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鸾镜
沈清棠又来温声哄她,“阿月想不想去游湖?澄湖上有诗会,我带阿月去看,好不好?”
是林云霜此前提过的诗会。
日子将近,她又递了拜帖来,邀沈清棠一同游湖。
沈清棠在榻上躺了些日子,身子将将好些,也起了心思想去看看。
裴琮之并不拦她,“妹妹想去便去。”
只嘱咐蒹葭白露好生陪着,又交代她身子才好,不要在甲板上吹多了风。
蒹葭白露一一应下。
晚间两人上榻入睡,裴琮之搂着沈清棠的腰,还是纤瘦到不堪一握,忍不住喟叹,“妹妹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倒不如直接拿把刀子往我心窝里戳。”
她沉寂着眉眼,“若是有把刀,我也想杀了哥哥呢!”
杀了他,再自杀,也好过这样两相折磨。
可是她又不想死。
没有人不想活着。
何况她数次从鬼门关里逃出来,是真切的知道濒死的滋味,没有人比她更渴望想要活下去。
他将她搂进怀里,抚摸她荒芜的背脊,语气轻的恍如尘烟,“死在妹妹手里,我心甘情愿。”
六月十五,是澄湖诗会。
这是此番春闱新晋学子的盛会,前三甲以及上榜的新科进士都会来。
本是为各大学与文官墨客交流才学之用的诗会,但也有不少人存了在这上头捉婿的心思,是以这一日游湖的世家贵女也格外多。
沈清棠此前从未参加过这样的盛会,林云霜向她解释,“每年诗会都会推举出一个拔得头筹之人,在这样才子齐聚的地方,名声并不亚于春闱科考。”
“是吗?”
沈清棠不置可否,淡淡笑。
她虽未参加过,但其实知晓。
耐不住性子的裴子萋如何漏得了这样的热闹,回去自然也会说与她听。
裴琮之进翰林院那一年,诗会上拔得头筹之人便是他。
听说也是那一日,满上京城的姑娘都来看他,遥遥见风华隽秀,公子无双,纷纷因此落了芳心。
林云霜亦是看呆了,这才失足掉了水中,被他救起。
好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所有人都以为两人最后能成姻缘,不想竟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兜兜转转,堂堂内阁次辅,天子近臣,最后却娶了一个没有家族倚仗的孤女为妻。
此事传出来,哀者有之,叹者有之,也有人替林云霜唏嘘,耽搁了这么些年的好年岁,竟是空欢喜一场。
如今见林云霜邀沈清棠同游澄湖,不免都是瞪大了眼看着。
这是什么冤孽,本该是如同仇敌的两人竟然相谈甚欢了起来。
有人眼巴巴看热闹,自然也有熟识的人将船靠过来。
也是沈清棠的旧识,是昭和公主的游船。
她邀沈清棠和林云霜上船一叙。
林云霜自是知道从前她们颇有龃龉。
御花园里,平南王府的小世子冲冠一怒为红颜,严词拒了昭和公主。
这事直到今日都有人津津乐道。
林云霜恐生事端,本想推拒了去。
不料来传话的嬷嬷看透了她的心思,径直道:“殿下有吩咐,务必要将你们二位请过去,林姑娘还是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奴才的。”
这便是无论如何也得去了。
沈清棠和林云霜一同过去。
刚上船,林云霜就叫宫人领去一旁——昭和公主要单独见沈清棠。
沈清棠已经很久没见过昭和了,自上次御花园不欢而散,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后来宫中宴会她也未再去过。
那还是前两年的事了。
只听说她与陈国的和亲当真定下了,陈国的使臣也已到了上京,大抵年后昭和公主就要远嫁去陈国了。
彼时沈清棠听着,也觉欷歔。
金枝玉叶,皇室嫡女又如何,原来只要是女子,都是身不由己的。
昭和看着她,心里就更是五味杂陈了。
那时处心积虑来害她,折腾的人仰马翻,结果两个人都没能如愿以偿。
第135章 污蔑
最后嫁给燕城的,反倒是旁人,这可真真是为了他人做嫁衣。
她不甘心,便也觉着沈清棠也不甘心。
看见她进来,不免出言来讥讽她,“从前还当你和燕城情谊深厚,不想也不过如此,转个头便能嫁与他人为妻。沈清棠,这侯府夫人当得可还惬意?”
沈清棠不卑不亢看着她,“还算不错,劳殿下挂念。”
又淡淡笑道:“还未恭喜殿下,听说殿下很快就要去陈国和亲了,这真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这便是拿着针往昭和心窝里戳。
为着和亲这事,她明里暗里在宫里闹了多少回。父皇平日里那样疼她的一个人,在这样国家大事面前却是寸步不让,甚至屡次因此责罚于她。
只她不知,这其中还有不少裴琮之的推波助澜。
“和亲一事,乃是两国邦交,不容有失。昭和殿下贵为一国公主,受百姓供养,更该担起对大梁百姓的重任。”
朝中不乏裴琮之的人。
这样劝诫的折子屡屡往上递,天子的心也一日一日愈发偏移江山社稷。
再兼天子真的是老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样的当头,朝廷安定,边疆安宁才是他最为迫切看到的。
昭和再来面前哭,只厉声呵斥,“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此事朕已然决定,休要再提!”
天子一言九鼎。
昭和自此消停,再没了念想。
从前被众人捧在手里的公主殿下,直到眼下才知晓自己的处境,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傀儡罢了,随时随地都可以抛弃了去。
心里恼恨,无处发泄,只能牵连去沈清棠身上。
“都怪你!”
从前没有沈清棠,她和燕城向来亲近,也没有什么陈国的和亲。
从她一出现,燕城就变了心,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桩和亲的事来。
好好的一个公主,现下连亲事都不能由己。
她人生的所有际遇,都从遇见沈清棠开始改变。
满含怒火的眼里都是嫉恨,恨不能焚烧了她,“沈清棠,你为什么要活在这世上,来碍我的眼?”
“殿下想杀了我吗?”
沈清棠平静看着她,“是又想处心积虑下毒谋害我,让我死在林子里,叫野兽吞吃了去?还是又要找人将我掳去甜水巷里,毁了我的声名,让我难以存活于世?”
昭和怔了怔,“你……你怎么知道?”
她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我自然知道,不然怎么在殿下的种种手段中活下来呢?”
沈清棠微微一笑,“但是殿下如今不能杀我呢!”
她如今已是裴琮之的妻,堂堂内阁重臣的夫人,便是储君见了也得给两分薄面,更遑论她一个待嫁的公主。
她幽幽叹,“真是可惜,殿下终是不能如意了。”
沈清棠不欲与她多纠缠,福了福身,转身便走。
“你不能走!”
昭和如何甘心叫她这样羞辱。
船舱里没有宫人,都叫她屏退了去,只得自己追了出来。
她伸手便要去拉沈清棠,沈清棠察觉到,故作惊慌往后躲,神色也是张惶,“殿下你要做什么?”
退无可退,沈清棠身子一侧,避开昭和伸过来的手。
同时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里,用力推了她一把。
旁边便是船舷扶栏。
澄湖上帆樯如云,谁也没瞧见昭和是怎么落得水,只听得沈清棠骤然一声惊呼,“殿下!!”
然后就见昭和公主在湖水里扑腾起伏。
宫人们吓坏了,紧跟着跳下去。
好不容易将昭和救了上来。好在如今正是盛夏,湖水不凉,只是折腾一场,她浑身狼藉,哪里还有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的气势。
看见了在一旁的沈清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上收拾自己,瞪着她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出了这样大的事,周围船舫上的人无不抬眼看了过来,议论纷纷。
众目睽睽之下。
沈清棠赶在昭和出声之前,仓惶落下泪来,“殿下息怒,清棠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殿下,殿下要推清棠落水,是以躲得匆忙,这才不慎叫殿下掉了下去。”
众人皆恍然,原来是推人不成,反叫人避开,这才落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