回雪山草场。”乙辛如实答道。
“不要点什么吗?”
“乙辛不敢。”
百里子苓狠抓了一下乙辛的肩膀,然后冷笑道:“还是要点什么吧,不然,你们大老远来,给我帮了这么大的忙,我怎么好意思呢?”
乙辛不敢吱声。
百里子苓咳嗽了两声,嗓子顿时哑了。
她摸了摸喉咙,手指无意中碰到那块石头,这才想起来,那东西还在她手里。
既然是要断干净,那东西断不能再留在手里,他们来了也好。
百里子苓从脖子上取下那石头,蹲下身来,递到乙辛面前,“认识这东西吗?”
乙辛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那就拿着,替你们世子拿回去。”百里子苓把那石头塞到乙辛手里。
“乙辛不敢。这东西既是世子送给国公爷的,还请国公爷收着。”乙辛双手奉上。
桑吉在一旁看着,很是诧异这东西居然在百里子苓手里。他的老师说,这东西是兵符。在北楼关的时候,这东西戴在狼崽子的脖子上。后来,当他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的时候,又寻不到狼崽子。他是真没有想到,这东西一直在百里子苓手里。
“一块破石头,我不稀罕。”百里子苓起了身一甩衣袖,背过身去,道:“陆先生,替我送客。”
乙辛还是想再挣扎一下的,但陆筝和桑吉一并上来,左右各一个,直接把他和他手中那块石头一并给送出了大营。
送走了乙辛,百里子苓又喝了药,心里各种难受和不痛快,她也就睡下了。
这一睡,就睡了大半日,待她醒来时,天已经暗下来。
这两日,易风在外间搭了个床,主要是方便夜里照顾她。其实,她睡下之后,夜里倒是少起,倒也不需要易风照顾。
但今晚醒来,她有些口干,便叫了一声:“易风,水!”
侧躺在床榻之上的百里子苓闻到大帐里有熟悉的药味,正想翻身起床,就被人按下,“别起来!”
“你……”烛火的微光之下,是木苏和满眼的心疼。
第171章 171、攻心(10)
此时见到木苏和,百里子苓的第一个反应不是狼崽子怎么来了,而是她的大营居然能让人随意进出,还摸进了主帅的营帐,这是多大的漏洞。
这要来的是杀她之人,此时,她的脑袋怕是都已经落了地。
愤怒之下,百里子苓伸手就去拔放在枕下的剑,手指刚刚触到剑柄,就被木苏和给按住。
“将军,是我!”
“是谁,都一样。”
百里子苓此时想挣脱开木苏和的钳制,浑身无力的她,居然不是这个狼崽子的对手。
别说是拔不了剑,她连让这个家伙从她身上下来,都没办法做到。
“将军,这是恨我?”木苏和凑到百里子苓耳边。
“松手。不想死,就赶紧滚,别让我叫人进来让将你乱刀砍死。”
百里子苓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落到这种地步。失了力气,别说是上阵杀敌,她连这样的钳制都挣脱不开。
木苏和那点本事,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一刻的心恢意冷,大约是她这二十年来第一次。
哪怕是埋羊谷的时候,知道冲进去可能就再也出不来,她也没有惧怕半分,也没有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即便是死,那也能拉上一帮人垫背,黄泉路上众人相陪,她也不寂寞。但现在,这种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那才是最绝望和无助的。
她是百里子苓,沙场上的战将,现在居然如此懦弱。
“将军舍得?”
木苏和在她眼里读到了愤怒与绝望。愤怒他能理解,但为什么有绝望?
他的心不由得一慌,忙道:“木苏和该死。将军千刀万剐皆可,但,请一定让胡果儿先给你解毒。”
“解毒?那多没意思。既然都给我下了毒了,现在又跑来解毒?怎么,玩我很有意思吗?显得你狼王小世子本事大,有能耐,把我这十几万大军的统帅随便在手里捏圆搓扁,还得让我对你感恩戴德?”
百里子苓说得有些激动了,嗓门也不由得变大。易风那个死猪居然都没有醒,这让百里子苓有点意外。看样子,人家准备得很充足,那小子怕是也让人下了药了。
敢在她的军营里动手,而且能做到这一步,这得在军营里埋了多少钉子。
她接手北方军营月余,各种事端纷至沓来,根本无暇整顿军营,也无暇探查营中到底有多少探子。
想不到,她百里子苓最后是在五河口翻了船。
木苏和捂住了她的嘴,“将军,我绝无此意。我,只是心疼你。”
百里子苓想反驳,但嘴被捂住了,也就呜呜了两声,放弃反驳。
“将军,可愿听我说?”木苏和看着她,眼睛里倒是写满了真诚。不过,她现在不信那双眼睛,当初,她也觉得那双眼睛清澈纯净,后来发现,那双眼睛最是骗人。
“将军可还记得,在北楼关的时候,你曾许诺于我,等春暖花开之时,你便三媒六聘接我进门。如今,春天来了,花也快开了,将军可是想反悔了?”
百里子苓瞪着眼看他,也是她自己把这狼崽子给宠坏了,不然他怎么敢?怎么有机会?
百里子苓猛地张嘴咬了他的手,这一口,又准又狠,似乎想把他整个手指都给咬下来。
既然是她的嘴里已经尝到了血腥味,她也没有松口,而他的脸上却带着笑意看她。
“只要将军能出气,多咬几口都成。如果咬手不解恨,咬脖子,可好?”木苏和说着便把脖子伸了过去。
满嘴的血腥味,不断地刺激着百里子苓的味蕾,她松开了牙齿,张嘴就想咬木苏和的脖子。
这一嘴要是下去,她肯定能把他给咬断气了,就像是草原上的鬣狗一样,不死不休。
可是,嘴是张开了,但牙却没有落下去。
“我在北楼关外把你捡回来,留住了你这条命。你在上都留下了乙辛和那些人,也帮了我。咱们,扯平了。此生,各不相欠。让胡果儿把药方给留下,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下一回,我一定会杀了你。”
百里子苓在他耳边轻言。
木苏和整个身子都颤了一下。
“将军,真的那么恨我?”木苏和抬起头来,眼里闪着泪花。
百里子苓闭上眼睛,不想看他。
“你连萧宗元那个王八羔子都能忍得下,你却这么恨我?为什么?我那么喜欢你,喜欢到我都想放弃复仇,放弃一切的只想跟你在一起。为什么?就因为给你下毒了?我这不是来了吗?你知道,我这时候来,很可能连脑袋都会没了,你也恨我吗?”
木苏和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百里子苓却没有应声。
他一把捏住百里子苓的下巴,炙热的唇瞬间便贴了上去,攻城略地的舌头不断地叩响她的牙关,想要占领这座城池,成为里边的王。
可是,她回敬他的,是再咬上一口,让他们彼此都满嘴鲜血。
他吃痛地不愿松开,也很不客气地回咬了一口,彼此的鲜血混杂在一起,流进各自的嘴里,那血腥味从口腔一直到喉咙,再到肠胃,顿时像是炸开了一般。
百里子苓挣扎之中终于握住了剑柄,猛然拔剑,那长剑便架在了木苏和的脖子上。
“将军,要杀我?”木苏和终于停下了动作。
百里子苓嘴角还淌着血,但手上的剑却往他脖子上蹭了蹭,那剑刃上已经出了血丝。
“将军,就这么恨我吗?”木苏和的眼泪又一次滑落。
“你问我为什么忍得下萧宗元,因为,那是国恨、家仇,孰轻孰重,我掂得清。恨你,是因为我给了你我的心,你没珍惜!现在不走,我手中的剑会瞬间割断你的喉咙,你要想死,我绝对成全你。”
百里子苓说着把那剑往他脖子逼压,木苏和一把抓住了剑,挡在自己脖子前面。
他知道,现在百里子苓打不过他,但却任由那剑把他的掌心划破,鲜血直流。
“将军既然这么恨我,那我也无话可说。你既是把这东西还给了我,”木苏和从脖子上扯出那块石吊坠,“那我,也没理由再拿着将军的东西。”
他推开了百里子苓手中的剑,用满是鲜血的手从小腿上拔出那把刻有‘百里’二字的短刀,念念不舍地看了一眼,放在了百里子苓的枕边。
“将军,保重。后会无期!”
木苏和从床上跳下来,慌乱之余踢翻了火炉,顿时发出刺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