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九杯茶
“王爷,我懂你的意思。我十三岁披上甲胄随父亲出征,那时候便知道,我这辈子,大约是脱不下这身甲胄的。王爷让我去北方,我去便是。但有一事,得王爷答应。”
不待百里子苓说什么事,赵怀便叫了管家进来,那管家手里拿了一道圣旨。赵怀接过圣旨来到百里子苓跟前,“若是为了你二哥,不必担心。”
他把那圣旨递给了百里子苓,这道圣旨是对百里策的特赦。无论百里策曾经做过什么,这道圣旨皆能保他不死、不囚、不流放。
虽然百里子苓在上都被围前跟皇帝要过一道免死金牌,但免死金牌只能免死,坐牢、流放,这些是无法保证的。而且皇帝如今是泥菩萨,那圣旨有没有用,还得赵怀说了算。
现在,赵怀亲手给的这道圣旨自然不同。
“谢皇上,谢王爷!”百里子苓双膝下跪。
“起来吧。明日大朝,便会宣布你接管北方防线,过了年再出门吧。”赵怀扶了她起身。
过了年再出门,也就是两三日的时间了。
百里子苓回想去与赵怀的对话,长吐了一口气,她还不曾把这件事与母亲说。
第二天,南陈大朝。
这是上都之战后南陈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朝,也是这一年最后一次大朝。
皇帝身体欠安,未能上朝,太子监国,扶风王爷辅政,说白了,就是赵怀的朝廷。朝臣也是心照不宣,这点事还是看得明白的。
百里子苓、桑吉、韩祺皆在武将之列,随着大朝开始,一道道圣旨也随之宣布。
百里子苓、桑吉、韩祺皆因守卫上都城有功,百里子苓封卫国公,桑吉封武诚侯,韩祺封镇远伯,三人皆进一级。除他们三人之外,还有不少人被论功行赏,但要论荣誉,自然是百里子苓拔得头筹。
不只封了爵位,还接任北方防线,成为整个北方最具权势的军事指挥官。
二十岁,还是个女子,这在整个南陈史上都将是最耀眼的一笔。
今日大朝,既有封功,自然也就有处罚。该杀的杀,该判的判,该降职的降职,该罢职的罢职,总之,南陈的最后一次大朝,算是比较粗糙地为这场动乱画了一个小小的句号。
当然,南陈的内乱并没有结束,叛军还在围剿之中,而各地也并不算平稳。
百里子苓坐镇北方,不只是为了防御外敌,也是震慑整个国内的动乱。
然而,五年前埋前谷一战,却未能提及。百里子苓知道,现在可能还不太是时候,毕竟国家未稳。
李迁、陈远江被判斩立决,脑袋留不到过年。其亲眷也受其牵连,男子十四岁以上皆杀之,女子为奴为婢。
百里子苓下朝,众臣朝贺,昔日里在朝堂上言语攻击过她,给她使唤过绊的大臣,此刻也是笑脸相贺,巴结她都来不及。
位极人臣,这或许就是很多官场之人一生之追求。
“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上前说话的是桑吉的父亲。
“大人客气。我也该恭喜大人,子渊兄封侯,桑家几代书香,如今出了一位文武全才,那才真真是南陈公卿世家的典范。”百里子苓客套了两句。
“这都得多谢国公爷。我家老二,若不是跟着国公爷在北楼关历练了两年,那也没这出息,是国公爷带得好。”桑大人乐得合不拢嘴。
虽然当初他是很想站九皇子那边,毕竟当时看来,九皇子更有胜算,是桑吉铁了心要跟随百里子苓,又拼死守卫了上都城,还解了皇宫之围,这才有了如今的荣耀。
倒也应了那句话,富贵险中求。
“国公爷,可否借一步说话?”桑大人又道。
“请。”
百里子苓不知道这老狐狸心里又在盘算什么,当初埋羊谷之战,这个老狐狸也是添了把火的,但她现在拿这老狐狸没有办法。
论做官,放眼整个南陈,怕是没人比这位桑大人更成功的了。无论哪一场朝堂的政变,他都能成功立于不败之地。
“大人有话,不妨直说。我这还要回家打包行囊,过了年便得出发去北方。”
“国公爷,我家老二如今虽是封侯,可是现在他的职务暂时还挂在礼部,你说他一个武将待在礼部也不合适。国公爷马上去北方,要不,就把我家老二一并带去。他在北楼关给你做副将,去了北方,还继续给你做副将,怎么使唤都行。”
百里子苓笑了笑,敢情这是要给她塞人啊。
桑吉,确实是个好帮手,而且也是生死兄弟。如果没有这么个老子,百里子苓铁定走哪里都会带着桑吉。
但有这么个老狐狸老子,她得再想想。
“大人,这样吧,我跟子渊兄聊一聊,看看他的意思。”百里子苓并没有马上拒绝。
“好,好。”桑大人非常高兴。因为他知道,自己家那儿子,肯定是愿意跟着百里子苓去的。
其实,桑大人这只老狐狸还有一个算盘,如今百里子苓位极人臣,又手握重兵,比之他父亲当年,绝不逊色,甚至比她父亲更强。
当年,他父亲虽然也是手握重兵,让朝臣们都看他的脸色,但毕竟皇帝还是忌惮的。但百里子苓不一样,其一,她是女人,不必担心她起兵反叛要做皇帝。其二,她深得扶风王爷赵怀信任,也就深得未来皇帝信任。这样的百里将军,未来不可估量,权势也不可估量。
所以,他把桑吉塞到百里子苓那里,是希望二人朝夕相处,终成佳话。
从此,他们桑家真正成为南陈最具权势的权臣。至于大儿子桑荣说的什么兰阳公主,目光实在短浅。
就算兰阳不去和亲,赵怀也不会把妹妹嫁给他家老二,赵怀一定会选一个没落的贵族世家,一手扶持,这样既给了妹夫家恩情,也绝对不让妹妹在夫家受半点委屈。
百里子苓回到府中,听闻二嫂寻死觅活,立马去了后院。问了一下才知道,刚刚有丫头说漏了嘴,二嫂知道了娘家的事。
此时,百里策正在屋里劝慰,二嫂得哭得死去活来。
“相公,你早就知道父亲的事,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是怕我连累了百里家,怕我把你妹妹好不容易挣回来的功绩都给辱没了?”
百里子苓在门外,听得二嫂哭着质问二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你们一家荣宠至极,而我的父母家人却没了命,你们都瞒着,都不告诉我。觉得我给你们丢人了?配不上你们百里家?我知道,你们家的人都不喜欢我,嫌我不能生,早想给你纳个妾。这下正好,你干脆把我休了,省得再因我娘家,把你们家给连累了。你也娶一个,娶个能生的,给你们百里家开枝散叶……”
百里子苓在屋外有点听不下去,猛地推开了门,正在哭闹的二嫂突然停了下来,看着百里子苓。
“二嫂,你想跟着你娘家人死,我绝不拦着。但是,你父亲的路是他自己选的,没人逼着他做叛臣,更没人逼着他害死我父亲和大哥。”百里子苓这话一出,二嫂顿时露出惊恐的眼神,百里策赶紧起身推百里子苓出去,“少说两句,你二嫂身子不好。”
“二哥,都到了现在,她不是该知道真相吗?怎么?他爹反叛被诛还委屈了,我父兄拼死卫国被李迁所害,就不能提。二哥,疼老婆是对的,但疼也要有个底线。”百里子苓拂袖而去。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第126章 、开始(4)
百里子苓不想对二嫂说重话,即便是知道她的父亲害了自己的父亲和大哥,但刚刚在门外听到那些话,她觉得二哥把二嫂宠得没边了。
被宠大的女人永远有资格哭闹,因为知道会有人哄。
百里子苓虽然有两个哥哥,但她从来都不是被宠大的。父亲没有宠过她,母亲也没有,哥哥们更没有,只教会了她要坚强。
她想起几岁的时候拿刀,手都磨起了血泡,而父亲却说,这么点痛都受不了,以后更大的痛你要如何去承受。
于是,她用手中的刀和剑撑起了百里家,因为知道那就是她必须承受的痛。
“老三啊!”
站在院子里有些走神的百里子苓听到这一声唤,回过头去就见母亲和大嫂还有云昊站在不远处。
“三叔!”云昊叫了一声。
“过来!”百里子苓朝云昊招了招手,那孩子便朝她走来。她蹲下了身,目光与云昊平视,“三叔过了年就要去北边戍疆。奶奶和家里都交给你,行吗?”
“三叔信我,我就一定行。”云昊性子比较沉稳,像她大哥,看着像个小大人一样。
“军中无戏言,男儿更是一诺千斤。三叔把奶奶和家都交给你,自然信你。”百里子苓拍了拍他的肩,然后站起身来。
“子苓,我……”大嫂颇有些羞愧,因为百里策的事她一直是知道的,但因为自己的那点私心,她没有告诉子苓。
“大嫂,下不为例。我让娘送你回娘家,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万一上都城守不住了,你也不至于跟着我们家一起倒霉。”
“子苓,是大嫂糊涂。”大嫂自觉愧对妹妹,若不是今日老太太派人去接,大嫂也不敢自己回来。
“大嫂,都过去了。以后,好好教导云昊,他是百里家的男人,他爹和爷爷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他,不能是个懦夫。”
百里子苓回头看了一眼百里策的院子,虽然隔得有些距离,但还能听到二嫂的哭声。这时候的哭声,不知道是绝望还是挣扎。
“他们的事,别管了。去祠堂给你大哥和父亲上炷香吧。”老太太道。
“知道了,母亲。”
百里子苓也想跟父亲和大哥说一说,当年害过他们和南陈数万将士的人,终于要下地狱了。
她还想告诉父亲和大哥,她被封了卫国公,是南陈历史上第一个被封了爵位的女子,她为百里家光耀了门楣。
但是,如果爵位、荣耀、权势能让父亲跟大哥活过来,她愿意都拿去换。但是,再多的荣耀和权势也换不回她的父兄,但没有荣耀和权势,她可能连自己的家人也保不住。
她要告诉父亲,她要做权臣,做权倾天下的女子。
百里子苓封了卫国公,很快就传遍了上都城。
乙辛和胡果儿在旅馆的上等客房里收拾着行囊,他们也将踏上归途。
“将军位极人臣,果然啦,他还真是算得百无一漏。”乙辛把行囊打包好,他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倒是胡果儿的东西比较多,大包小包,几乎都是药材。
“他呀,大概就是神仙转世,只可惜投胎的技术差了点。不过,他有王霸之气,早晚会成草原霸主的。”胡果儿咬了一口甜枣,很是确信。
“不过,他大概也没有想到,南陈的皇帝会让将军去镇守北方。这以后……”胡果儿说着摇了摇头。
“以后啊,我可不希望将军再遇上他。你看他干的事,这要是我的女人,我真干不出来。”乙辛吐槽道。
“他是为了将军好,你不懂。不过,你这些日子跟着将军,不会是喜欢上将军了吧?我瞧你这开口闭口,都是将军。我可提醒你啊,他那个人,什么都好说,但你要跟他抢将军,他绝对弄死你。”
“我是敬佩将军。但我还不想死,而且,我这样的人,配不上将军。他嘛,更配不上,除了爬床,就是一肚子坏心眼。将军还把他当个宝,他都对不起将军的喜欢。”
“得得得,越说越来劲儿。咱们今日就出城,去城外等着将军,这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乙辛点了点头,也就觉得胡果儿这句话还算中听。
大年三十,上都城里下了起雪,百里子苓特地约了桑吉出来吃羊肉。
窗外雪花漫天,屋里红泥小火炉,羊肉汤正香。
一口温酒下肚,再配上一口羊肉,总觉得少了些滋味。论羊肉,还是西北的更好吃,百里子苓一直这样认为。
“初二,我便起程去北边。你怎么打算?”百里子苓给桑吉倒上了酒,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我爹找过你?”桑吉问道。
“嗯。”
“那北方我是不能去了。”桑吉叹了口气,然后把杯中的温酒饮下。
“为何?”百里子苓不解,又给桑吉倒上了酒。
“但凡是他为我铺的路,皆有所图。我呢,不想成全他。我桑吉,桑子渊,能文能武,不需要走那些歪门,我能靠我自己在南陈的朝堂上站稳脚跟。将军,今日就算是我替你践行了。”
桑吉举了酒杯,二人酒杯相碰,各自饮下。
百里子苓本来还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带桑吉去北方,毕竟她还是有些顾虑的。今日,确实是想听听桑吉的意见,他们是战场上的生死兄弟,话要摆在明面上说。
百里子苓再一次给彼此倒上了酒,举起酒杯时,她又说了一句:“子渊兄,咱们是一起共过生死的兄弟,我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桑子渊,是条汉子,老子喜欢。以后但凡用得上我百里子苓的,这条命都能给你。但是,你那个爹,真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