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九杯茶
衙役完全没有料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冯康就在大理寺的大堂上,撞了个血溅当场。
这,就是他说的了断。
几位大人皆被震撼,桑吉看着血流了一地倒在地上的冯康,他似乎明白了,冯康为何现在才会寻死。
他被押送进京,大约就准备好了来这么一出。但是,在没有见到和慧之前,他不会死。他不是怕死,他是想死之前再看一眼和慧。
那么,和慧呢?
他想到宫人说和慧回来呆坐了许久,有时还傻笑,便觉得不妙。
冯康死了,这让与他同审的几位大人始料不及。他们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跟赵怀交代,而桑吉却急急忙忙从大理寺出来,进了宫。
刚刚走到皇贵太妃宫门外,就听得里边有哭丧之声,心头一紧,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入了宫门,那哭丧之声更甚。
有宫人迎上前来,见着桑吉便跪了下来,哭道:“侯爷,公主薨了!”
桑吉快步进屋,就见皇贵太妃趴在和慧公主的尸体前大哭不已,一帮宫人在旁边劝慰,怕她再伤了身子。
对于皇贵太妃来说,就只有这么一个亲生的女儿。皇帝虽是她扶养长大的,也很孝顺,但皇帝如今自身都难保了,她又痛失了唯一的女儿,那份锥心之疼,这个年纪着实难以承受。
“太妃......太妃......”宫人大叫,皇贵太妃晕了过去。
桑吉上前抱住姑母,叫了两声,见没有反应,便朝宫人大喊:“赶紧去请太医!”
不多会,太医便匆匆赶来。桑吉在姑母床前来回走动,心急如焚。
此时,又有宫人来报,说是宗亲府的人求见。
“他们动作倒是快。让他们等着!”桑吉道。
“侯爷,怕是不能......”那宫人小心地答道。
桑吉吐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晕睡中的姑母,又叮嘱太医仔细些,这才往外走。
大厅里,宗亲府的人正候着,见桑吉出来,忙行了礼。不过,宗亲府的人还没有开口说什么,桑吉的父亲尚书大人就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宗亲府的人退到一旁,尚书大人进门就道:“你姑母如何?”
“姑母伤心过度,晕过去了。现在太医正在给姑母施针。”
桑尚书快步往里走,桑吉又跟了进去,宗亲府的人只能在外面等着。
和慧公主薨了,冯康也死了,这件事很快传遍了上都城。
远在五河口百里子苓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三天后。而在雪狼部的木苏和则要早一点知道消息。
木苏和把冯康血溅大理寺,和慧公主服药自杀的消息告诉了赵启。
是的,和慧是服药自杀的。
见了冯康,她对尘世再无留恋,而且她也知晓冯康必会求死,也就随了他去。
赵启痛哭了一场。
一个是他的亲舅舅,一个是他的亲姐姐,都是与他血脉很近的人。
舅舅是为了他,而姐姐是为了舅舅。
他一直都知道,舅舅心里是有姐姐的。但是,为了他,舅舅把所有的一切都舍下了。
“王爷节哀!”木苏和劝慰道。
“我如今还算什么王爷,不过是四处逃命的流浪狗罢了。狼王,你说,那高高在上的椅子,真有那么好吗?”
“好不好的,只有坐上去了才知道。”
赵启惨笑了一声,“也对,失败者没有资格讨论那把椅子好不好。”
“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王爷能不能给我解答。”木苏和又道。
“狼王好奇什么?”
“当年,你的另一位舅舅西南提督洪万三谋反,是真想反呢,还是......”
赵启没想到他好奇这样一桩陈年旧事。十五年前,他也不过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但他成了这皇权争夺路上的权杖。若是没有他,大约也没有那些争夺。
“狼王,古往今来,但凡拥兵自重的将领,哪一个都希望有更大的权势。至于你说想不想反,有些人,想自己坐那把椅子,但有些人,是想用手中的权势操纵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
前者,可能就成了反贼,而后者,就成了权臣。我舅舅,大约是想做第二种人,毕竟,他当时是很希望我坐那把椅子。至于我真坐了那把椅子,会不会跟他反目,那是后话。
但就当时来说,他如果不反,只有一个下场,等着被步步削弱,什么都不剩下。人嘛,手中有了权,谁会愿意放下,他自然是要放手一搏的。”
赵启叹了口气。当年争储的时候,他还小,哪里懂什么储君,皇权,皇位。只不过,他有了那个身份,也就让他的母亲和舅舅有了欲望。
“你的父皇不是很喜欢你,也有意立你为太子吗?”
赵启回头看木苏和,他们二人立于这繁花盛开的草原之上,不远处站着雪狼部的士卫。
“父皇或者是真的喜欢我,但他的身子不行啦。立我为太子,我年幼,我母妃壮年,舅舅手握重兵,这南陈的朝堂怕就成了洪家的朝堂。父皇再喜欢我,也不会把江山交到别人手里。
但五哥不同。五哥没有强大的外戚,又已经成年,在皇子中口碑不错,加上他的母妃只是养母,或许在父皇看来,就算他能扶植桑家,但也不会完全相信桑家。这或许就是帝王之术,朝堂的平恒。
就看我那三哥,不也一样吗?他自己更想坐那个位置,但却送了儿子做太子,既不会让朝臣反对,又在实质上掌握了皇权。我那三哥才是最聪明的,也难怪这么多年,五哥一直不放心他去封地。”
春风拂过,野花飘香,两个十七八岁的男子一个成王,一个成寇,但又不得不说,都是人中龙凤。
成王的人,未必就更幸运,而成寇的人,未必就更不幸。
第203章 203、装傻
木苏和在收到冯康死讯的同时,还收到另一个消息。
冯康死的前一晚,赵怀去过大理寺的监狱,但是,无人知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这个消息在冯康死后,立马有人传了出来,如今朝堂之上,人人惶惶。
有些人当初是怕冯康活着进京,而现在,有些人是怕冯康死了还拉上一帮人垫背。
宗亲府那边处理完了和慧公主的后事,还是把她与冯康葬在了一处,据说,这是赵怀的意思。
桑吉提笔给百里子苓写信的时候,这些事都已尘埃落定,而且他还听说,吴安国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吴安国在五河口待了不到十天,结果是之前来时便想到的,但他确实还知道了些别的。
回京路漫漫,而吴安国却没有想到要怎么跟赵怀汇报调查的结果,以及那些赵怀所谓的不正常的事。
百里子苓开始操练兵马,同时她还得了消息,张秦二人已经进官进爵,并且张及暂代西北提督一职。
与此同时,弹劾张秦二人的奏章也进了京。
赵怀是在和慧公主下葬几日后,才见的周深。
桑吉那日去扶风王府给赵怀承递公文的时候,正好遇到周深出来。
早几年,周深在兵部行走,桑吉也与周深打过交道。但是,桑吉对周深确实了解不多。
“周大人!”桑吉见周深一脸消沉之气,便主动打了招呼。
“武诚侯!”周深回礼。
“早听闻周大人回京,一直忙于政务,不得相见。若是周大人今日无事,且等我一等,我去把这文书承递给了王爷,想请周大人喝杯茶。”
周深年过四十,也是官场半生,做到了封疆大吏,已是人生顶峰。但现在,他这个封疆大吏怕是要被弄下来了,他回京之前,便已料到。
“侯爷相邀,哪有不去之理。侯爷先请,我去前边的街角等侯爷。”
“那就有劳周大人相候。我去去就来。”
桑吉进了王府,他以为把文书承上去,便能脱身。这是关于冯康一案的相关记录。冯康已死,那些没能审出来的,终究成了悬案。
赵怀看了看文书,半天才抬起头来,“你们三司会审,就审成这么个样子。赵启谋反,是主是从,也没个定论。武诚侯,你倒是说说,本王该拿我那弟弟如何?”
“王爷,臣与几位大人商量了一下,关于晋北王赵启谋反一事,冯康虽然承认他是主谋,但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一面之词不成定案,但如今晋北王赵启未能归案,不如先将此案搁置,等以后晋北王归案,再加审理便是。晋北王起兵谋反已是事实,不容反驳。大人们的意见是,无论是主犯还是从犯,皆是大逆不道,都是死罪。”
桑吉把几位大人的话转述了一下,他知道,这个答案肯定不能让赵怀满意。但这件案子,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让赵怀满意。
“武诚侯,你的意见呢?”赵怀挑眉问道。
“臣......”桑吉欲言又止。
“怎么,不方便说?但说无妨,就算是说错了,本王也不会与你计较。”
“臣只是刚刚在想,晋北王谋反一事,从当初起兵,到一路杀到上都城下。这其中,多少人暗中相助。幸好冯康以死谢罪,不然,要把这些人都给抖出来,朝堂怕是真要出大事。”
赵怀一听这话,立马皱起了眉头,“武诚侯深谋远虑,南陈之福啊!”
“微臣惶恐!”
桑吉把头压得很低,他不用看,也知道现在赵怀的脸色很难看。
书房里安静极了,伴君如伴虎。
赵怀虽然不是皇帝,但在实际上掌握着皇权。从前,桑吉常在皇帝身边行走,把那位皇帝的性子摸得很透,但赵怀嘛,那就是老狐狸。
不过,跟老狐狸说话也好,不用太明白,因为老狐狸本来就很聪明。
好半天,赵怀才道:“和慧公主薨了,皇贵太妃也是一病不起。这几日,你也进宫多走动走动,陪皇贵太妃说说话。你父亲若是身子好些了,也让他进宫陪陪皇贵太妃,娘家人去了,总是能让她宽心些。”
桑吉连连称是。
从扶风王府出来,桑吉长吐了一口气。
庞烨迎了上来,“二爷,刚刚有个要饭的孩子递了这封信给我,说是给您的。”
桑吉看了一眼那信封,上面写着‘武诚侯亲启’的字样。
这倒是一笔好字,而且看着还有点眼熟。
桑吉想了想,这字好像是百里策的字。
他钻进车里,赶紧拆了信来看,其实,里边只有一句话:如今春光灿烂,武诚侯若是有空,可能到郊外一走。信末没有落款,写信人这是料定他识自己的字。
庞烨驾了车到前面的街角处,便见周深坐在街边的小摊上,一碗馄饨快要吃完。他便叫了一声:“周大人!”
周深抬起头来,看到从车窗探出头来的桑吉,忙擦了一下嘴,起身放下几个银钱,便走桑吉的马车而去。
桑吉觉得,周深是有话要说。这是一种直觉。
二人到了茶馆,要了个安静的雅安,伙计送上些茶点和瓜果,在淡淡的茶香里,桑吉先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