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九杯茶
所以,这场仗的意义也就完全不同了。
赵怀府中的厨子手艺极好,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没得挑的。只不过,如今这局势之下,再美味的东西也引不起食欲。
吃了没几口,她便放下了筷子。
“王爷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吧?但说无妨。”
“将军……大战在即,依将军看,此次我们与九弟,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王爷,你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胜算大小对你来说,还有意义吗?现在你想后悔,怕是也来不及了。”
赵怀叹了口气,“我这也是……为了南陈的百姓啊。若是这江山落到了乱臣贼子手里,不知道会糟蹋成什么样。”
赵怀一脸忧国忧民。
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一刻起,百里子苓觉得赵怀在她面前变得虚伪了。
赵怀在别人面前或许一直都是如此,在今天之前,至少在她百里子苓面前,还是当初那个熟悉又信任的怀哥哥。
如今身份不同了,跟她说话还打起了官腔。
即便她没有问,没有听任何人说,她也已经猜到,桑尚书最终没有站在晋北王那边,除了桑吉的原因之外,恐怕最大的原因是赵怀已经私下跟桑尚书谈好了,而自己会是赵怀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剑。
想到这个,百里子苓嘴角有了一抹凄然的笑。
身为武将,无论是谁做皇帝,总归都是皇帝手中的刀,手中的剑。
刀剑太锋利了,会被皇帝不喜。但刀剑太钝了,也就守不住位置。而眼下,百里子苓只有一个想法,若这场仗赢了,她要替父亲和哥哥把五年前埋羊谷那一仗给翻过来,无论是皇帝还是谁欠下的债,都得还。
但如果她战死了,或许她的二哥还有机会,只不过,史书会如何来书写这段历史那就未可知了。
“报,将军!”一名士兵急匆匆地跑进来,“禀将军、王爷,前方来报,叛军刚刚突袭击了西大营,如今双方正在交战之中。”
“知道了,下去吧。”
这不是个好消息,至少叛军比百里子苓想象的要来得快。
但久经沙场,她的临危不乱是一天天养成的,即便是很快就要兵临城下,她也不能乱了阵脚,因为她是主将。
“将军,怎么这么快。不是说……”待那士兵一下去,赵怀就紧张地问道。
“王爷还是先回去吧。另外,请王爷通知京中王公大臣,把府中各自的看家护院都集中起来,一会儿我会让人去统一调配。”
百里子苓话音刚落,睡在隔壁的陆筝和桑吉也都一同进来。
百里子苓招呼他二人到地图前,开始就京城的防务再作调整与考量。
赵怀见自己在此处已无用处,而战火一旦打响,城中怕是还有大乱,他现在得稳住城中的百姓,更何况朝堂那边怕是又要吵翻了天。他不能让后院失了火,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战争所做的。
城楼之上,与百里子苓并肩的除了桑吉,还有跟随多年的陈庭。
他二人一左一右,一如从前在北楼关一般。
“将军,这回胜了,你可得请我喝酒吃肉,我要吃上都城里最贵的馆子。”陈庭捏了捏手中的刀,笑说。
“行啊,请你吃一个月,吃到你吐。”百里子苓回道。
“陈庭,我也请你吃一个月,吃到你以后看着那家馆子都害怕。”桑吉也说了一句。
“那我就多谢二位上官的好酒好肉了。”
三人几句闲话,但心里并不轻松。
从前在边关作战,身后还有一个强大的南陈作为后盾。但如今,他们的身后什么都没有,无路可退。
战鼓擂,军号响,前方不断有战报传来。
西大营看着装备精良,但打起仗来却不堪一击,最令百里子苓没有想到的是,西大营里还有叛军内应,不只击杀了百里子苓安排过去的人,还带着一部分人反杀,所以,西大营的战斗真没能持续多久。
西大营败了,而以晋北王和安西侯为首的叛军正在往南城门这边进发。
百里子苓收到战报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将军……”陈庭见百里子苓好一阵没说话,心头有点担心。
“陈庭,贺老将军的信送出去有几天了?”
“三天了。按说,最近驻守的抚远将军王凤山,早该收到消息,带兵勤王。就算是最远的,也应该收到消息了。”
“他们不是没有收到消息,他们是想看看到底谁能赢。如果皇帝胜算更大,他们自然会带兵勤王,如果皇帝大势去了,他们自然就会拥晋北王上位。不过都是些墙头草而已,白瞎了这些年老将军提携他们。”百里子苓重重一拳捶在桌子上。
“将军莫要动怒,不是还有西北提督吗?”
桑吉在旁边说了一句。
“周大人驻防西北,他若是挥师勤王,西北将无人可守。雄鹰部对西北早就虎视眈眈,若是西北空虚,只怕是勤王未捷,西北却丢了。”百里子苓叹了口气。
她让易风连夜赶去西北,就是要通知西北提督周深,无论如何都不能上京,但可趁安西侯回京,拿下安西侯的地盘,由此,西北、西南大部皆在周深手中。
万一京城有失,至少还有机会翻盘。
但这些,桑吉不知道,赵怀不知道,皇帝也不知道。
第107章 、处变
西大营失守,晋北王与安西侯的叛军不到中午就会到达城门之外,眼看着,一场血战即将拉开。
百里子苓站在城楼之上,手里紧紧握着父亲的那把长剑。
五年了,长剑跟随她南征北战,染过无数人的鲜血,也捍卫了南陈的江山。
而今天,南陈人的自相残杀,这曾经多次抵御外族入侵的剑,怕是要含恨沙场了。
“将军,贺老将军来了。”陈庭来到她身边,低声道。
“老将军?他怎么……”百里子苓一回身,只见已是满头白发的贺游一身甲胄,手提长枪,精神抖擞地上得城楼来。
“子苓见过老将军。”百里子苓立马上前见礼。
“百里将军请起。”贺游双手一扶,“将军,我一个老兵,虽是早过了花甲之年,骑马估计是不行了,但枪还是拿得起,刀也舞得动,将军莫要嫌弃,让我做个守城卒,为皇上、为南陈尽最后一点绵薄之力。”
“老将军,你……”百里子苓自然不忍心老将军这个年纪还要身披甲胄上战场,但她作为一名武将,又懂得老将军此刻的心情。
“老将军,你的身子可好?”贺老将军此前被人弄晕之后搞成了上吊自杀,差点没命了,虽然救过来了,但这也没几天时间,至少他脖子上的勒痕还没有完全消去,看着颇为触目。
“廉颇老矣,尚有余勇。我贺游自不敢比廉颇,但只要将军一声令下,我这身老骨头还是能砍下几个来犯之敌的人头。”
贺游把那长枪往地上一杵,坚硬的城砖上便被弄出个小洞来,这力道,怕是如今守城的这些东大营的士兵也没有的。
“老将军英勇!”百里子里赞了一句。
此时,一名士兵急匆匆地跑来,百里子苓瞧着是往西城门方向来的,心头不免有些不好的预感,因为桑吉去西城门那边重新布防,极有可能是出了事。
“禀告将军,桑副将在西城门杀了十余人,如今……”
士兵尚未说完,百里子苓便提了长剑往西城门赶去。
贺游看着百里子苓在城墙上奔走的身影,目光幽远而深邃。他贺游历经三朝,这风云变幻于他这个年纪来说,早已经没有什么触动了。唯一的儿子又不争气,更是没有什么指望。
他唯一可惜的是,南陈这大好河山,最终的指望是落在这么个女娃身上。
这几十年军旅,他贺游也提拔过不少人,如今好些都身处要职,手中有兵,也有权。可是,上都危急,发出去十来封信,竟无一人带兵勤王。也不知道这是他贺游的悲哀,还是皇上的悲哀。
百里子苓心里担心着桑吉,脚步如飞,陈庭也紧随其后。
待百里子苓赶到西城门时,桑吉的战袍上已然染上了鲜血。他站在高高的城门之下,对城上城下守卫西城门的士兵吼道:“我桑吉,虽然是文人出身,但也随百里将军镇守北楼关两年,打过仗,杀过燕云人,也被人捅过刀子。今日,用这几十名叛徒的血祭刀,谁还敢再有二心,杀无赦!”
阵前倒戈,这是兵家之大忌。也难怪桑吉下此狠手,几十个在士兵中散布上都城守不住,晋北王会做皇帝的人都已身首异处。
“我桑吉,今日在此,对天起誓,誓与上都城共存亡,追随百里将军,至死方休!”桑吉又吼道。
“追随百里将军,至死方休;追随百里将军,至死方休……”
突然之间,士兵们的高喊一浪高过一浪,而这声音不断传递,最终,四个城门之上的守军都在大喊:追随百里将军,至死方休。
朝堂之上,一帮围在大殿上的大臣们也听到了这吼声。但这吼声嘛,有些人听了高兴,而有些人听也就不高兴。
皇帝的脸色一直很难看,而朝中这些吃得白白胖胖的人在这大难之时,什么都帮不了。到底是他做皇帝的识人不明,还是这些人本来就是窝囊废。
赵怀不在朝上,他从城门处回来之后,便去亲自带人去各府把他们的看家护院集结在了一处,让百里子苓差人调遣。
另外,赵怀还顺带干了另一手,那便是把京中大臣的家眷集中在一处管理,说得好听是利于保护,说得不好听点,这就是人质。
如果朝中有谁擅议投降,或者是有二心,那这些家眷的命也就没了。
这一招虽然有些卑鄙,但大战之前,人心思变,谁也不敢保证站在朝堂上那些人里就没有叛徒。
李迁称病,没有上朝,说是旧伤复发,起不得床。
赵怀顺道还去看望了一回李迁,并派了一队人守在门外,美其名曰保护李将军。
做完这些往百里将军府去时,赵怀也听到了那些守城士兵的吼声。
“追随百里将军,至死方休!”赵怀一路上都在重复这句话。
“王爷,将军府紧闭,说是不见外客。”属下去敲了百里将军府的门,但人家没给进。
赵怀从马上下来,亲自上前敲门。
“赵怀求见老夫人!”府中下人前来应门,只拉了个缝,一只眼睛往外看了看,正好对上赵怀的目光。
“王爷恕罪。老夫人说,将军如今镇守城门,不宜见客。若有事,还是等将军大胜之后,再来相商。”
赵怀亲自敲门,也吃了个闭门羹。
如果是在别处,赵怀可能就带了人闯进去了,如今他是亲王,儿子是太子,他的权利仅次于皇帝。不,可能实际上比皇帝的权利还要大。
但百里家不能闯,除了他与百里将军府的情分,还有百里子苓如今镇守着都城。
“既如此,赵怀便不打扰。请转告老夫人,我派了两名随从在外,若有事,老夫人尽管吩咐二人去办便是。”赵怀很是客气,哪怕面对的只是百里家的下人。
“谢王爷,奴婢这就去告诉老夫人。送王爷!”
赵怀转身,叹了口气。
“可见百里策出来?”赵怀问身边的人。
“这边一直有人盯着,不见百里策出门。而且百里将军接管城防之后,已然封闭了城门,四道城门皆有咱们的人,也不见百里策出去。”
“他身边那个漆五呢?”赵怀又问。
“这人倒是好几天不见了,兴许……”身边的人没敢往下说。
“罢了,让人盯紧了,不能让百里策逃了。另外,李将军那边,只要里边的人不出来,便不许进去打扰。若是有人出来,也别拦着,找个没人的地方,该怎么办,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