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一首诗
翟向渺点头,趴桌上就睡了。
李欣歌心绪沉沉,目光又瞟向前排,那个从来都正面看着她的人此时只有冰冷后背,她低下了头,原来张哲茂的背影是这样的。
她知道他在生气,但她不知道怎么办。
她坐回去只会让喜欢他的女孩困扰,而她……不是应该大胆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吗……
她好像没做错,她做错了吗?
迷茫的李欣歌不知道,原来喜欢是这样一个难题,她翻遍抽屉里所有的书也不会找到答案,只有含着唇上的苦涩,感受着心口的沉甸甸,努力去摸清和辨别眼前迷茫的分叉路口她该怎么走。
下课铃响,挣扎了一节课的李欣歌站起,无论是她喜欢了谁还是张哲茂喜欢了谁,不可磨灭的是两人十八年相互搀扶着成长的时光,她不愿意看见两人因为这事沟壑越来越大。
她刚站起就见张哲茂也站了起来,她喊了声,“黑哲。”
张哲茂看也没看她,大步就从前门出去了,她定了下追过去,忽的脚步顿在讲桌后面。张哲茂停在1班后门口说:“叫一下你们班的王姝好。”
说话间隙,他朝这边看了眼,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没有一丝感情。李欣歌启唇要说话,跟着张哲茂漠然地转回了头,好像他的视线里她只是陌生人一般的存在。
李欣歌心口重重一沉,过去十几年吵架,张哲茂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没有温度,不牵连任何情绪。
1班后门到2班前门的距离不超过一米,李欣歌站在教室门内定在那里,觉得那道视线将她推到了千里之外,她木在那里一步也迈不出去。紧跟着一个短发女孩从后门走出挡在了她的视线前。女孩与她隔着不到三米的距离,背影纤细苗条,她看着女孩乖巧停下的步伐,抿了抿唇转身回了座位。
谢奚桃看着面无表情走过来的李欣歌,李欣歌对上她担心的视线,朝她轻松地笑了下。谢奚桃心头一沉,下一秒就踢了严涿小腿一脚。
盯照相机的人看过来。
谢奚桃:“你,出主意。”
严涿:“?”
“片子你也看了,福利不能光你一个人享,到了付出行动的时候。”
严涿礼貌地眨了眨眼,缓缓给了个问号。
谢奚桃:“兄弟爱情,你不帮一把?”
严涿毫不犹豫:“让他凉。”
谢奚桃:“……”
行,好兄弟。
王姝好
话是这么说, 谢奚桃这边让严涿兜底别真凉了,他慢慢悠悠,一周了也没见行动。课间做操, 璋合一中看见张哲茂和王姝好走在一起的人越来越多, 而向来不参加此类活动的翟向渺稀罕地出现在操场,出汗的跑操活动违和又适宜的出现在他身上, 因为八百多米跑完,他连气也不喘。
他前面的张哲茂也不喘, 天天打球的人这点跑步压根不算什么。音乐结束后他根本不停留, 转身就走了。
李欣歌想要和解的脚步一再停滞, 她要迈过去的时候总是会被打岔, 此时翟向渺走过来, “超市在哪?”
李欣歌看了眼已经走出操场的张哲茂,脚步还想迈出, 翟向渺又说:“我渴了。”
她指了下方位, 翟向渺还是看着她,显然是不认路。
李欣歌:“……”敢情酷哥是个路痴?来这两个月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生存的。
李欣歌带他从超市出来, 一天都难得张两次嘴的人说:“篮球场在哪?”
李欣歌犹豫了一下:“你想去打球?”
翟向渺挑眉, 疑惑她为什么还要问的表情。
李欣歌:“……”
篮球场是张哲茂的天下应该没有人会不知道吧,他是真的喜欢挑事啊。
李欣歌:“你想踢足球吗?一中的足球场铺的草是整个源昌市最好的, 每一平方都是钱, 当初学校建的时候花了大价钱。”
翟向渺:“我篮球踢得好。”
李欣歌一噎, 这话也最好不要在张哲茂面前说。
李欣歌一路探头探脑,最后还是带他往篮球场那边去了, 张哲茂出操没有带篮球, 下节是他弱势的英语课,他应该不会出来打球, 她这么分析着又多了几分勇气,“之前打架你不是路过篮球场了吗?”
“有吗?”翟向渺一脸怀疑。
李欣歌:“……”专注打架,一生挚爱了属于是。
她分析到位抵不住命运捉弄,从超市出来刚抄近道拐上小路,就碰见了迎面走过来的张哲茂,青石砖小路不过一步宽,两个人并排走都会衣袖擦过衣袖。对面,张哲茂身边走着王姝好,两人不知正说什么,张哲茂微弯腰,俯身小声和身边的女孩说话。
李欣歌看的欷歔,一向大嗓门的他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从来都跟她咋咋呼呼的张哲茂,在高三的这个春天也长大了啊。
她摸不清自己的心情,大概就像这花园里刚开的迎春花,她连自己的生长花期都没弄明白,扭头发现身边的人也在快速长大,而这个花她曾用心浇灌了许久,哪怕她一直知道这束花是给别人的,她也未曾想过拥有,但真的清晰感受到自己正举起手臂将这束花送给合适的女孩时,心口的涩然还是无可掩盖的浮现。
18年里最好的朋友遇见了喜欢的人,真好啊,张哲茂。
她该喜悦的,她这样想着,迎上前想要打个招呼,就见张哲茂抬头看过来,往边上草丛迈了一步避开他们,跟着旁边女孩也默契的随他走上草丛,两人从她身边擦肩离开。
像永不相交的两道铁轨,迎面靠近时冒气的白烟使人心口发热,但随之火车渐渐驶离又慢慢烟消云散,穿进胸口的呼呼风声却没伴随着火车嗡隆鸣笛声远去,依旧盘旋在胸口长久不散。
她脚步滞了一下,“哲……”
“欣歌。”
她下意识的应,“嗯。”
随后她忽然反应过来,这声音是翟向渺那传来的。
翟向渺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喊她,会这样温柔叫她,大多时候又不好好喊这两个字的只有张哲茂。她愣愣看过去,翟向渺笑着拉了她袖子一下,“离我近一些,别掉下去了。”
他的语气,认真的好像他们走在连接悬崖峭壁的钢丝线上。
李欣歌受宠若惊:“哦哦好,好的……”
张哲茂背影僵了下,说话的王姝好敏锐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荡,声音跟着低下来,“我妈妈可能有些不太客气,你不用这么听她的,每次都来找我。”
王姝好的妈妈钱姨从老板张洪亮那里听说,自己女儿和他小儿子是相邻班级后,就常嘱托张哲茂照看下自己的女儿。
王姝好前一段时间骑车摔过腿,之后没恢复好又摔了一跤,脚踝上的伤更严重了,她平时学习起来对上药不上心,钱姨担忧地交代张哲茂每天盯着自己女儿去医务室上药。
“没事,钱姨交代的事又不麻烦。”张哲茂说
“嗯,这样……”王姝好声音消失,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里发软,情绪随着他阴云覆盖的眸子而变得湿漉漉,“如果你有事,我自己去医务室也可以。”
说完她抿了下唇,她是有些后悔的,但是她又总这样,分明能见到他的每一分钟她都觉得弥足珍贵。晚上做完作业躺回床上,关上灯陷入黑暗时,她会抱着被子一遍遍回忆白日和他相处的点滴,像老牛反刍一般不知疲倦的把他的每个字,每个眼神,每个语气都细细咀嚼,猜测他会主动来找她是不是两人有那么点可能,情绪飘飘,忽然间自己快乐的像腾空而起的气球,又在下一秒想到他情绪的黯淡,黑暗里便会传来低低的一声缱绻叹气。
他喜欢那个女孩子,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女孩,她知道,又在每次见到他时照样心跳加速,跃跃欲试,哪怕只是扫向她的一个眼尾,都会让她欢呼雀跃。
她的生活里不需要小说般的男主,不需要优秀厉害、样貌出彩的校草,也不需要打架凶狠、人人望而生畏又家世雄厚的校霸,甚至希望他不是那么高,不是打篮球那么好,不是球场上挥洒汗水荷尔蒙爆棚时有那么多女生为他欢呼尖叫。
她只喜欢他,是温柔善良的。
王姝好第一次对张哲茂有印象时,她坐在昏暗路灯边的一辆面包车上,惺忪又冷得发抖,等着远处慌乱嘈杂烧烤摊上的妈妈下班。
那边烟火缭绕,人声鼎沸,喝酒猜拳的吆喝声都快要捅破了天,钱洁玉不让她过去,唯恐耽误了她至关重要的学习。
家里空荡荡,母亲下班忙活回来已是两点多,自从上次听她开玩笑说自己遇到个酒鬼,吓得一路拎包跑回来后,王姝好说什么都不愿意她一个人回来。
钱洁玉原本是炫耀自己机敏又大难不死,怎么想得到女儿的如临大阵,她万分不愿意女儿陪她一起下班,但是女儿面无表情又语调平平的真挚看她:“你想让我连妈妈也没有吗?”
钱洁玉连连应了后,没事人一样进了厨房,说是端饭,捂着嘴巴先偷偷哭了出来。丈夫死的早,娘俩相依为命,女儿这一句话,比让她打一个月的工都难受。
自此,钱洁玉身边就跟了这么一个保镖。两人相互扶持,大概抱着的念头是,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两人一起死也不能有个落单,王姝好不怕夜深人静,唯独怕醒来有人说你妈出事人不行了。
这种事,一辈子发生过一次就可以了。
这天,钱洁玉忙碌到快两点,收摊洗碗,出来后长街空空荡荡,再无十一点多的喧哗嘈杂,沸反盈天。
王姝好从烧烤店老板的面包车上坐起来,听说她每晚都等自己妈妈下班后,那边说什么都要让她去后厨睡,王姝好是等人,却不想为此麻烦任何人,更害怕面对别人同情的目光。
为此老板把一向停在后巷的面包车停在了路边,这个点也不怕贴条,后排宽敞让她睡觉,拒绝不了的王姝好只得应着,钱洁玉心里也放心了不少。
王姝好定的闹钟把她叫醒,她背上书包出来,远处烧烤店门前的灯都关了,只有店里传来昏暗的灯扫清街道的黑暗,深夜里迎面而来的冷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姝好缩了下脑袋,脚无意识地踩着地砖踱来踱去,跟着视线里走出一个身影瘦弱但意志坚强的女人,王姝好笑容冒出,刚要摆摆手喊妈妈,就见后面跟着走出来一个高个子,手上还拎着一个女士呢子大衣。
“钱姨,我妈的衣服,可能有点小,你凑合穿一下,这么冷的天别再给冻感冒了。”男孩的声音既不沙哑,也不性感,带着粗糙和混不吝的气息穿过黑夜落在她的耳膜上。
她定了下,下意识是躲避目光,她向来不知道如何与同龄男孩交往。平日在班里,她一个学期和男生说话的次数不超过两个手掌。
但是想着妈妈,她还是迎了上去,“妈……”
“你看,这是我女儿,我都说了你放心,我不用你送。”钱洁玉摆摆手,让他回去,“你明天不也要上课。”
“害,我上课也不听,就你俩啊,那我送你俩回去吧,又不远,十分钟我打个车就回来了。”
如果是别人,就你俩这几个字里可能就充满了同情和好奇,但是这人就是这么脱口而说,没能琢磨出什么情绪他就聊起来似的说起其他,坦坦荡荡,就像小学生随便说了句“放学一起走啊”。
王姝好有些无措,她不太适应,想拒绝又不知道怎么说。
男孩朝她看过来,漆黑的街道里两人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他打招呼说:“都这么晚了,就别你俩一起走了,我都碰见你妈了就送一送,以后就没了。我这人做事就是没什么耐心,但是今天让我撞见了,我可不放心你和你妈就这么走了,真要出什么事,我后半辈子都睡不好觉。”
“瞎说什么,你这孩子,嘴吧嗒吧啦跟张老板一样,怪不得能当老板呢。”钱洁玉打趣,也没再强硬拒绝。
王姝好自然无话可说,最好什么都不让她说,她只是乖巧跟在妈妈身边,男孩走在她妈妈的另一边,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凌晨两点安静冷清的街道,都是男孩洪亮爽朗的声音。他精神振奋,一个话题套一个话题说起来没完没了,哪还有三更半夜出来放水,来前店帮他爸收摊时看到钱姨后说什么都要帮忙的刚睡醒样子。
这个异常普通的夜晚,王姝好静静的走在最右边,耳边是男孩眉飞色舞说话的声音,她竟不觉得吵闹,甚至在想,这条路在=再长一些就好了。
她和妈妈这里,好久没有过这样的吵闹了。
她不需要烧烤摊上顾客掀翻了桌子后男孩跳出来对妈妈见义勇为,更不需要男孩在她冷冷发抖站在街头等妈妈时突如其来给她递上一件衣服,说“你穿”然后潇洒离开,所有浪漫剧情在王姝好这里都失了效应。
她只需要一个普通的安静且寂寞的日子里闯进来一片吵闹,便能记着这么一个模糊的面孔和永远不会失色的声音,随后在路过哄闹嘈杂的篮球场时,于几百人中回首,听见烦躁暴戾的声音说:“你他妈怎么传球呢?”
冲动,刚直,爆粗口,和大多数男高中生一样。
然而,王姝好站在白玉兰树下,隔着人群,隔着篮球网,隔着无数女孩钦慕看他的目光,她听见了心口的轰然倒塌。
名叫青春的那片院子开花时,她的眼角开始有了湿意。
是他啊。
高三2班张哲茂。
那个有着喜欢女孩却误打误撞于漆黑冰冷的街道闯入她人生轨迹的男孩。
她的花,原来开错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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