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九杯茶
桑吉确实在拼命。
院里的雪被铲得差不多了,露出一大片空地来。桑吉身着单衣,手中一把长刀,舞得风声水起。要论姿态,那也绝对好看,毕竟桑吉也是手长腿长。倒也因为这样,百里子苓从前才会说他是花拳绣腿,跟跳舞似的。
易风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没敢打扰。下午在校场上的事,他刚才在门外听了一嘴,论武艺,桑吉对于百里子苓来说,那就是一碟小菜。毕竟,一个是从生死战场上杀出来的,一个是武学师父教的,走的都不是一个路子。虽然桑吉来了北楼关之后,也曾勤加练习过一阵,但知道自己永远打不过百里子苓后,他似乎也就不再那么较劲,毕竟他又不会当一辈子武将。
“易风!”
桑吉这一叫,易风便回过头来。一支长枪紧接着也飞了过来,他只得伸手接住。
“既然来了,就陪我练练。”
“桑副将,还是不要了吧。我就会使点蛮力,也不会什么武艺。”易风还从没跟桑吉交过手。平日校场上的操练,易风一展身手的时候不多,毕竟他是百里子苓的亲兵,大部分时间是当个监工。不过,他手中那根鞭子,下手可比百里子苓狠多了。所以,士兵们在校场上还挺怕他,知道他的手特别重。
“让你来就来,哪那么多废话!”桑吉说着就朝易风袭过来。易风也不敢还手,只得硬着头皮抵挡,所以连连退了好几步。见易风不还手,桑吉便有点恼,这进攻也就却越狠了些,像是找人撒气一样。
易风被逼得只能左右躲闪,而桑吉也就越发火大,更是步步紧逼,完全不给他退路。
“怎么,你家将军觉得我不行就算了,你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桑吉这会儿想起了百里子苓的话,什么‘该检讨了’,是说他平日里偷懒吗?那么多破事扔给他,百里子苓自己当甩手掌柜,还好意思说他该检讨。打过不百里子苓,他还能打不过易风?
冲着这口气,易风今晚是不打不行了。
既然逃不掉,易风也只能还手了。易风手重,桑吉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有想到易风的手那么重。当长刀与长枪相交时,按压在他身上的力量大得惊人,他觉得自己两只胳膊都快断了,连连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有点丢人。
人家一出手,他就这副模样,也难怪百里子苓奚落他。若是再打下去,恐怕还会更丢人。他嘛,还是想要点脸的。于是,把那长刀一扔,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意思是很明显,不打了。
易风也懂事,忙过去道:“桑副将,我看你也练了一夜,怕是累了。要不,先去洗个澡,休息休息。”
桑吉苦笑了一声,这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他居然都打不过,还得让人家给他找台阶下。
“你们将军呢?又在哄孩子?”
易风没应声,大抵也就是默认了。
“是不是觉得将军像变了一个人?”桑吉瞧出了易风的落寞。
“桑副将,喜欢一个人就会变得不像自己吗?”易风讷讷地问道。
“喜欢一个人,就会想着天天跟他在一起。想给他最好的,想看他笑,想让他开心。只要他开心了,把自己的心掏出来都成。”桑吉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的样子。
“桑副将,你也有喜欢的人了吗?”易风又问。
“我?”桑吉笑了起来,“我哪里有那样一个人。不过是……”他的话没说完打了住。他想起了他的大哥大嫂。大哥打第一眼看到大嫂就很喜欢,后来让他父亲去提了亲,没多久,二人就成了亲。可是,婚后,大嫂对他大哥一直很冷淡。即便是这样,因为喜欢,他那个大哥也是掏心掏肺,就想博自己心爱的人一笑。但那一笑,很难。
第35章 、胡果儿
桑吉嫌院里站些士兵丢人,天还未亮,就把人给赶走了,自己一大早就去校场上操练,是对自己下手挺狠的一个男人。
易风就彻底成了老妈子,早晨起来做饭、熬药,也没能闲着。
百里子苓一早便去巡察北楼关的防务。居然有人摸到了北楼关,而且还摸进了桑吉的院子里,这说话北楼关的防务还是有问题。当然,对于抓探子这种事,她并不擅长,而心思缜密的桑吉更适合去具体实施。
午饭过后,晏辰看着书打瞌睡。他也估摸着胡果儿也差不多该来了,便借口自己身子不舒服,打发易风去请老沈头过来一趟。
易风走了没多会儿,他便听得院外一声口哨,忙披衣起身去院子里看了一眼,确定易风确实走了,这才回了一声口哨。
片刻之后,那后院的围墙处便翻进了一个人。看那身影有些娇小,应该是个女子。待她到了院中见到晏辰,立马单膝跪下,“胡果儿见过世子。”
“你就别给我来那些虚礼了。先进屋。”
晏辰伸手拉了她起来,胡果儿那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便多了一抹笑意。
刚一进屋,还未等坐下,胡果儿忙拽住了晏辰,两个指头准确无误地按在了他的脉搏上。她微微闭眼,嘴唇上下开合,似乎在说什么,但又没有声音。
片刻之后,她扶了晏辰坐下,“老大,呼延将军跟我说你中了长乐,我这心一路都悬着。现在,总算能稍稍安稳一点。这位医官处理得很及时,虽然不是根治办法,好歹是把大部分毒素排除了。只是,那个过程太过痛苦,老大,你可受罪了。”
“我这条命,现在交到你手里。我可不想一辈子都当个药罐子。”晏辰说这话时看了旁边放着的那只药碗,里边还有少许残留的药渍。胡果儿拿过碗来闻了一下,默默地点了点头。“老大,长乐并非无解。只是,这解毒的药材皆不好找,呼延将军已经派人去寻药材了,但有两味药很特别,必须我亲自去找。所以,这两日我要出关,去西陀。”
“西陀?那两味药在西陀?”
“嗯。那两味药只在西陀的王宫里才有,所以特别稀罕。”胡果儿点点头。
“西陀王宫?你如何进得去?就算进得去了,也未必拿得到。”
“老大,你的大阿姐不是嫁给了西陀太子吗?若是有她帮忙,这事定然不难。”
大阿姐?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有些模糊的脸。大阿姐远嫁的时候,他的年纪还小,在他的印象里,大阿姐并不喜欢他。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母亲独得狼王宠爱,兄弟姐妹们没哪个喜欢他的。
“她,恐怕不会帮忙。不但不会帮忙,怕是还会把你直接给剁了。”
“老大,我有办法。”胡果儿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串珠串来,“来之前,我特地让呼延将军带我去见了你大阿姐的娘。她现在过得也不好。莫车做了新狼王,把她打发到了边远的草场,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若是你大阿姐知道这个情况,她定然会帮你。将来,你做了狼王,自然也能厚待她的母亲。”
晏辰点了点头。胡果儿自小就聪慧过人,年纪虽然不大,但想法做事都极为周到。燕云三部皆有旧习,如果前任王去世,新王会再娶前任王的女人。不过,四十岁以上的女人不在此行列,毕竟已经过了生育的年纪。超过四十岁的姬妾,大凡会去跟自己的儿子一起生活,如果没有儿子的,便另作安排。至于这另作安排,大抵也就是各凭本事了。有人过得还行,而有的人就比较惨一点。
“这是夫人给的,另外还有一封信带给你大阿姐。我想,她要看了信,不会不帮的。”胡果儿收起珠串,晏辰正好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暗叫不好,“你快藏起来,像是百里子苓回来了。”
“那个母夜叉?”胡果儿脸色突变。“我现在出去,会不会撞上?”
“易风!易风!”
晏辰听到百里子苓的叫声,头皮都有些紧了,这时候别说不能出门,就算能出门,那也肯定撞个正着。可是,如果现在不走,也得让人堵在屋里。
危急之际,晏辰把胡果儿塞进了屋里唯一可以藏人的衣柜里,而自己则迅速回到床上,还故意掀开被子,露出大半个身子来装睡。
门,开了。
他的心跳得有点快。
他祈祷百里子苓只是进来看一眼,然后就离开,毕竟他现在还睡着。感觉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但突然就停住了。怎么回事?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吗?
晏辰不敢睁眼,但却不知道自己此时正皱着眉头。百里子苓看着他,刻意放轻了动作,伸手把那被子拉过来替他盖好,手指却不自觉地落在了他的眉间。
她的手指很凉,晏辰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便睁开了眼。
“弄醒你啦?”
百里子苓见他醒了,下意识地搓着冰凉的手。她倒是忘了,自己刚从外面回来,手上没有半点热气。可是,看他在睡梦中还皱着眉头,便不由得想帮他把眉头都舒展开来。结果,却把人给惊醒了。
“将军的手好凉!”
“那,我去烤一烤。”百里子苓正要起身,晏辰却抓住了她的手,然后拽进了自己的被窝里。“暖和吗?”他笑问。
“暖和!不过,我还是去炉子那边烤一烤,回头我再把你给冻着。”百里子苓的手碰到了他的身体,身子温热,而更热是他的眼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她觉得整个屋子都有些热。
“将军是嫌弃我吗?”
晏辰不让她走,因为就在刚才睁眼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衣柜门卡着了胡果儿的衣服,在外面露出一小块来。虽然只是一小块,但那布料绝对不是他衣柜里有的,只要百里子苓看到,立马就会知道里边有问题。所以,他不能让百里子苓去炉子边烤火,因为那一定会看到衣柜的。
“怎么啦?又想勾引我?”百里子苓嘴角有一抹坏笑。
“晏辰是心疼将军。”晏辰说着,在被窝里把百里子苓的手拉了拉,直接拉到了自己的胸口。“将军感觉到了吗?”
百里子苓平日里跟男人扎堆,早已经成了习惯。就算是男人们光着身子,她也没生出过什么想法来。可是,这双手现在被他拽着按在胸口上,他的心跳那么快,他的眼神那么炙热,她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变快了,整个身子都开始变热。她是喜欢这个孩子的,而且很喜欢。
“那个……晏辰……”百里子苓好不容易把手给挣脱出来,“明年,等明年,我一定三媒六聘……”
百里子苓觉得这话说出来还是有点臊人,就跟那屁股着了火似的,巴不得赶快逃离这里。
“那个,你好好歇着,我回军帐去看看。”
百里子苓夺门而出,跑得比那兔子还快。
晏辰听着人出了门,又去门口看了一眼,确认人真的走了,这才回屋打开衣柜门。
“老大,功夫不错哦!”胡果儿从衣柜里跳出来,脸上乐开了花。
“滚,赶快!”晏辰沉下脸来。若不是怕百里子苓发现,他也不会这样发骚。
“我滚,我滚。”胡果儿走到门口,又突然回过身来,“老大,你那个……自己败败火……”
我去!
晏辰低头看了自己裤裆一眼,想起刚才说‘将军感觉到了吗’,顿时明白胡果儿是误会了。可是,裤裆这玩艺怎么回事?搞不清楚状况吗?她不过是摸了自己的胸口,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易风请了老沈头过来,也不过是与胡果儿离开前后脚的功夫。他忙爬上床,拉上被子把自己给捂得严严实实,生怕再闹出别的误会来。
老沈头一边把着脉,一边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他的脉搏怎么那么快?难道是长乐又要发作了吗?但以这脉相来看,也不对呀。老沈头心头有疑惑,回头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药碗,便道:“药都按时按量吃了吗?”
“沈医官,我天天盯着,绝对按时按量吃的。”易风在旁边抢答道。
“这药啊,虽是难吃了些。不过,将军为了你这身子,可没少操心。你自己别不当一回事,就算是再难喝,也得都喝了……”
老沈头叮嘱了几句,又替他换了张膏药,这才起身离开。
易风送走了老沈头,想问问晏辰晚上想吃什么,便发现这院里的脚印似乎有点不对劲。怎么会有那么多脚印?他走过去仔细看了看,从脚印上似乎能看出来,除了他和老沈头的,还有他们将军的。至于其他的脚印,可能是晏辰的。但,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个人的脚印。
易风立马警惕起来。
他顺着那脚印过去,便看到围墙上原本被雪覆盖的地方露出一块来,像是有人从这里进出过。什么人?什么时候进来的?来干什么?是冲他们将军,还是冲……他不由得回头看向晏辰的屋子。
第36章 、起疑
百里子苓回来得晚,见易风守在门口,以为他跟晏辰闹别扭了,但没想到易风告诉了她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有人摸进了她的院子,而且就在大白天里。她看着地上的脚印以及围墙上雪掉落后露出来的墙体,心头便多了些想法。易风站在廊下,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晏辰的屋子。
百里子苓稍稍站了一会儿,回身往院外走。刚走到桑吉院门口,见大门紧闭,她又驻了脚步。桑老二住哪间屋,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进去看一眼,并没有什么意义,反倒会让桑老二多想。如果说,那天晚上的贼是冲自己的院子来的,那么贼人应该是想摸进晏辰的屋子。会是什么人呢?来杀他的,还是来抓他的?他不过是个孩子,有什么值得对方敢大白天摸到她的院子来的?
这些问题在心头萦绕,她便开始回想捡到晏辰的那一幕。长乐发作,晕死在草原上。如果没有遇到她和易风,人肯定是死定了。如果当时她没有看到他脖子上的石头吊坠,那他也会死在易风的刀下。他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她的一念之间。
他说他从雄鹰部逃出来,但当时穿的却是西陀人的衣服。就算衣服不算个问题,那他又如何知道雄鹰部与西陀联手攻打北楼关。他一个为奴的人,应该没有机会听到这样的机密,没被人戴上铁链手铐,那都算是幸运了。还有一个问题,从雄鹰部的王廷到北楼关,从他之前画出来的地图看,离此甚远。三四天的时间,他那双腿就算再能跑,也未必能到。再说了,雄鹰部发现人不见了,难道不会派人出来追吗?人家骑马,他靠双腿,怎么看,他都逃不出来。
这样一回想,百里子苓觉得晏辰身上确实有些疑问。之前没有去想那些,大抵也是因为核实了他的身份。但身份是真的,未必就不会有其他的故事。
北楼关,南陈西北的门户,一旦这里有失,她百里子苓难辞其咎不说,最惨的是南陈的百姓。突破了北楼关,一路东进,青州并无险可守,也会很快突破。雄鹰部的铁骑,恐怕会很快抢杀大半个西北。
晏辰来得有些巧了,正好在百楼关大战之前。偏偏,他还是那副好看的模样,莫名就对了她的味口。这一深想,怎么觉得有人在给她使美人计呢。
百里子苓脑子有点乱了。
她让易风在家看着,自己则往老沈头的院子去。
老沈头正做美梦呢,大半夜被百里子苓拉起来,双眼有点睁不开,裹着被子一直打哈欠。
“不是都说,人老了觉就少吗?我看你这也不少嘛。”百里子苓坐在火炉边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不过,喝到嘴里才发现,苦得要命,立马吐了出来。“这是什么呀?”
“谁让你乱喝的。不过,也没事,喝了去去火,反正你最近肝火也旺。”
百里子苓抹了一下嘴,又吐了两口,还是觉得嘴里挺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