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夕阶酒
有什么难以言状的情绪堵在祝隐洲心口。
他无法理清,却知道自己并不喜欢这种有些苦涩的,似是永远无法消解的感觉。
祭拜完亡者,江既白将沈晗霜送到了明府门前。
沈晗霜温声同他道过别后便跨进府门往里走去。
却见祝隐洲竟正站在不远处的院子里。
沈晗霜不知他今日来明家的用意,便停在原地,没有上前。
祝隐洲一直望着沈晗霜,见她没有要走近的意思,他才迈步朝她走来。
似是有话要同她说。
沈晗霜正疑惑着不知祝隐洲还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时,他已在一臂之外停下,竟是用一贯清冷如泉的声音问道:
“方才在山上,他亲你了吗?”
第22章 知她爱意
祝隐洲原本想说的并不是这句话。
他分明?知道当时的真实情况, 可看见?江既白送沈晗霜回家,而沈晗霜也不再像以往那样笑着朝他走来时,祝隐洲竟还是不经思考地问出了这句。
沈晗霜闻言蹙了蹙眉, 双手别在腰际朝祝隐洲福身?行了一礼,有礼有节道:“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她已不是他的妻子, 身?份有别,该有的礼数便自然只能多不能少。
见?状, 祝隐洲却莫名有些不习惯。
他还记得, 沈晗霜以往同自己说话时总是温柔体贴的, 从不会像此时这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越周到的礼数,越让人挑不出?错的态度,便越能代表着,她已能自如地看待两人间的身?份变化。
可祝隐洲此时与沈晗霜面对面见?着了, 才惊觉,自己其实做不到如她这般。
似是只?有他不习惯两人间已悄然发生的不同。
“你还没回答我,”他莫名想听?沈晗霜亲口否认此事,“方才在山上, 他亲你了吗?”
“殿下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冒犯吗?”沈晗霜语气冷淡。
察觉她竟像是已经不愿与自己多言,祝隐洲静了一息,鬼使神差地问道:
“那他贸然从你发间取下落叶,在偏僻的山野间与你独处, 说话时又靠得那样近, 便不算冒犯?”
沈晗霜心底的不解更?甚。
在她的印象里,祝隐洲似乎从未同自己说过这么长?的句子, 话里说的还都是些莫须有的事情。
“殿下以前从不会问这些。”她仍不打算接祝隐洲的话。
他们已经和离, 祝隐洲却以这种近乎质问的态度问起她与旁人的相处细节。即便他贵为太子,沈晗霜也不会一味顺从。
听?出?沈晗霜话里的态度, 祝隐洲沉默了须臾。
以前他的确不会问这些。
因?为以前她身?边也没有其他男子,只?有他这个夫君。
但祝隐洲没有说出?这句话。
因?他清楚,无论是明?述柏还是林远晖,都比自己先与沈晗霜相识。
即便是与沈晗霜鲜少有来往的江既白,也早于祝隐洲同她有了无需多言的默契。
见?祝隐洲不说话,也没有要离开明?府的意思,沈晗霜只?得问道:“不知殿下今日来明?府,所为何事?”
“查案。”祝隐洲淡声道。
见?他又恢复了以往沈晗霜所熟悉的话少模样,她便也公事公办地继续道:“在此事上,明?家能为殿下做些什么?”
祝隐洲忽而反问:“江既白今日在山上祭拜的那人,是他父亲的妾室?”
他眉目低垂,定定地看着沈晗霜,似是要看清她神情间的所有变化。
“民女不知。”沈晗霜面色不变道。
他自去查他的案子,但她不会随意朝人说起江既白的私事。能查到这里,祝隐洲应原本也不需要她来答这话。
祝隐洲随即又道:“除了江既白,江家还曾有过一个孩子,但出?生那日便夭折了,你可曾听?说过此事?”
“此为江家的私隐,民女不知。”
“你是在袒护江既白,替他遮掩?”
沈晗霜抬眸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问道:“江首辅是谋杀江家三十余人的真凶吗?”
“还无实证。”
“既然如此,又何来的袒护一说?”
沈晗霜知道江既白身?上有很多不示于人前的秘密,但并不觉得他会是毒杀江府所有人的凶手。
即便相识以来,她与他见?面的次数一双手便能数过来。
“若殿下没有旁的事,民女便先退下了。”沈晗霜朝祝隐洲福了一礼。
见?祝隐洲沉默着没有开口,沈晗霜便也不再?等他说什么,径直离开,准备去云松斋看外祖母。
待她错身?而过,祝隐洲心里一紧,不自觉回身?看向沈晗霜的背影。
她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走远了,再?不似以往那样留恋待在他身?旁的机会。
一如当日她背对着他离开长?安时。
以往并不放在心上的事情,如今有了对比,竟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脑海中变得愈发清晰了起来。
*
沈晗霜到云松斋的时候,老夫人正在修剪花枝,准备插花。
见?沈晗霜过来,老夫人招呼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又递给她一把?剪子,温声道:“我一猜便知道你会过来。”
“外祖母怎会知道?”
平日里沈晗霜不会在这个时辰过来。
“因?为在你来之前,他也来看过我。”
太子忽然来了明?家,其他人都不在,下人便只?好禀报到了老夫人这里。
“太子只?说是来看望我,还带来了这只?天?蓝釉花觚。”
沈晗霜看了那只?放在桌上的花觚一眼。
和离之前,祝隐洲每次和沈晗霜一起回明?家时,都会带一些名贵的物件。
知道外祖母平日里喜欢插花,送给她的便大多是各式质地上乘的名贵古瓶、花觚。
老夫人这一生见?过不少珍奇古玩,不会把?这些东西放在盒子里束之高?阁,而是会将它们用起来,该插花的插花,该作装饰的便作装饰。
祝隐洲既然带着这只?天?蓝釉花觚,倒不像是临时起意来的明?府。
“我也不知他为何会忽然来家里。”沈晗霜同外祖母说道。
祝隐洲说是查案,她却不信。
明?述柏和江既白有些来往,她和明?姝雪也算同江既白相识,但方才家中只?有与江既白从无任何关?系的外祖母在。
且祝隐洲办公务时都会带着断云在身?边,今日断云不在,明?显是私事。
老夫人仍修剪着花枝,瞧了她一眼,问道:“若他后悔了,想与你重修旧好,你会如何?”
“他不会后悔的,”沈晗霜顿了顿,补充道,“我与他也没有旧好。”
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他的心思从不曾落在她身?上。
即便祝隐洲不习惯自己身?后少了她这个能打理一应事务的妻子,沈晗霜也不会第二次步入同一个错误。
“左右我已经死心了,他要如何都与我无关?。”
老夫人轻轻点了点头,温声道:“过去的便罢了,今后要往前看才好。”
“我们家的姑娘才貌双全,又最?是贴心,任谁家求都求不来,是皇家没有这个福气。”
这话是对皇家的大不敬,但沈晗霜知道,这的确是外祖母心中所想。
在外祖母眼里,她总是处处都好,也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并非家世最?好、地位最?高?便算是最?好,这世上最?难得也最?珍贵的,是真心。
屋外的阳光一寸寸挪移,祖孙两人在屋内一面插花饮茶,一面闲话家常,其乐融融。
提到近来在明?家暂住的林远晖时,老夫人隐有深意地问起:“依我看,那个林小将军还不错,你觉得呢?”
沈晗霜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有些意外:“您怎会……”
怎会将她和林远晖想到一处去了。
老夫人缓声道:“你还年轻,人生漫漫,若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在身?边,总是好的。”
沈晗霜不自觉将自己和林远晖代入外祖母的话,不由得脊背微僵——
自幼便太熟悉的人,实在想象不出?做夫妻时会是何种模样。
他可能会更?加名正言顺地摘她的石榴?
“外祖母莫要乱点鸳鸯谱,”沈晗霜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否则以后我都不敢再?让林远晖来见?您了。”
两人自幼相识,虽如今的关?系到底已与儿时不同,但若是变得更?加尴尬疏远,倒有些遗憾了。
“我虽然同太子和离了,但并未打算再?不碰男女之情。您尽可放心,莫要着急,牵错了线。
“缘分总归是强求不来的,顺其自然便是。”
沈晗霜并非是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也不会因?为一段失败的婚姻便断情绝欲。
若能遇见?真正同自己情投意合的人,沈晗霜不会逃避。
与不对的人分开是自己的决定,沈晗霜并不觉得她曾嫁过人便配不上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