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鸾镜
紫荆关是要塞,两通峡谷,面朝密林,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得天独厚的天险。
这也是为什么陈国屡屡战败仍能驻守紫荆关外的缘由。
若是贸贸然带军闯过去,密密麻麻的箭雨能顷刻而下,于送死无异。
燕城一时语塞。
顿了顿,才艰难道:“那琮之你过去,不也与送死无异?”
陈国哪有那么好的心,让他过去与沈清棠相会。
这分明是虎穴狼窝,只睁着血盆大口等着。裴琮之一进去,就将他拆吃得骨头也不剩。
裴琮之亦是了然。
他敛下眸,深压住眸底沉沉晦涩,“纵是虎穴狼窝,也得闯上一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慕容值的随从姓李,因家中排行老三,得了个“李三”的诨号。
他跟着慕容值身后,驻足远眺,这紫荆关外的壮丽山河皆囊括眼中。
他想了想,问慕容值,“殿下您说,裴琮之会来吗?”
慕容值负手而立,分外笃定,“会来。”
他了解裴琮之。
在梁国的那几月,自己接触最多的便是他。
世人都道裴琮之年纪轻轻便进内阁,端的是清明自持,冷静不迫。
可唯有自己知道他的死穴在哪里。
这也是为什么他宁可犯险也要将沈清棠强掳来陈国的缘故。
若是此番顺利,裴琮之能为他所用。
他如虎添翼,那这陈国的天子之位,可当真是唾手可得了。
慕容值成竹在胸,心绪似乎也格外开阔,看这秀丽山河都舒畅了许久。
这紫荆关,他迟早唾手可得。
慕容值转头问李三,“重锐安排得怎么样了?”
李三道:“殿下放心,重锐将军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只等着那裴琮之一来,定然叫他有来无回。”
慕容值点点头,再问,“裴夫人呢?”
李三回,“还在营帐里。”
沈清棠仍被缚着手脚,关在营帐里。
阿春打来温水帮她梳洗。
沈清棠挣扎太过,手腕脚腕俱都磨出了血来,身上也是狼狈的,青丝散乱着,唇色也生白的不像话。
阿春拧了一把帕子,轻轻去拭她手腕的血。
湿帕甫一触到伤口,带着疼痛。沈清棠蹙着眉,忍不住“嘶”一声。
“很疼吗?”
阿春着急问,手下动作愈发轻缓,见她伤痕斑驳,嶙峋血痕,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哽咽出声,“沈姐姐为何非要这般固执?”
她知道沈清棠此番出去其实是想赴死。
她临出门前,回头朝自己微微一笑,那是坦然赴死的落拓和舒然。
所以她后来看到沈清棠被带回来也是诧异。
如今想来。
连求死都不能。
她心里该有多难过呀!
可是阿春不能帮她,太子殿下有话吩咐,“孤劝你做任何事之前,先想想你在营里的父兄。”
“对不起。”她对沈清棠道:“我什么都不能帮你。”
沈清棠知道她的为难,摇摇头,“无妨。慕容值说得对,两国交战,你我本就是仇敌。如今你这样好生待我,就已算是帮我了。”
话音刚落,营帐外传来脚步声,密集纷乱,很是嘈杂。
紧接着,有人说话的声音隔着帐门传了进来。
“裴琮之来了!”
第179章 坠崖
裴琮之来了。
子时一到,他果然赴约,只身来陈国军营。
沉沉夜幕里,郎君驾马而来,身姿清俊挺拔,端的是矜贵清傲的萧萧气度。单枪匹马,便直入了敌国大营。
陈军倾巢而出,团团将他围在其中。
“裴大人果然守约。”
围住的陈军破开了一个口子,慕容值面色清朗含笑,缓步走了出来。
算无遗漏,他当真是自负极了。
微微一笑,邀裴琮之下马赴宴,“孤为裴大人准备了宴席,裴大人请。”
“太子殿下客气。”
裴琮之高坐马上,居高临下看他,漆黑的眸深不见底,语气却是淡淡,“裴某今日来,是与太子殿下做个交易。”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营帐之内说了什么。
只知道后来陈国主将李务也来,本是觥筹交错的席上骤然刀光剑影。
外头的将士无不提防着里头的动静,正欲冲进去。
骤然一道浓重血雾喷洒在内帐上,紧接着是人闷哼倒下的沉重声——有人被杀了!
将士们瞬间提刀,鱼贯而入。
营帐内烛火通明,李务手捂着脖颈倒在地上,脖颈豁大一个口子,还在潺潺流着鲜血。
但人是已然不中用了,瞪大着眼睛,不甘心瞑目。
——陈国主将李务死了。
立在他面前的便是裴琮之,他面色淡淡,持剑而立。
直指向地的剑尖还在缓缓滴着鲜血——有眼尖的将士认出来,这是李务李将军的佩剑。
慕容值便在此时适时开口,“抓住裴琮之!他杀了李将军!”
李务已死,所有将士皆听慕容值一人吩咐,当即一拥而上,冲了上去。
裴琮之纵使武艺再高,终是难以以一敌众,须臾就落了下风。他退无可退,捂着手臂上汩汩流血的伤口,以剑划破营帐,逃了出去。
陈军立即紧追其后,追击而去。
陈国大营霎时乱成一团。
谁也没注意,沈清棠的营帐何时偷偷钻进了个士兵。
阿春还来不及惊叫,他径直便冲了过来,手刀打晕了她。
然后手脚麻利地过去替沈清棠解绑,同时解释,“夫人,我是裴大人安置在陈国军营的暗探,得裴大人吩咐,过来救夫人出营。”
麻绳落地,沈清棠手脚失了禁锢。
她脸色很是苍白,也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如何,着急问那人,“裴琮之呢?”
她知道他为自己孤身入了陈国军营。
两军交战在即,此时孤身入敌营,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那士兵登时垂下眼去,犹犹豫豫才开口,“不瞒夫人,裴大人被陈军围困在紫荆山,怕是不好……”
紫荆关外便是紫荆山,山高千丈,悬崖峭壁。
裴琮之便被困在这悬崖之上,面前是陈军的步步逼近,身后是百尺悬崖,烈烈山风,呼啸而过。
他无路可逃。
只能以剑撑着受伤太过的身子,踉跄不让自己倒下去,狼狈之意已显。
慕容值抬手制止欲上前擒他的将士,朗声问,“孤以宴席来请裴大人,是怜惜裴大人之才,欲与大人交好。裴大人枉顾孤之心意在前,一言不合,拔刀砍杀我陈国大将为后。如今裴大人已然身陷绝境,还要抵死挣扎吗?”
他当真惜才爱才,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仍在挽留他,“如若裴大人现在束手就擒,来日到我陈国天子面前,孤定会为裴大人求情。”
如此苦口婆心的劝诫,裴琮之半点听不进去。
深敛着眸,低低一笑,“多谢太子殿下好意。只是裴某一生磊落,做不出叛国投敌之事。今日斩杀李务,以命换命,裴某死也值了。”
慕容值还要再劝,却只听一士兵匆匆来报,“殿下,峡谷里发现有梁军踪迹,快马急军,已然过了紫荆山。”
今日围剿裴琮之,慕容值集结了大半兵力,却是将峡谷疏忽了出来。
慕容值骇然,沉着脸问裴琮之,“你们想要做甚么?”
裴琮之垂眸,自胸腔里溢出一声轻笑来,淡淡开口,“自然是夺回我大梁公主,斩杀尔陈国天子,以显我大梁赫赫天威。”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裴琮之不免“好心”提醒慕容值,“这一骑轻兵乃是我梁国精锐,此番破关,必定直冲陈国皇城,夺陈国天子性命。殿下若是孝子,该尽早回去,说不定还能见上陈国天子最后一面。”
两国交战,皆是倾巢而出,不死不休,陈国皇城现今已然是座空城。
天子有难,陈军顿时骚乱不已。
慕容值脸色亦是崩塌,强撑着愠怒,吩咐下去,“好你个裴琮之!既是要执意赴死,孤便成全你!来人!将他就地乱箭射杀!”
陈国将士早备好弓箭,只待他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沈清棠被那士兵带上紫荆山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