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朝 第37章

作者:梦溪石 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悬疑推理 轻松 古代言情

  “除夕晚上李闻鹊邀请我们过去作客,他还会命人在城中放烟火,那几天全城取消宵禁。”

  刘复兴趣缺缺地哦了一声。

  陆惟:“上回殿下也说了,初一她来做东,让我们都过去玩。”

  刘复瞬间原地复活:“那必然是要去捧场的!”

  陆惟对他反差鲜明的表现不置可否。

  结果刘复意犹未尽,还凑过来鬼鬼祟祟神秘兮兮说了一句。

  “老陆,其实我突然觉得,尚主好像也不错。”

  陆惟:?

  “我只对你一人说,你可别说出去啊!”

  刘复没心没肺说完,哼着小曲走远了。

  ……

  孙氏的死到此结束,李闻鹊命人将她葬在城郊,因为孙氏娘家已经没人了,李闻鹊其实也不知道她的老家在哪里。

  虽然孙氏最终没有与数珍会合作,但她既然有过那样的念头,李闻鹊也不想让她去自己老家祖坟,百年之后与自己合葬,何况如今千里迢迢,交通不便,他自己死了也未必能运回老家,更不必说为了一名感情平平的妾室兴师动众。

  除此之外,后续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比如木娘的死终于水落石出,她在义庄的尸体也终于可以被家人领回去安葬了。

  木娘曾经干活努力勤快,在孙氏身边尽力表现,为的也只是能多得些赏钱带回家,可就因为她看出药材里面的毒物,起了疑心,便直接被灭口了,可以说死得很冤枉。

  但这样一条人命,对于边城百姓而言,属实不算什么,因为以往每年柔然人过来劫掠,这城里死的失踪的,就不止几十上百,如今李闻鹊和公主都给了木娘娘家不少钱财,让他们厚葬女儿,不止一个女儿的木娘父母竟也高高兴兴,拿着这笔钱财将女儿下葬之后,还有余裕为儿子娶亲,为其他女儿送嫁,甚至拿来改善生活。

  他们对木娘的死的确是伤心的,但伤心过后,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庆幸,人性复杂多变,莫过于此。

  至于眉娘,公主既然承诺过放她自由,不管如何,她总是会做到的。

  有感于此,眉娘也向她交代了更多的事情。

  当日她之所以在孙氏出事后匆匆换掉衣裳,是因为孙氏死前神志不清,照常发作时与眉娘拉扯了一番,将衣裳拉皱扯破,眉娘生怕因此露馅,被查到孙氏服药的事情,再扯出更多问题,索性就将衣裳换了,可仓促之间找不到旧衣,只能换上新衣,谁知道最后还是因为衣服露出破绽。

  可见人有时候越想掩盖某件事情,却恰恰会让它提前暴露出来。

  眉娘对周逢春再无指望,收拾东西拿了赏赐便家去了,至于她是彻底离开边城另谋生路,还是继续在她叔婶家里寄人篱下,将钱给她堂弟去娶亲,那便是她自己的选择了。

  断案所断的,只是案子本身的是非曲折,至于涉案之人在案子结束后所走的路,却不失为被案子改变的人生。

  陆惟对人心有兴趣,却对眉娘这种几乎能料到后续的选择毫无兴趣,只听陆无事说到公主向李闻鹊说情,放了眉娘自由,便不再去管,随她去了。

  到了除夕那天晚上,原定的宴会却取消了,因为东道主李闻鹊病倒了。

  虽说武将强壮,但他也不是铁打的汉子,大仗刚打完没多久,没来得及休息,就迎来公主,紧着着又是数珍会事发,自家后院出事,哪怕孙娘子只是他的妾室,但对方的死也像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耳光,李闻鹊面上不显,内心却有一团火在翻滚煎熬。

  几重疲惫下来,终于年前爆发了,他染上风寒,咳得天昏地暗,不得已取消宴会,又派人去给公主和刘复他们告罪。

  众人自然也表示理解,刘复索性在城中飞虹楼包了一层,请公主和陆惟去吃饭。

  恰好除夕晚上开始便有灯会集市,他跟公主吃完饭还能去赏灯会逛集市,顺理成章,岂不妙哉。

  飞虹楼共有三层,是城中除了城门之外最高的建筑了。

  虽然被刘复吐槽过他们家的江南菜不够好吃,但放在边城,飞虹楼毫无疑问已经算最高级的酒楼食肆,东家据说是北边大商贾贺家,跟左相赵群玉沾亲带故,还把持了由长安出来到西域一支庞大的商队,黑白通吃,难怪能在此地吃得开,便是这里的江南菜不如京城地道,也没有别的竞争者了,南来北往各色商人,想摆个阔吃点上档次的,也只能去飞虹楼。

  刘复包下的就是最上面的三楼,他发了三张请帖,李闻鹊肯定是来不了的,陆惟吧不好撇开,也发了,他肯定希望最后赴宴的只有公主一人,一想到两人在三楼用完晚饭,靠着栏杆边小酌边看烟火,他就美得不行。

  结果,李闻鹊是没到,但陆惟还是来了。

  刘复看着一身浅蓝色广袖宽袍隽秀飘逸施施然走过来的陆惟,再低头看看特意穿了喜气红色绣金线的华服,忽然觉得自己这身有点俗气。

  “你怎么来了,下午陆无事不是还说你在看书吗?”

  刘复忙迎过去,对他使眼色,意思是兄弟只想请公主吃饭,你就别来凑热闹了。

  “看完书有些饿了,想起今夜除夕,你发了请帖,不能不给你面子。”陆惟无辜道,“你包下一整层,不会坐不下吧?”

  刘复:……

  他咬着腮帮子笑:“坐得下,坐得下,位子宽敞得很,菜也多的是,保管能撑死你!”

  公主有点好笑,她看出陆惟是故意的。

  但刘复看不出来,他没想到平时仙风道骨,很能端着的陆惟会来掺一脚凑热闹,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甩开这个碍眼的人。

  有陆惟在,殿下哪里还能注意到他?!

  虽然刘复的心思浅显得一眼就能看穿,但公主其实很喜欢与他闲聊。

  估计没人能想到,她回来之后,虽然经历几次刺杀下毒,惊险跌宕,但还是要比在柔然放松许多。

  穿过城门的那一刻,视线所及,都是她所熟悉的衣裳习俗,在塞外,虽然也能看见汉人面孔,可那毕竟是少数,而且大多数要么就是往来商旅,要么则是被掳掠过去的奴隶。

  对后者,再想出手相助,她也能力有限,无法救得了所有人,刚到草原的公主,即使顶着中原皇帝女儿的身份和光环,依旧不足以震慑那些凶悍慕强的柔然人。

  美貌在草原上是被追逐掠夺的猎物,而不是能够让人臣服的资本。

  想要改变规则,只能成为强者,直到所有人都忽略你的外貌性别,而自愿或不自愿屈服在你的实力之下。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很少,难免陷入循环往复的低谷,她固然秉性坚韧,可公主之所以是今天的公主,而不是初出京城那个骄傲外放的她,只能是时光重塑了傲骨,也敛去曾经毕露的锋芒。

  比起那些不想掩盖心思和满腹吃人算计的虎狼,刘复可以说是一股清流了,也是公主能够放松的原因之一。

  无论如何,今日能坐在这里,看见曾经魂牵梦萦的熟悉景象,已经比她预想的要提前许多年了。

  几杯醇酿入喉,公主懒懒托着下巴靠坐窗边,已经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味道了。

  刘复跟陆惟扯完皮,再回过头,便看见公主这副模样。

  “殿下,空腹喝酒伤身,饭菜很快就来了!”

  “我没醉。”

  公主目光潋滟笑道,分不清是外头灯火倒映进去,还是酒到了眼中化为波光。

  但她说话的确还很清醒。

  “我已经许多年没看过这万家灯火了,一时贪恋,让刘侯见笑了。”

  “柔然过年是什么样的,难道他们不过年吗?”

  刘复嘴巴比脑子快,说完马上就后悔了,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哪有专门勾起别人伤心记忆的?

  但公主脸上倒没有什么伤心之色,她歪着头想了想,摇摇头。

  “起初没有,后来我在那边久了,渐渐的倒也有人效仿汉俗过起来,不过柔然游牧为主,即便是王庭热闹些,肯定也比不过中原。”

  刘复忙找补:“既然殿下喜欢,那等会儿吃完饭,不如下去逛逛,我知道哪里有集市,还可以买了花灯去白鹿河边放,今年的花灯肯定比往年更多!”

  陆惟看了公主一眼。

  刚才公主说,她在那边待久了,渐渐就有人效仿汉俗。

  一个没有影响力,如花瓶一般的公主,是不可能让别人也过起汉俗的。

  只有公主在当地说得上话,展示中原的影响力,才会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刘复根本就没听出这里头的弦外之音。

  飞虹楼老板知道三楼都是贵客,自然不敢怠慢,还亲自过来行礼,送了软儿梨冰酪,还有一盏精雕细琢的金箔花灯,供公主赏玩。

  水晶龙凤糕,白玉羊羹,烤雀仔,春饼,蜜渍雕梅,黄金鱼脍,翡翠珍珠汤。

  不止有江南菜,也有北地的。

  甚至于,这西北边远之地,还能吃到笋。

  一道“眉毛掉”,实际上是新鲜的笋,火腿,鸡汤,蹄髈的精华,鲜味入笋,一口鲜掉眉毛。

  不止公主吃得惊讶且满意,连刘复也忍不住问伙计:“大冬天的,你们哪来的笋?”

  跑堂伙计笑道:“是冬笋呢,从川中运过来的,花了些时日,但冬日蔬菜不容易坏,幸好没损坏多少,贵人们吃得开心便好了!”

  他口中轻描淡写的“花了些时日”,想也知道路上的艰辛不易,但也由此可见飞虹楼东家的确不简单,要知道这年头路上不太平,连官道也可能冒出些劫匪,他们居然还能从川蜀那边把冬笋运过来,这样的冬笋价值千金,肯定也不是城中普通百姓能吃得起的。

  刘复虽然平时老吐槽他们家主厨的火候不到家,但今天过节,大伙又吃得开心,他还是给了不少赏钱。

  这一层除了刘复他们三人,还有风至雨落,陆无事,跟着刘复等人一块过来的侍从近卫等,他们则坐在另外一桌,也沾光尝了。

  酒过三巡,氛围上来,刘复提议玩投壶,还设了彩头,投中一支便得一文钱,反之则要罚一杯酒。

  众人轮番上阵,连公主也投了,十支箭中了八只,罚了两杯酒,陆惟是投壶高手,百发百中,无须喝酒,刘复自己提议的玩法,自己却是个菜鸡,十支箭才中了两支,还非说自己是喝醉了手抖,耍赖不算,最后重新投了一轮,又只中了六只,还多喝了四杯。

  天色渐暗,月上柳梢,楼下越发喧嚣,集市就开在飞虹楼道路两旁,雨落禁不住探头往下看,公主便让他们自己去玩耍逛街。

  再看刘复,他酒量委实不大行,这么几轮喝下来,眼神已经开始朦胧了,方才说要逛集市,嚷嚷得最大声的就是他,现在大伙都快走光了,他倒是摇摇欲坠的。

  “外头的月色与殿下一比,当真暗淡无光呢!”

  刘复的眼睛在公主和陆惟之间游移,最终落在陆惟脸上,喃喃道。

  他显然是喝醉了,直接把陆惟当成公主。

  陆惟没搭理他,但伸手去夹菜的手忽然就被刘复握住。

  “殿下,我有一席肺腑之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陆惟没好气:“那就别说了。”

  “不行!既然是肺腑之言,不说岂不是憋坏了?”刘复理不直气也壮,“殿下,我虽如今身无实职,但既然能被派出来当差,想必以后也是有点前途的,我家里老娘天天催我成亲,我、我本来都不想的,可如今见了殿下,就改变想法了。”

  刘复握着他的手,情真意切:“若殿下想要二嫁,不如考虑考虑我!”

  公主已经忍不住开始笑了,花枝乱颤。

  陆惟想抽手,没料想酒鬼的力气比平时还大,他挣一下还没挣开。

  要说刘复醉,他也没全醉,还知道自圆其说。

  “殿下您别误会,我心中没有半点看轻的意思,只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刘复咦了一声,“殿下的手怎么骨头有些硬?抱歉抱歉,我唐突了,在塞外风沙大,必然是骨节粗大些,无妨,等殿下回到京城养养,自然便又是从前细嫩了。”

  要说刘复说话还不算很好笑,但再配上陆惟的表情,就让人忍俊不禁了。

  陆惟面色古怪,有些不可思议,好像想确定刘复是不是在装疯卖傻,又想看看他接下来又能编出什么花样。

  公主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引得刘复望向她这边。

  刘复看了看公主,忽然面露迷茫,嘴里嘟嘟囔囔。

  “怎么有两个公主,我是不是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