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了一身满 第63章

作者:桃籽儿 标签: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古代言情

第105章

  光祐元年二月初二圣驾至于金陵, 耗时半月有余的南渡之行至此告终,风云际会的宋后朝亦就此正式拉开了帷幕。

  过扬州后转行陆路,天子一路皆与太后同车, 君侯因伤不便再赴幽州、遂也随圣驾一并西向金陵,途中并未骑马而独乘一车、从头到尾都未再露面, 却依旧将满朝文武家中待嫁女儿的心都撩拨得三翻四复。

  世人皆爱英雄, 无人能在亲眼目睹江岸之上卸甲刺字的一幕后仍旧无动于衷,即便是身为阴平王之女的永安县主卫兰也不得不为父亲的这位政敌心猿意马,自扬州至金陵一路皆不禁频频撩开车帘窥向前方君侯的马车,越看越是魂飞天外神不守舍。

  恰似青霜穿玉楼, 又如琼英酿雪风……十数年前柳先生之旧作再次翻回眼前, 如今看来依旧恰如其分至为贴切——世上怎么竟会有这样的人?好似无所不有又一无所求, 仅仅站在那里便让人自惭形秽又心生向往。

  且……他还不曾娶妻。

  一个年过而立的男子怎会无妻无子?别说是五辅之首这般显赫的身份,便是寻常世家子弟也早纷纷妻妾成群——他是有何难言之隐?还是……尚有什么放不下的人?

  她犹疑着去问父兄, 哥哥卫麟闻言冷哼一声, 道:“他父丧过后又服母丧,其间若是娶妻生子岂不败坏颍川方氏无瑕之名?说到底也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为区区名声将自己折腾得苦不堪言……”

  说完又眉头一紧, 审视妹妹道:“你问他做什么?莫非……?”

  一声“莫非”把妹妹的脸羞得别样红,及笄之年的女儿心事可真是藏也藏不住, 卫麟一见立刻横眉怒目, 拔高声音道:“他是父亲之敌!几日前在东都还曾飞扬跋扈妄施私刑,你怎能对他——”

  卫兰一听难免慌乱、脸色亦是由红转白,当时掩面轻咳一声,只说:“不、不过就是随口问问罢了, 哪有那许多心思……”

  她哥哥焉能被轻易唬住?自是当即又对自家妹妹一通耳提面命,声称此生都与颍川侯不共戴天, 绝不许她与他有哪怕半点牵扯瓜葛;卫兰半别开脸半听不听,与此同时同坐车内的阴平王卫弼看向女儿的眼神却是颇为微妙,思及此次未成的扬州之变和来日在金陵新都的处境,他的神情已越发高深莫测了……

  入金陵城的那日春风送暖格外和煦。

  自太清三年入宫时算起,宋疏妍已有整整七年不曾回过“旧乡”,如今目之所及城门楼阙仍如过去般精巧,只是禁军一路戍卫清道、沿途南逃的流民皆被驱逐得望不见影,倒也不见当初战乱时凄凉动荡的旧景了。

  幼主平生从未出过中原,此刻远远自车中窥见金陵城的城门自难免欢喜亢奋,指着那城楼同宋疏妍道:“素闻金陵乃是六朝古都,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真是物华天宝钟灵毓秀!”

  顿一顿,又贴得与宋疏妍更近些,问:“母后当也有许多年不曾回来看看了,今日还乡可觉得欢喜么?”

  ……“欢喜”?

  她平生去过不少地方,长安不过客居之所,洛阳又是囚身之地,颍川虽处处都好可留在记忆里的却只有绵延无尽的丧白,唯一能令她感到宽慰的还是只有钱塘;金陵大约是她最厌憎的,所见之人皆自利伪善穷凶极恶,所生之事亦都切齿腐心令人疲惫。

  “自然欢喜,”可她依旧这样答,语气和神情都显得清淡,“陛下也会喜欢的。”

  卫熹一听双眼果然更亮了些,直到行至城门之下情绪仍十分高涨,出御辇后见道旁百官迎候、为首者正是位列五辅许久不见的尚书令宋澹,他乃当今太后生父,自也素得天子敬重。

  “宋公——”

  卫熹高声一唤、随即便在王穆的搀扶下快步下了御辇,宋疏妍落后一步,将下车时却见本应搀扶自己的朝华夕秀都远远避在了一旁,而代替她们的却是……方献亭。

  他之伤势应还未愈,此刻却已一身紫服神色如常,立在车侧的身影肃穆冷峻,抬起的右臂像在等待她的左手;这光景实在与十年前颇为相似,彼时他与姜氏同下江南至宋府做客,外出同游台城的那天也曾亲自扶她下车,只是那时她满心甜蜜悸动不已,如今却只怅然若失百感交集。

  朝中群臣也都在看着,只感叹君侯果然是彻头彻尾的金陵派,今日亲自扶太后下车多半也是为向宋公示好,此后两姓联手必更能在这新都呼风唤雨;女眷们却另作他想,暗道那太后一介寡妇能得君侯如此照料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若非有那样一重身份在前挡着、恐怕还真要招惹不少醋意敌视呢。

  宋疏妍却并未承他的情,当时只在匆匆一眼对视后漠然别开了脸,大约那日在船上的对谈又让她的心死得更彻底了些,如今也确不愿再与他藕断丝连;此刻开口唤了一声“中郎将”,是要她二哥来扶她,众目睽睽之下宋明真也不好抗旨,只好硬着头皮越过他三哥将手臂伸到妹妹眼前。

  这一幕又颇值得玩味——太后因何要拂君侯的面子?是在责怪对方几日前无召南下?当初在扬州江岸上也曾阻止对方卸甲刺字,莫非又是恼他从天而降抢去了天家的尊荣风头?

  她未免太托大了……难道以为迁至江南有家族撑腰便可不买五辅之首颍川侯的账了么?

  一片腹诽中宋疏妍已在二哥搀扶下步下御辇,与那人错身时余光丝毫未移,只有繁花般的裙裾不可免地擦过他的影子,他垂目一一看进眼里,彼时脸色似又有些苍白了。

  幼主可未察觉两人间的诸多异样,当时只欢喜地看着母后与其父重逢——太清九年末宋公便奉先帝之旨至金陵主持新都筹备事宜,修葺宫室官廨、督办各州建制,如今也有年余未曾面圣,与自己贵为太后的亲生女儿……也着实生疏如陌路了。

  此刻宋疏妍立身看着自己年近六十满鬓斑白的父亲缓缓跪在自己脚下,心中回想的却只有七年前的许多旧景——她曾对他说过要与宋氏义断恩绝,如今彼此或也只剩些许君臣情分,此刻见其苍老之态心中并无半点动容,只淡淡道:“宋大人平身。”

  宋澹闻声应是,起身的动作也因年迈而稍显艰难,宋明真微微别开了脸,宋疏妍则目光不动一直平静地看着;只有卫熹亲自去扶了一把,少年人尚看不懂长辈间微妙的气氛,只知血浓于水骨肉至亲、久别重逢总当欢喜。

  “老臣于金陵久候圣驾,今终得以再见天颜……”宋澹躬身再拜,同样并未多看一眼自己的儿女,“南渡之后万象更新,臣,幸不辱命。”

  这话宋疏妍没接,仍是卫熹应了两个“好”字,金陵一干官员又在城门之下再拜太后与天子、礼节尽毕方才登车入城;所谓江南佳丽地依然如故,金陵终又再次成为天下帝王州,沿街百姓顶礼膜拜、似乎一切都与东西两都并无分别,青溪潺潺依旧沉静,好像早不记得过去某个雾气弥漫的日子了。

  不多时台城旧宫便现于眼前,二月仲春暖风习习、楼阁重重柳色青青,原本紧闭的前梁宫门时隔百年再次洞开,朱门新漆巍峨华丽,令人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宋疏妍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再次回想起十年前与姜氏同游的光景,栩栩如生历历在目,以致她某一刻都想回头再看一眼方献亭;最终还是敛神作罢,却不知他同样始终都在身后看向她,车入宫门时又见若干命妇躬身拜于道旁,其中便有她的继母万氏,和本该嫁去扬州身在万府内宅的“姐姐”宋疏浅。

  她们都五体投地跪在她面前,早不是当初那般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模样,她挥手令御驾稍停,短暂的一顿也令有心者瑟瑟发抖,跟随在御驾左右的宋澹见状沉默片刻、而后终于还是出言唤了一声“太后”,自然是在为妻儿求情了。

  宋疏妍淡淡一笑,心中果真无悲无喜,方献亭在一旁看着她当时的神情,眼底的光影又变得更晦暗了些。

  “走吧。”

  群臣听太后轻轻叹息了一声。

  前梁旧宫原本穷极壮丽冠绝古今,虽因王朝更替多有破损,修葺过后又焕然一新;如今各宫匾额尚未定名题字,皆为待太后幼主亲拟,宋疏妍便请卫熹提笔,终而定天子寝宫为“归安殿”,太后寝宫为“扶清殿”,议政主宫为“乾定宫”……林林总总拟到最后,只余一座高约二十丈的前朝古楼尚无新名,太后于御园中远而望之,见树色葱郁若黛色青山,遂道:“便拟作‘望山楼’吧。”

  其名平平不显文采,群臣更皆不知其中深意,唯独一人知晓“山”字何来,而那一个“望”字又是何等酸辛无力。

  他默然看着她的背影,听礼部官员请她和幼主入乾定宫赴大宴,她只出言推拒,称南渡以来民生多艰、往后宫中用度当一应从简,今之大宴亦一并取消,众臣可先各归新府安置家眷,后日便入宫复朝再议政事。

  群臣闻言山呼叩拜,跟随在父兄身边的卫兰亦一并行了跪礼,只是她的目光始终牵在颍川侯身上,见之似望着太后离去的方向微微出神,片刻后复而望向那座将将获名的“望山楼”,目光……有种她看不懂的深邃温柔。

第106章

  当夜金陵城中格外热闹。

  中原来人何止千百?诸位王公自需居有定所, 识相的早在太清年间便打发家仆南下于新都购置屋宅田产,眼力差些的则事事慢人一步无所落脚,于是前者优哉游哉住进早就打点好的朱门华府, 后者则不得不边受家眷责难边于官署廨所狼狈对付,真是闹闹腾腾各有不同。

  宋氏作为江南第一望族、设于金陵的祖宅自然最是豪奢宽绰, 只是宋明真已与家族久无往来, 自然也要带着妻儿另寻住处;好容易费力将不大的新宅收拾妥当,一抬头屋外已是夜色浓深,娄桐正张罗着让仆役将晚膳端上桌来,他却说今夜要出去一趟、让她与晗儿先用。

  “这个时辰出去做什么?”娄桐微皱起眉, “满朝人都在忙着收拾打点, 还能有什么应酬不成?”

  宋明真叹一口气, 却不能对妻子说自己眼前总不断闪过妹妹与三哥在船上相对时的场景,甚至今日他在她走后独自看向望山楼的眼神也令他莫名伤情, 总觉得若不做些什么便难心安舒怀。

  “只是去见见三哥, ”他佯作轻松地回答,遮掩着心底的闷意,“……很快便回来了。”

  如今金陵寸土寸金、纵比当年长安也是不遑多让, 宋氏为方氏安排的府宅却仍气派华贵,想也是在看着颍川侯贵不可言的身份办事;登门时府内却是冷冷清清, 方氏子弟大多仍在中原戍守重镇, 便是方云崇、方云诲两位公子也还在幽州助谢氏御敌,如今迁到江南的大多都是族中女眷,瞧着总有些萧索清寂。

  仆役回说主君不在府内,宋明真便回马另到别处去寻, 人头攒动的长街熙攘喧嚣,也就只有静静流淌的青溪还算得上消停, 他默然看了一眼华灯璀璨的右岸,凝神一想还是向记忆中的绛云楼去了。

  ……对方果然在那里。

  十年前绛云楼曾是金陵最红火的酒家,盛名在外一座难求,无论何时都是客满盈门车水马龙;如今十年过去新楼林立、它自然也就风光不再,宋明真随店家登楼时只见过去紧俏的座位如今只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今昔之叹亦难免浮上心头。

  而方献亭……便正独坐于十年前与宋家人同坐的那一面雕窗前。

  “三哥……”

  宋明真向他走过去,脚步很轻心又很重,离得近了才见对方在独酌,雅间之内酒香氤氲、瓶子都空了十几个,可他回头看向他的眼神仍很清醒,半分醉意都没有。

  是啊……他们江南的酒酿温吞绵软,哪里会醉人呢?

  方献亭像也没想到他会来,当时微一挑眉、后又点头示意他坐;他便坐了,还一并为自己也斟了杯酒,边斟边道:“三哥怎么独自出来喝酒,合该叫上我的。”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熟悉的味道令人慨叹,又问:“这是竹叶酒?”

  那也是十年前他们一并在此处喝过的酒,明明淡得像水、远不如西都新丰来得甘醇烈性,疏妍却只喝一小口便被呛得受不了,当时难受得自己咳了好久。

  “嗯,”方献亭淡淡应了一声,眼中笑意清浅,“你还有妻儿要照料,想也不便。”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却令宋明真心头更沉——他们这些少时的友人都已各自成家立业,唯独三哥还是孤身一人,父母双双故去后姐姐也已皈依向道,想来今日他左右的确已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人了。

  “我,我没什么不便……”宋明真有些绷不住、当时竟感到眼眶一热,平复之后接话的声音也低,只有语气还带几分勉强的笑意,“只要三哥叫我,我自随时奉陪。”

  他说得诚心,方献亭也明白他的好意,当时只相互轻轻一碰杯,其他话便都不必说了;宋明真又喝了一杯闷酒,默了半晌欲言又止,思来想去却还是开了口,低声说:“三哥……之前在船上,我……”

  他是想为此前替妹妹遮掩、让她去舱中与他密会一事致歉,情绪激动时行事总是冲动,冷静下来后方才深觉不妥,何况那一面根本于事无补、甚至反让他们双方都更……

  方献亭已然会意,彼时雕窗之外桨声依依,斑驳的灯影模糊映在他眼中,所谓人间万象一瞬悠远,其实无论谁都不过只是浮生过客罢了。

  “此事不必再提,以免节外生枝。”

  他漠漠地答,语气像杯中的酒一样淡,可酒终归是酒,总有迂回悠长的余味。

  “何况,她……”

  他就停在这里,思绪却随着那个“她”字越飘越远,若在平时大抵也不会如此放纵,只是今日恰好饮了些酒,只是身边恰好坐着很亲近的友人,只是对她的想念恰好来势汹汹……于是防备倏然溃败,他深知此刻自己破绽重重。

  ——可他的确很难割舍她。

  人生世间如轻尘栖弱草,在父母亡故姐姐皈依后她或许已是他在这世间最后的牵挂,当初在东都帝宫重逢时她只知他冷面相对、不肯还她一个拥抱,却不知他亦曾在她离去后独自将那破碎一地的白玉梳一一捡拾重新拼凑。

  ……他甚至想过很多次带她走。

  尤其是最初的那几年,几乎每天都会想,纵然白日一切如常、入夜独处时也依旧会感到有荒谬乖戾的念头在心底不停翻腾——她原本便该是他的妻子,只要彼此再多出一点运气今日便不会落得如此结局,何况他知道她同样过得不好,入宫为后亦从不是她的本心。

  他在灯下一坐一整夜,直至灯芯燃尽房中一片漆黑仍然无法安眠,在她之后眼前又不断划过父亲和姐姐的脸,想起前者临去前曾对他说的“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以及后者在深宫中对他反复哭陈的那一声又一声“我错不起”,原来过去的一切都是命运提前做好的铺垫,一环一扣皆是对他不留情面的威逼告诫。

  后来他又见了先帝。

  他们自幼相识一路偕行,在君臣之外总有一份友人的情分在,那时战事初定对方泄了心力大病一场、直到越过年关方才渐渐缓过劲,召他入宫后还与他同游玉妃园,甚至……与他谈起她。

  “贻之,朕过去总怨天命不公时运不齐,得了如此一副残破的身躯,又遇上那样一位糊涂的父皇……如今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上天不会一直亏欠同一个人。”

  卫钦当时的神情很柔和,一贯苍白的面容似也被终于盛开满园的梅树映得更红润了些。

  “你未归时朕实已心灰意冷,以为大周气数将尽……后来却正因此遇见皇后,想也算是峰回路转。”

  “她视太子若亲生,与朕亦是相敬如宾,宋氏兄弟瞻前顾后首鼠两端,未料却能教出如此高情远志的女儿……”

  他抬头看看满枝繁花,又伸手轻轻抚摸玉蝶的花蕊,那一幕令当时在一旁的他心头一紧,说不清是嫉恨还是痛苦的情绪倏然涌上心头。

  “朕一生不曾倾慕过什么人,她却让朕觉得很好……贻之,你姐姐说得对,人总要同自己中意的人结为夫妻,否则注定一生不得欢愉。”

  “朕会待她很好……与她一同教养太子,不令他重蹈朕当年的覆辙——自然也会好好教她,让她得以在朕百年之后垂帘主政匡扶社稷……”

  “朕很需要她。”

  “天下人……也都很需要她。”

  后来想想,也许就是那一次相谈杀死了他心底此起彼伏的诸多妄念。

  他眷恋寒枝之上缠绵的花色、一心要将其藏进自己的庭院,可她确已嫁作天子之妻,从此便与他异轨殊途——他能如何带她走?四面宫墙高不可攀,即便侥幸逾越此后一生亦同样困于牢狱之中,她会失去名姓失去尊严永远不能为人所见,好像还活着,却又同死去毫无分别。

  同样……他也不能那么做。

  天下大乱狼烟四起,先父临终之托言犹在耳,他又如何能置之不理而独与她长厢厮守?颍川方氏一族之责不可无人担负,万万生民跪伏在前拼命伸出的手亦令人无法视而不见,何况他身上还背着一万神略英烈之血,在上枭谷兵败后那不为世人所知的半载隐秘里,更……

  许多事是讲不清的,或许他与她的因缘就只够走到这里,世人不必知他每每屈膝唤她“太后”都如受万箭穿心之刑,甚至她也不必知道他曾多少次在相见时强压下心底日益放肆的妄念奢心。

  而现在他只恐……一切就要压不住了。

  她不明白从她口中叫出的那声“三哥”于他而言分量几何,更不明白她在他面前落下的眼泪会令他感到怎样的挫败和伤痛——他清楚地知道在她说出那句“我无计谋长久,也不想太长久”时自己的心防被以怎样猛烈的力道击溃,甚至只差一步便要将她狠狠拥进怀里、卑劣堂皇地请她再为他造钱塘一梦。

  ……他只想要她长久。

  在父母至亲纷纷离去后……他唯独只想要她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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