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朝 第140章

作者:梦溪石 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悬疑推理 轻松 古代言情

  柳三娘还有些得好不饶人的意思,陆二娘却知道此番她们能解围,完全是长公主与刘复的缘故,哪里还敢拿大,便不让柳三娘再说话,抢在前头道:“也是我们唐突无礼了,本该私下向严郎君说明情况的,我这好友乃是念旧重恩之人,方才会为乳母之子出头。”

  严鹤越发通情达理了:“这好说,那小伙计既然是你们的人,你们带走就是了,工钱照结,我也不会再为难他!”

  陆二娘:“多谢严郎君!”

  严鹤的重点却压根不在她们身上,只是想给章玉碗留个好印象罢了,见事情圆满解决,就对章玉碗笑道:“我与张小娘子一见如故,既然张小娘子尚未婚配,敢问家里择婿标准如何?严某家境尚可,父母俱在,也尚未婚娶,张小娘子是投骰高手,我甘拜下风,正可谓是志趣相投,不知能否移步详谈?刘侯,啊不是,表弟也一块来啊!”

  刘复抽了抽嘴角,被对方的厚脸皮和打蛇随棍上震惊了,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严公子与谁志趣相投?”

  从长公主府过来的陆惟,正巧听见了严鹤的话,越众而出,缓缓问道。

第100章

  严鹤满心欢喜的话被人截断,脸色就往下拉了一截,当即就循声望去。

  下一刻,他眼前一亮,又换上笑容。

  原因无他,陆惟行止风仪,自然是严鹤见过的佼佼者。

  严鹤可以调戏小伙计,自然也可以马上“移情别恋”。

  没有官职在身的他,并未见过陆惟,还真不知道对方是哪尊大神。

  刘复见他表情不对,就知道要糟。

  果不其然,严鹤笑容满面,对陆惟拱手:“郎君尊姓大名,可是认得我?”

  “右相之侄,视若亲子,也是临水坊的东家,大名鼎鼎,我怎会不认识?”陆惟意味深长道。

  “那可太好了,咱俩今日可得好好把酒言欢,还有这位张娘子,刘侯也一块来啊,一晚上可算结识不少新朋友!”

  严鹤早就把陆二娘她们忘倒九霄云外去了,话刚说完,冷不防瞥见刘复古怪的表情,忽然觉得不太对,笑容跟着僵住。

  等等!

  这等容貌,满京城应该也找不出多少,还正好认识他,自己却不认识对方……

  陆二娘看见陆惟就微微变色,犹豫半天,这才慢吞吞挪过去,小声打招呼:“阿兄……”

  陆惟淡淡道:“陆小娘子出来玩,怎的还要别人收拾善后?”

  陆二娘不敢再说话,她虽与这位兄长不熟,却是有些天然的畏惧。

  话说回来,今夜若无长公主与刘复,她跟柳三娘怕是真要被严鹤扣在这里,到时候就算是出名了,她既已订婚,不管未婚夫怎么看,夫家到时候必然会有人说闲话,平地生些波澜。

  刘复眼看四周围观者众多,就道:“严郎君可有清静别院?我们坐下再慢慢说。”

  严鹤求之不得:“自然有!”

  他让人去准备雅间,又亲自带着刘复等人前往。

  陆惟却对陆二娘和柳三娘道:“你们该回去了。”

  柳三娘有些不愿意,还待再说,陆二娘忙道:“我们这就走,阿兄,今夜之事,求你别给阿娘和父亲说。”

  尤其是陆敏,若知道女儿在外面闯了祸,怕是一顿训斥责罚少不了的。

  陆惟:“我很少回去,也见不着他们。”

  陆二娘干笑:“您白天上朝,可能会遇到父亲……”

  陆惟看她一眼:“我们都会互相装作不认识对方,远远就避开了。”

  陆二娘:……

  陆惟微微缓了口气:“回去吧,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长安固然天子脚下,也绝非太平无事。”

  就是上个月,还出过不少拍花子的案子,报到大理寺来。

  陆二娘如获大赦,忙拉着柳三娘告辞。

  长公主既是没有表明身份,她也没有贸然上前行礼,免得引来柳三娘惊诧,多生些事端出来。

  严鹤听见陆二娘对陆惟的称呼,哪里还不知道陆惟身份,待众人来到清静雅间坐定,他便对陆惟拱手笑道:“原来是大理寺卿陆廷尉,我常听家伯父提起,却从未见过,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今日诸位开销,一律记在我账上,就当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

  又真心诚意夸陆惟:“从前我听伯父和堂兄说起陆郎君姿容如何出众,原还不信,这世上哪来的神仙,今日一见,方才知道他们诚不欺我,陆郎君岂止是如他们所说,简直无法以言语描绘,已然超出许多!”

  他是个看脸下菜碟的人,这会儿见了陆惟,也没忘记自己之前念念不忘的“张娘子”,人坐在陆惟旁边,眼睛还往章玉碗处瞥,就想看看这位与他“志趣相投”的张娘子真面目。

  没了许多人旁观,章玉碗果然摘下幂离。

  严鹤一呆。

  对方固然美貌,可严鹤见过的美貌女子多了去,更何况还有更为出色的陆惟珠玉在前,章玉碗并不足以让他震撼,严鹤之所以怔住,是因为章玉碗一身气度,在没了幂离遮掩之后更为明显。

  这显然不是深闺之中能养出来的。

  刘复道:“这位是长公主殿下,听说临水坊在长安很有名,便过来游玩一番,没成想遇到了你与柳三娘她们争吵的事情,殿下不忍见小姑娘窘迫为难,这才出手帮忙。”

  严鹤听得汗流浃背,赶忙请罪。

  先前对方自称姓张,他愣是没往国姓上去想,只当是弓长张,毕竟这个姓氏才更为常见。

  章玉碗笑道:“不知者何罪之有?我还要多谢严郎君在不知我身份的情况下给我这个面子,怎么说此次也只是小事,为了小事闹得满城风雨,还让姑娘家闺誉受损,实在不好。”

  严鹤见公主还夸自己,不由一喜:“殿下谬赞了,我这人别的长处没有,唯独愿赌服输,说话算话,今日要是她们先私下找我好好说,这本来也不是大事,可那柳三娘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叱骂,我如何忍得下这口气,我这也是、也是有些冲动了!”

  既然知道公主身份,严鹤也不敢再造次,本该告退离开的,可他看着陆惟,却有点舍不得。

  “从前没见过陆郎君来过临水坊,你若没有看中的乐师或小娘子,我可以亲自推荐!”

  此人真可谓色胆包天,先是对公主一见倾心,又把主意打到陆惟身上,实在是一次更比一次找死。

  刘复忍笑轻咳一声:“陆郎君是过来找我的,我们有事要谈,严公子,你看……”

  这是委婉下了逐客令,也是避免他再聒噪下去,真把陆惟给惹毛了。

  严鹤只好遗憾道:“那我先告退,殿下若有需要,吩咐一声便是。”

  他一走,刘复就啧啧出声。

  “好你个陆远明,居然追到这里来,这是生怕我将殿下给卖了,还是怕我给殿下多推荐几个年轻貌美的郎君啊?”

  陆惟冷静道:“你也出去。”

  刘复:“啊?”

  他见陆惟面色殊无笑意,不由又看看公主,寻思两人难道吵架了?

  章玉碗:“劳烦刘侯帮我要一个杨梅冰碗吧,雨落,你也跟刘侯去。”

  刘复听见杨梅二字,跟着口舌生津。

  “好吧,我去去就来!”

  很快,屋里只余二人。

  章玉碗笑道:“陆郎从公主府追到这里来,该不会真是见不得我一刻离开吧?”

  陆惟沉吟道:“殿下方才说,要去洛阳。”

  章玉碗见他面色沉肃,其中必有要事,便也有问必答:“陛下欲赐婚白远之女与上官葵,让我奉旨为正使,带上官葵过去给老丈人相看,再护送白远之女回京成婚,去汝南自然要经过洛阳的。”

  陆惟微微蹙眉:“如果从晋州走呢?”

  章玉碗:“可以是可以,但要绕远路,多上不少路程,晋州本身也不如洛阳安定,你从今夜就一直心神不宁,是想到什么了?”

  陆惟叹了口气:“陛下想要让钟离出兵,追击柔然余孽,将逃到东柔然敖尔告的那些人彻底斩草除根。”

  章玉碗奇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小朝会,她也不是回回都参与的,错过一些事情不奇怪。

  “就在前几日。”陆惟道。

  敖尔告在草原上只是一个地点和标记,并没有像中原一样的城池,敕弥带着柔然的残余势力逃到那里,带的牛马干粮,早就在路上消耗光了,他们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打中原的主意。

  今年,就在不久前的开春,好不容易熬过寒冬的敕弥带着人直奔中原,对关内进行了几次小规模侵扰,还真让他掠走不少牛马粮食。

  而且敕弥知道雁门关有钟离镇守,没有强攻,反倒选择绕到偏头关,趁着黄河今年入春之后干涸,水位下降的时候从偏头关入侵,他也很警醒,知道拖家带口不好跑路,没有劫掠人口,只冲着牛羊牲畜和粮食下手,几个村子被劫掠一空。

  他们抢了就跑,也不跟朝廷兵马打,等到钟离派人赶到,敕弥边打边退,损失了一部分人马,又弃卒保帅,还真让他给跑了。

  章玉碗是知道此事的,当时皇帝勃然大怒,痛骂敕弥,但是在许多人看来,柔然如此行事,已经比往年收敛许多,换成他们实力鼎盛时期,是不可能抢几个小村子就跑,也不抢人口的,这次是他们实在快要活不下去,才只能铤而走险。

  所以当前几日,章玉碗缺席未在的时候,皇帝提出要彻底消灭柔然余孽,就遭到了众人的反对。

  能参加小朝会的,自然都是几位说得上话的重臣,左右相,李闻鹊,九卿,基本都列席了。

  皇帝要追击柔然余孽的理由也很简单。

  一来柔然主力已经被消灭殆尽,剩下敕弥这一小撮人,翻不起大风浪,但若是每年都入关侵扰,芥藓之疾也是很烦人的。

  二来敕弥不死,就相当于柔然还有一杆大旗在,以后总有壮大的风险,到时候再收拾,为时已晚,而且皇帝总觉得有敕弥在,这伐柔之战,就算未竟全功,他心中始终有所遗憾。

  这些事情,都是先前朝会上反复有过的争议,章玉碗也知道。

  但前两日,谢维安提出一个新建议。

  陆惟就道:“柔然余孽逐水而居,只能在他们叩边时予以打击,很难追击到敖尔告去,一来雁门关外不像张掖那边,尚有城池商路,往来方便,二来敕弥小股兵力反倒灵活,分散容易,到时候朝廷大军移动,粮草辎重,却不可能跟着到处跑,最后结果必然是被敕弥他们拖垮。所以谢维安提议,若陛下真要出战,与其死磕柔然余孽,不如出兵荆州或江夏。”

  听到这里,章玉碗才真正露出惊讶的神色。

  她不由坐直了身体。

  “他的意思是,攻打南朝?!”

  “不错。”陆惟点头,“他认为南朝现在刚刚吞并燕国,正是需要同化安抚燕国百姓的时候,此时出兵可以打南朝一个措手不及。而且据说这次攻打燕国,南朝太子陈迳当居首功,但此事之后,朝中不乏攻讦陈迳者,以致于南朝天子心生猜忌,父子之间恐有不和,而且现在出兵,春暖花开,气候宜人,正是最好的时机。”

  章玉碗:“李闻鹊如何说?”

  陆惟道:“李闻鹊思索片刻之后,认为谢维安的提议更加可行,但是他也说了,眼下北朝兵力比起南朝并无太大优势,贸然南下,风险过大,属于兵行险着,如果非要出兵,必须分三路,任用老将,赢面会更大。”

  章玉碗:“他要是说有必胜把握,陛下可能会同意,但他这样一说,陛下肯定犹豫了。”

  陆惟也不意外她对皇帝的心思一猜一个准。

  “陛下确实犹豫了,说此事从长计议,而且我看陛下的心思,还是想先把柔然残余势力清除,再谈其他。”

  皇帝的心思其实很好理解,灭柔然是他在位期间一桩实打实的功绩,是足以载入史册的,要是让零星余孽死灰复燃,以后重新壮大,那这桩丰功伟绩就会大打折扣。

  至于南下的事,反倒不是那么急了,几代以来,南北两朝割据而治,谁也奈何不了谁,大家已经习惯这个格局了。攻打南朝和攻打柔然还不一样,前者弄不好有反噬灭国的危机,皇帝自然不会那么快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