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猎户的养家日常 第77章

作者:今日不上朝 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美食 古代言情

第83章 83

  ◎分完了◎

  桃花时不时张望外头, 赵素芬见此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急啥,他们会同意的。”

  桃花咋可能不急, 现在就如临门一脚,往前踏一步娘便能彻底离开钱家这个糟心地儿,她就怕王家舅舅没说通钱大郎,或是原本同意的钱二郎突然反悔改口,更何况还有孙氏那个难缠的主儿, 若说钱家分家最满意的是谁,定是二房的二哥二嫂。

  钱厨子在世时, 钱大郎跟着他学手艺,他们父子俩挣来的银钱,钱大郎虽是连一个铜板都分不着,但他是厨子,出门做席面缺啥都不缺那口吃的,故而相比在家里苦哈哈下地干活的钱二郎, 他日子过得滋润, 既不用下苦力,又有酒水吃,便是赚来的银钱得全部交公,他也没啥意见,毕竟他爹是个老抠门,银钱都是自己藏着,后娘是决计花不着一个铜板, 他是家中长子, 等爹一死, 这银钱还不全都是他的?

  而同样是没有一个铜板, 钱二郎却要日日下地干活儿,一年四季都把锄头扛肩上,别说他,便是他婆娘也是如此,二房就和那老黄牛一样,他明明比钱大郎还小两岁,这些年操劳得比钱大郎还要沧桑年老,这还不都是干活造出来的?

  故而这家一分,明面上是把后娘和小弟分出去,实际上钱大郎和钱二郎也是要分的,不分不行啊,爹一死,钱二郎凭啥还要干一大家子的农活?他侍弄自家的不成么?他难道真是老黄牛不晓得休息不成?他凭啥要白给他哥干活儿!

  别说他不干,王氏也不干,大嫂孙氏多懒啊,连猪草都不愿去割,日日只晓得躲在屋里耍懒,叫她干活儿,她就说自己身上疼,没劲儿,没精神,还吐,许是肚子里又有了,叫她干重活是要害死她肚里的孩子不成。这年年岁岁,孩子没见她生一个,倒是日日都在坏。

  所以这屋子,王家两个舅舅苦口婆心一通劝,把事儿都摊开细细说,就这么分,这么分你们兄弟俩都不吃亏,家产不会落在那小娃子手里,赚大了啊,赶紧同意,还得寻人写文书叫你后娘摁手印,免得她后悔啥的。

  他俩是口水都说干了,钱二郎一个劲儿点头,钱大郎却是闷不吭声。

  王二舅能不晓得大外甥心里在想啥?他不同意反对后娘这个分法,而是抗拒后娘分出去后,他们兄弟俩也得“分家”,老二都分出去了,那他这“一家之主”当得还有啥意思,他半点好处捞不着不说,日后家里的田地咋整,谁去侍弄,是他,还是指望他婆娘?

  孙氏若有王氏那般勤快,家里家外一把手,他许就同意了。可他婆娘啥性子他能不晓得,怕是等后娘和狗子一出家门,老二便会提出分家,他二弟是个啥人他当大哥的不说了解十分,那也是明白三分的,外人只瞧着他老实憨厚,其实心里想法多着呢,前头那会儿就不高兴爹把农活全丢给他们二房,只把手艺传给他,他闷头干了这么些年的活儿,图的不就是今日?

  这个家除了他婆娘,就没有一个蠢人!

  “老大,你也被说二舅偏心,一个劲儿捣鼓你同意,但这人啊,得懂得知足,日子也是自己过起来了,半点靠不得别人。”见大外甥要反驳,王二舅笑了笑,伸手打断他没说出口的话,他不用想都晓得他定会说我靠啥了,我啥都没靠,他两个外甥,老大心眼多好面子,老二表面憨厚,内心主意正着呢,“你先别急,听二舅把话说完。你你和老二是亲兄弟,我知道这从小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兄弟,便是小时候能同吃一块肉,长大了,成亲生子了,有了自己的家庭了,心都不可能永远齐到一块儿去,这是人之常情,咱当人的都有私心,读书人咋说的那话,人之本性嘛。”

  钱大郎和钱二郎都有些不自在。

  王二舅看了他们一眼,晓得自己说中了他们的心思,树大分枝,便是树不大,这枝丫长出去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便由不得主干,甚至由不得他们自己。

  “如今你们爹娘都去世了,钱家就只剩下你们三兄弟,便是我心里也不喜欢那后头生的儿子,但咋说呢,倒是流着一样的血。我原还担心那妇人仗着有个猎户女婿,要在分家这事儿上狮子大开口,结果人家没那个想法,你我世代都是庄稼户,自然清楚田地的重要性,她明说不分地,不分屋,这最大的两头都留给你们兄弟,便是我和你们三舅,也挑不出半点错来,便是拿到外头去说,村里人人都会夸她一句大度,所以这个分家法,你们兄弟必须同意。”王二舅伸手再次阻止要说话的钱大郎,“大郎,你若不同意,那就按照她说的第二种分法,如此你可就要想清楚了,家里的田地房子都要被你三弟分去一份,分了家,另起灶头过日子,这家也不可能再和以往一样,饭食有人煮,衣裳有人洗,家禽有人喂,大家伙可都是只管自己屋里那回事儿。”

  所以这家,只能按照赵素芬说的第一种分法分。

  不把她们母子分出去,继续在一个屋檐下过活,那好啊,赵素芬的意思这家是分定了,第一种分法你们不同意,那这家就分成三份,反正你钱大郎要占钱二郎的便宜,孙氏要占王氏和她的便宜,那是再不可能了!

  你但凡有点脑子,都晓得咋选。

  一个是田地祖屋都是你们兄弟的,一个是田地祖屋分成三份,孰轻孰重,你自个掂量吧。

  钱大郎脸色发黑,本就被卫大虎一拳打得内脏抽抽,这会儿见一屋子人都看着自己,老二和两个舅舅便不说了,他再不知好歹也晓得二舅说的话有道理,第一种分法对他们兄弟有利无害。

  可,可只是对老二有利无害,对他可真算不上没害啊!

  孙氏急了,生怕男人同意,她再傻也晓得后娘前脚分出去,后脚老二家定是也要分的。分家她没意见,这个家本就是他们大房的,可老二家若是分出去,家里的家务活谁来干啊,还有分到的田地,她可不愿日日去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凭啥啊,日子明明应该越过越好才是,凭啥她要下地干活!

  “我不同意!”见男人低着脑袋不说话,孙氏站出来大声反对,可以把后娘和那狗子分出去,但老二不能分,老二得下地干活,王氏也得在家干活!

  “汉子家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王二舅瞪她,孙氏吓得脖子一缩,舅家人可不是钱大郎,还会顾忌孙氏娘家哥哥多。

  王三舅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孙氏站出来反对,他这才抄着手笑呵呵道:“老大,不是三舅说啊,你这婆娘有些不懂事了,像这么没有颜色的婆娘,咱们村都是容不下的,不行就休了吧。”

  孙氏脸色巨变,没想到三舅居然说出这种话,顿时气得跳脚:“你们凭啥休我!你们不能休我,我给钱家生了儿子,你们敢休我我就回娘家叫哥哥们打上门来要说法!”

  “老大,看见了吗?这种婆娘拿来干啥,张嘴闭嘴娘家哥哥,她这么惦记娘家,你还不赶紧把她送回去。”王三舅笑得像个弥勒佛,落在孙氏眼中却和催命阎王没啥两样,“真当就你孙家有人,我王家就没了?就没见过哪个婆娘像你这么懒,外头活儿不干,家里活儿不沾,你仗着啥,你那生了个儿子的肚皮?那我就和你明说了,你可真仗不着,会生娃的妇人多了去了,就老大这条件,又是长子,分了家进门就能当家做主,有房子有田地,只要勤快就不缺这口饭吃,你说他休了你,能不能再讨个给他生儿子的婆娘?”

  这还没完,王三舅继续下猛料:“你除了仗着自己有个肚皮,不是还仗着娘家兄长多?”说罢,他扭头看向王二舅,笑着说,“二哥啊,我记得咱们村有个死了男人的新媳妇,这才成婚不到一个月,那癞子就吃醉酒摔到河里淹死了,那姑娘娘家六七个兄弟,人也是个勤快的,家里家外一把手,干活麻利着呢。你说,把她说给老大咋样?”

  孙氏这次是真害怕了,原以为二舅已经叫人畏惧,没想到还有个阴着坏的三舅!他不但游说他男人休了她,还当着她的面给他说新妇!

  她再不敢插嘴,生怕她男人真生了休妻另娶的心思,她仗的便是娘家哥哥多,眼下连这唯一的依仗都不作数了!

  王三舅见她老实了,他还在大外甥脸上看到了心动,瞧着是真在考虑休了孙氏另娶……

  钱大郎咋可能不心动啊,只要把孙氏这个懒皮子休了,再娶个勤劳的新媳妇进门,那他日后依旧可以当甩手掌柜,家里家外的活儿都丢给婆娘,他有活儿就去外头做席,没活儿就在家躺着等婆娘伺候,就和他爹一样。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他也受够了孙氏动不动就拿出娘家哥哥威胁他,一个婆娘竟然敢和汉子动手,他早就受够了!

  三舅说的那人,回头打听一下。

  前头有了条路,只要能继续维持现在的日子,这家分便分罢,他早想当家做主了,做席赚来的银钱他半个铜板都捞不着,咋可能不眼馋爹呢,他都馋死了。种地能有啥出息,累死累活忙一年才卖几个银子?做席可不一样,被主人家好酒好菜招待不说,还有铜板可拿,这可是门硬手艺,只要这世道有人成亲有人去世,红白喜事都不拘,他啥席面都接!

  想通了,钱大郎终于点头:“行,那就听舅舅们的,按第一种法子分家。”

  商量好,一行人回到堂屋。

  没有客套,钱大郎作为老大,由他开口表态:“就按你说的第一种方法分家,今儿就分。”

  桃花闻言偷偷吁出一口气,她扭头看了眼大虎,卫大虎眼中含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就说别担心,他们定会同意的。

  “家中今年新下的粮食都在粮仓,你也晓得,当时粮商来村里收粮,咱家也是卖了些的,剩下多少你心里也有数。”钱大郎看向钱二郎,家里的田地老二比他清楚,这些得他来说。

  钱二郎轻咳一声,道:“咱们家中一共十八亩地,其中田有十二亩,地有六亩,大湾下那四亩是肥田,出产多,今年每亩产了三百二十斤粮,另外八亩都是二百四、五十斤左右,今年家中出息统共三千多斤。缴了税后,又卖了些给粮商,又去镇上以新米换了不少杂粮,粮仓里如今新粮有千百斤左右,杂粮有七八百斤,还有去年没吃完的,杂七杂八全部算下来近两千斤。”这也就是个大致数目,但也大差不差了,后娘心里定也有数,如今说这些只是走个过场。

  两千斤,听着不少,其实真不算多,何况还算上了杂粮和陈粮。要知道一大家子,一年的粮食消耗都是两三千斤,钱家在村里日子过得还行,一是因为家中田地多,二是因为钱厨子有把子手艺,不但能去外头吃大户,还能赚些铜板以供日常花销,甚至还能存下几分家底。就如钱大郎所说,这世道缺啥都不缺红白喜事,十里八村有这手艺的人顶了天就一两个,那是真不缺活儿干。

  粮食有多少,赵素芬心里门清,闻言便道:“我要今年全下的新粮,杂粮和陈粮你们兄弟自个看着分。”统共两千斤,她一个人就分走一千斤,还是新粮,但这是事先便说好的,她占大头,钱大郎和钱二郎虽是嘀咕她心黑,但也没出言反对,回头分了银子再去镇上粮铺买些陈粮啥的,只要把今年凑合过去,明年日子就会好起来了。

  他们甚至觉得后娘不愧是妇人家,就是目光短浅。还有她那个猎户女婿,便是他膀子再硬又咋地,也不过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货,粮食和田地,他们竟然选了前者,说出去真是好大的笑话!

  粮食分完了便分银子,钱厨子死得突然,他藏起来的银子没人知晓,钱大郎原本还以为要去屋里抠墙挖地一通翻找,却不想后娘进屋后直接搬起床板子,又掀开一块石头,伸手进去扣吧扣吧,便拿出了一个钱袋子。

  没看俩继子骤变的脸色,赵素芬冷笑一声把钱袋子扯开,把两个小元宝并好几块碎银子倒在床上:“你们爹防着我又如何,这银子只有我愿不愿意拿,没有我拿不拿得到。你们也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若想私吞,早就趁你们兄弟不注意把银子藏起来了,何必这个时候当着你们的面拿出来,我本就是个当后娘的,独吞了又如何?反正你们也不知晓他银子藏在哪里,有没有还不是我一张嘴说了算?”

  钱家兄弟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一共十六两银子,两个小元宝便是十两,剩下还有六两的碎银子,便是钱厨子这么多年私藏的所有家资了。当然,定是不止这些的,他去平安镇郑家身上必是揣了银子,但这不是被抢了吗?命还因此丢了,这钱便当做没有,这十六两,赵素芬直接拿了一个小元宝和两个碎银子,一共九两银子。

  对此,钱大郎又有意见了:“咋你一个人就拿九两,剩下七两我和老二咋分?我们一家才三两五钱!不行,银子不能这么分!”

  赵素芬冷笑一声,直接把手头两个碎银子丢回去,不等钱大郎面露喜色,她伸手便把剩下那个小元宝拿了起来:“那我拿十两,剩下六两你们兄弟就好分了。”

  她都懒得看这个蠢货,对王家两个舅舅道:“一亩地能卖多少银子我就不说了,若他不满意,那就把家里全部田地给卖了,咱再重新分银子。”

  王二舅讪讪一笑,拽着大外甥的手臂把他拖到身后,笑道:“就这么分,你拿十两,他们兄弟各拿三两。”

  钱大郎气得双眼冒火,却没用,被他二弟紧紧拽着。

  钱二郎也生气啊,明明可以多分五钱,他这么一闹,后娘直接就拿了十两,那可是两个小元宝!他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哥,烦人,回头就和他分家,他们各过各的!

  家里母鸡有三只,没长大的鸡有九只,鸭要少些,只有四只,最后便是一头大肥猪。原本没想和大房分鸡,孙氏说她儿子捉虫喂鸡了,赵素芬便按三家平分,她分一只母鸡,三只小鸡;鸭没大房的份儿,就她和二房分,她得两只鸭;猪也没大房的份儿,孙氏在家屁事不干,更别提钱大郎,这会儿无论孙氏如何撒泼打滚,猪都不会分给她,原本她还歪缠说没到过年,猪不能杀,结果卫大虎一听,直接叫桃花去灶房拿了个盆,他一个人就把猪圈里那头肥猪拉出来宰了,放了老大一盆猪血,把孙氏气得两眼一翻,原地就栽了下去。

  大房分不到猪肉,就分了盆猪血给他们。

  半扇猪,连猪头都被卫大虎一分为二,还有猪尾巴,他手起刀落,那刀工,把钱家兄弟和王家两个舅舅看得直打摆子。

  钱大郎所有的不满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他半点不怀疑,若是今儿没按照后娘的意思来,那把寒光湛湛的杀猪刀,可就落在了他脖子上!

  一千斤新粮,半扇猪肉连带猪头猪尾巴,一只母鸡三只小鸡两只鸭,十两银子,还有两个装着赵素芬和狗子衣裳的大包袱,一家四口带着分到的家产,又扛又拎离开了钱家。

  粮食是在村里雇人扛的,卫大虎扛着半扇还在流血的猪,桃花左手抓鸡右手抓鸭,赵素芬也是一手抓鸡,一手牵儿,那场面浩浩荡荡,惊得一村人都围了过来。

  看着他们出了村,杏花村的老人叹气连连,人死家破,这钱家,终是散了啊!

  【作者有话说】

  稍后捉虫,嘿嘿,分完啦。

第84章 84

  ◎去周家村◎

  他们出门时, 雨势已歇。

  一千多斤的粮食,卫大虎雇了五个汉子扛,每人给了十个铜板, 在乡下这已经算是出手顶大方了,故而他去村里雇人时,今晨帮着抬棺材的汉子们二话不说便站了出来。

  为首的是那个摔了一跤磕到棺材的汉子,他姓刘,家中行二, 村里人都叫他牛儿。他不咋看得上钱大郎,便是出殡的时候他没站稳摔了一下, 但抬棺材葬老人图的都是一个情谊,你家老人去世,我家帮着抬,我家老人去世,你家帮着抬,人情来往的事儿虽是不图钱, 但这好歹是下了苦力, 他不求钱家人感激,但也不至于记恨他啊。

  钱大郎就是记恨上他了,牛儿心里明白,钱家又是哭嚎又是杀猪,最后还分了家,赵婶儿的女婿出来寻人搬抬粮食时,他第一个便站了出来。

  赚铜板是其次, 主打的还是给钱大郎添堵, 让他站在家门口瞪他, 瞪吧瞪吧, 今儿这粮食他是扛定了。

  一行人走到桥头岔路口,赵素芬拉着狗子驻足,看着径直往大河村方向走、步伐半点没打磕绊的女儿女婿,她脸上露出了近些日子最畅快的笑,叫道:“你俩停一下。”

  桃花一脸茫然回头,见娘拉着狗子站在另一头,那是去往周家村的路,她脸色微微一变,连忙抬头看大虎。卫大虎扛着半扇猪肉,一身血呼啦哒的,煞气十足,他看懂了岳母的意思,便笑道:“娘,你带着狗子和我们回家,去大河村。”

  赵素芬笑着摇头,温声道:“娘也不和你们说客套话,我女儿女婿家若是有多余的屋子,我便厚着脸皮登门住上又如何?可这不成啊,家里没多余的地儿,前头就委屈亲家去你舅家住了几日,我这若是上门去耍还罢,常住却是不行的。”

  她见女婿还要说,摇了摇头:“你们的心意我都明白,娘晓得你们都孝顺。满仓是个好孩子,这么些年娘没能帮他一点,留他一个小娃子顶立门户艰难讨生活,他心中却没记恨半点,还愿意接纳我,对我说‘有啥不方便就家来,门永远为我开着’。桃花,大虎,娘如今就要厚颜去我大儿子家借住了!”

  她说出这话时羞愧不已,可当年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带着满仓一起走,周家人不让,如今她带着和第三任丈夫生的儿子去周家,定又会招来闲话。可她又实在没法子,女儿女婿家没有多余的屋子容纳她们母子,便是有,家中还有个亲家公,常住实在不像话。

  只有满仓那里,周家只剩下一个满仓,满仓又是她的亲儿子,便是周氏族人有意见,可眼下满仓再不是几岁的娃子,他是可以做自家主的。

  她是他的亲娘,只要他同意,她去周家别说借住,便是住一辈子也是使得。一个孝字大过天,若是周氏族人逼迫满仓驱逐她,她甚至可以告到衙门去,告周氏族人威逼压迫儿子不孝亲娘,周家那个族长有多看重脸面她是晓得的,那人,呵呵。

  当然,她不会这么做,她也不愿和周氏族人结仇,一个钱家人便够了,满仓到底在周家村生活了这么多年,族人也没有吞没他家的家产,他受周家人庇护,她这个当娘的上门借住,自然也是要拿出态度来,让别人晓得她不是上门打秋风,否则狗子也会被人看不起。

  那半扇猪肉,她想带去周家村,当个敲门砖罢,在家中摆上几桌,请族里人上门吃个酒,说明一下借住的事儿。

  只是借住,不会一直赖着不走,毕竟她还带着狗子,她一个人也就罢,狗子和满仓虽是一个娘生的亲兄弟,但到底不是一个老子,若是一直住在满仓家,便是满仓不如何,狗子也会有寄人篱下的想法,她不愿小儿子也经历一遍她家桃花经历过的事儿,这无关偏心,是她这个当娘的不忍心。

  别人家屋顶遮头的滋味并不好受。

  想到此,赵素芬唏嘘不已,她这一生不是在无能为力,便是在四处奔波,她自诩对所有的孩子一视同仁,结果呢?年轻的时候带着桃花流离失所,人到中年又带着小儿子奔波,满仓倒是没跟着她这个娘东家走西家进,可他还不如跟着她呢,被抛弃的滋味才是最难受的。

  她最对不起的还是满仓。

  而如今,她却要上门寻求大儿子的帮助,她真的……赵素芬低头摸了摸狗子的脑袋,不是一个好娘啊。

  “粮食搬两袋到周家村,剩下的全都放到女婿家,娘知晓你有能放的地儿。”赵素芬看着女儿女婿,女婿是个聪明人,既然晓得外头是个啥光景,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端看他面对上千斤的粮食面不改色就晓得他心头主意正着呢,“鸡鸭都拿去大河村,这半扇猪肉劳女婿扛着与我去一趟周家村,顺便你也帮我壮个胆。”她顽笑道。

  卫大虎笑道:“这事儿我熟。”

  赵素芬大笑,桃花原本还有些闷闷不乐,见此也是长吁一口气,晓得娘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改变,而且确实如娘所说,家中实在没有多余的房屋,不可能让爹一直去二舅家借住,这不像话。她想到冬日里要去山里修建老屋,想着回头与大虎说说,能不能多修一间,不拘多大,能住人就行。

  既已决定好,他们也没有多耽搁,卫大虎要把猪肉扛去周家村,顺道给岳母壮声势,扛粮食的汉子们找不到大河村卫家,赵素芬是熟悉牛儿的,她和他娘关系还不错,晓得这几个汉子人品都没啥问题,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桃花和他们也是熟的,甚至还听他们媳妇讲过夫妻私密话,都不是啥坏心眼的人,她便叫大虎送娘,她则拎着鸡鸭带着他们回大河村。

  卫大虎虽有些不放心,但晓得桃花身上随身携带着他送的匕首,有啥事直接捅人跑就是。即便如此,他仍是不放心,在他们扛着粮食走之前,他凑到牛儿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也不晓得他说的啥,牛儿那是一脑门冷汗,身子一哆嗦,都要吓傻了。

  他说啥啊,若是他媳妇这一路上掉了根头发,他就把他全家脑壳割下来,这人到底是猎户还是刽子手啊!

  吓死个人,果然铜板不好挣。

  看着媳妇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卫大虎这才扛着半扇猪肉带着岳母和狗子去了周家村。

  进村的热闹便不提了,那可真是,全村的娃子都跟在他们后头跑,没啥比扛着猪肉到处走更招人的了,便是血呼啦哒的生猪肉,都有好几个娃子把手指头伸到嘴里嘬,口水都快流到了地上。

  周家村的人是认识他的,满仓的姐夫嘛,特魁梧一个大高个,就没见过这般强壮的汉子。他们倒是一时没把赵素芬认出来,这妇人家生产一次身体便亏空一次,月子坐得好也罢,偏生赵素芬生狗子的时候因满仓的事儿和钱厨子大闹了一场,自此后身体便亏空了。何况这些年她在钱家日子过得不爽快,人一操心,便老得快,半头白发显得十分沧桑,面容变化大。一路走到满仓家门口,敲了门,满仓开了门看见是姐夫和娘,还有狗子呢。

  他见此笑着把大门往两侧推开,真就应了那句“大门敞开迎娘”,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叫了声“娘”,周围跟上来看热闹的周家村村民才恍然大悟。妈呀,这是当年那个白皮子媳妇?咋变老恁多!

  惊讶完,他们渐渐回过神,哎不是,她手里牵着的那个男娃子是谁啊?她咋还背着包袱?满仓他姐夫搁哪儿弄的半扇猪肉,咋扛到他们村来了?送礼也不至于送这么厚吧,满仓也就是个半个小子,哪儿受得起啊。

  周家村,周是大姓,但村里也不止周家人,还有别的姓氏呢,对当年的事有所耳闻的都晓得赵素芬和桃花是被周氏族长带着族人赶出家门的,眼下她带着女婿高调回来,女婿肩上还扛着肉,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汉子扛着俩袋粮食,更别提她肩上还背着包袱,这,这是啥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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