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逃跑之后 第74章

作者:凌风起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爽文 市井生活 轻松 古代言情

  多年?的坚冰仿佛在顷刻间融化,慕容景这才发觉,原来他要的,始终不过是父子间的片刻温情,而今心愿得偿,之前的种种怨怼不平,竟也都烟消云散了:“父皇这是说的哪里话,只要父皇认我这个儿子,您便是让我做什么,我都甘愿。”

  魏熙帝闻言抚摸了他的脑袋:“好孩子,朕便知道,你是个心地仁善的,从来不会记仇。既如此,朕也不必操心桀儿如何,想必你这个皇兄定?会好好照拂他……只是贵妃郑氏,与朕相伴三十载,只因不是皇后之尊,且其?子并未被立为太?子,百年?后按祖制不得与朕同葬……

  “朕对她有愧,日后若她想随桀儿回封地去,你便也准许了吧,随行挑几个伶俐的宫婢,她素来爱美,珠宝华服也必不可少……”

  慕容景:“是,儿子必会办妥。”

  魏熙帝点了点头,忽然目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道:“还有一件事……朕先?前说,你心性仁善,假如朕要你办一件事,有违你本?性,你做还是不做呢?”

  “只要是父皇吩咐的,儿臣无敢不从。”

  “好。”魏熙帝身子向后靠去,缓缓闭上了双眼:“朕要你,在朕死后,以?谋逆罪处决薛昶,侯府上下?满门抄斩,包括其?府兵,也一个不留——除了薛钰,你将?他贬为庶人即可,派重兵看守,但务必留他一条性命,保他后半生无虞。”

  慕容景闻言惊不能语,虽则他早知魏熙帝对薛昶不满已久,但亲耳从他嘴里听到对他的处置,还是愣在了原地:“父皇,这……”

  “薛昶这些年?仗着军功,行事越来越张狂无状,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朕已忍他许久了……而如今朕大限将?至,太?子,你又仁善温吞,薛昶仗着与你有师生的情分,不定?怎么爬到你的头上,朕只是怕你性子太?过温吞,镇不住那?帮武将?,所以?朕去前,早已为你都处置了,如今只剩下?薛昶,须得你亲自动手。”

  “薛昶一身蛮力,底下?的人又对他忠心耿耿,所以?想要处置他,最好不要大动干戈,免得有无谓的死伤,好在他对你向来不设防,你要是想取他的命,倒也简单得很。”

  慕容景喉结上下?滚动:“父皇……”他知道如今已是太?平盛世?,朝廷不再需要能打仗的武将?,相反对于?新继位的天子而言,手握兵权、居功自傲的武将?的存在反而是个不小的威胁,所以?魏熙帝才会有此举措。

  只是为什么处死薛昶需得他亲自动手呢?他不想让薛钰恨他,所以?让他来做这个恶人?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要待薛钰如此不同?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魏熙帝的大限就在这两?日了,再不问?,他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却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似得,叹息了一声道:“你是不是想问?,依朕的性子,断断没有斩草不除根的道理,何以?要留薛钰的性命?朕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待他如此不同?”

  慕容景愣了一下?:“儿臣……”不知想起了什么,又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原也没什么奇怪,仕钰不似儿臣,他原本?,便生了一副人见人爱的样貌,加上天资聪颖,只要他有心,便能轻易博取他人好感,父皇偏爱他些,也属正常。”

  魏熙帝笑着摇了摇头:“即便如此,也不该宠若亲儿吧。”

  他的目光渺远而飘忽,像是陷入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回忆:“实在是朕当年?微服出巡,与他的母亲有过一段渊源,而他,长相肖似他母,每每朕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故人……”

  “我之前一度以?为他是我的亲子,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名?目将?他接进宫,所以?只能将?错就错,将?养在侍读学士的府上,虽只是五品官府上的庶子,却因朕的照拂,从小养尊处优,继而养成了乖张任性的性子……不料后来薛昶找上了门,朕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朕的一厢情愿,虞容白怀着薛钰嫁给侍读前,阴差阳错,与薛昶有了肌肤之亲,这才有了薛钰。”

  “可惜她生下?薛钰不久之后便郁郁而终,离开人世?了,昔日秦淮最负盛名?的歌妓,容色倾城,就这样香消玉殒,朕也就再也没机会亲口问?问?她,朕当初没能依照誓言接她进宫,她是否还怨着朕?不然为何宁愿嫁给小官为妾,受尽欺凌,也要隐姓埋名?,从此不肯再见朕……”

  通常第?一名?妓,若是以?声乐歌舞闻名?,是不必卖身的,若非色衰艺退,那?过得也都是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日子,那?虞容白在最负盛名?时选择嫁给小官为妾,看样子的确如魏熙帝所言,是为了避他了。

  慕容景闻言一时也有些唏嘘,他竟不知道,薛钰居然有一个这样的身世?,见魏熙帝回忆往事十分伤感,也只能安慰道:“父皇必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想必那?那?虞……虞夫人能够体谅……”

  魏熙帝却是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再多言的样子。

  两?人一时无话。

  临去时,慕容景向魏熙帝讨了一道旨,一道替他和赵嘉宁赐婚的圣旨。他要履行当日答应过赵嘉宁的事,纳她为良娣,对魏熙帝的说辞是:近来父皇缠绵病榻,故儿臣想要宫中多添一桩喜事,好为父皇冲喜。

  魏熙帝当然不太?信这套,但赐婚的圣旨却给得很痛快:“你难得向父皇讨要些什么,既然今日你开口了,朕自然要如你所愿……婚事越快越好,不如就明日操办吧,否则赶上国丧,你可就要守孝了,届时又不知该耽搁多久……”

  慕容景心中一阵哀痛:“父皇!”

  魏熙帝却摆了摆手,似乎十分疲惫:“好了,退下?吧。”

  ——

  赵嘉宁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第?二?天成婚,居然在前一晚才知道。

  慕容景从身后环住她,笑问?道:“怎么,跟孤成婚,不开心么?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名?分吗?薛钰给不了你的,孤可以?给你。”

  太?子良娣与侯府一个位卑如同贱仆的婢妾相比,实在是要好上太?多,她之前说想要个名?分,也是为了今后即便不复太?子的宠爱,也能在这宫里有一隅安寝,不至于?没名?没分地被人扫地出门。

  可同样的,一旦有了名?分,就意味着她这辈子都要困于?四方天地了,她又真的愿意么?

  其?实当初留在太?子身边,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但眼下?,好像也并没有她选择的余地。

  罢了,她的人生跟薛钰扯上关系,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左右没有选择的余地,也实在不必想那?么多,无非庸人自扰。

  只是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心情总有些闷闷的。

  慕容景走后,她正坐在妆奁前,兴味索然地把玩着慕容景送她的一堆珠宝首饰,当中有一条红玉玛瑙,上刻浮雕,赵嘉宁走神时总爱拨弄着珠子,这时听雪走了进来,问?她要不要现在试穿一下?吉服,她兴趣缺缺地道:“左不过明日出嫁,今晚试穿,就算尺寸不合,一晚上也未必能够改好,索性就不试了。”

  听雪点头说好,顿了顿,似乎欲言又止。

  赵嘉宁觑了她一眼,蹙眉道:“你有话要说?”

  听雪看了她一眼,试探着道:“奴婢刚听说一件事,也不知道讲给姑娘,您是会高兴还是不高兴。”

  赵嘉宁觉得这话新鲜,也存了几分探听的意思:“说来听听。”

  听雪道:“奴婢听说,薛世?子明日也要娶亲了,娶的正是他的表妹秦晚晴。”

  大概是这件事实在来得太?过突然,赵嘉宁大感意外,手上的力道一松,一不留神,就将?那?串红玉玛瑙摔在了地上。

  线断后珠子四下?散开,滚落了一地。

  赵嘉宁却是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薛钰怎么会毫无征兆地说要娶秦晚晴呢?明明那?天在猎场还一副非她不可、为她要死要活的样子……

  原来都是假的。

  即便这是一件好事,她理应感到开心,因为薛钰娶了别人,意味着他应该放下?了对她的执念,自此以?后不会再来纠缠她,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可事实却是,她还来不及高兴,心里就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给堵在了心口,实在是堵得慌。

  似乎是没来由的愤怒,但仔细一想,还是有迹可循的……或许是他从前就为了秦晚晴百般折辱她,如今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与她恩爱如初,但她算什么?他们之间感情的调味剂?

  也或许是他曾经口口声声说对秦晚晴并无男女之情,可转头就娶了她,她被他愚弄,自然该生气。

  但冷静下?来,想着这总归是一件好事,也就渐渐撂开不去想了。

第87章

  永城侯府。

  侯府内到处张灯结彩, 一派喜气洋洋。

  虽说?这婚事决定得匆忙,但这也丝毫不影响薛昶和老夫人的兴致,在他们看来, 薛钰能彻底放下那害他匪浅的狐媚子,转而?与秦晚晴成婚,亲上加亲, 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回廊下, 薛钰双手负立, 面无表情地看着府内众人忙忙碌碌, 面上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游离。

  秦晚晴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表哥?”

  薛钰微微侧过了脸,声音如玉石冷冽:“说?。”

  秦晚晴讪讪笑道:“我……我只是想最后问一遍表哥,我们这样弄虚作假,事情败露后,你真的?不怕祖母和伯父生气么?”

  薛钰“哦?”了一声,挑眉看向?她道:“那你想怎么样?跟我假戏真做, 当真嫁给我吗?”

  秦晚晴头立刻摇得跟拨浪鼓似得:“不不不……”

  “不想?”

  “是不敢……”秦晚晴讪笑道:“表哥, 我怎么敢呢?”

  薛钰嗤道:“好了, 瞧你这出息。又不用你真的?嫁给我,甚至不需要你坐上那顶花轿,不过是让你别多?话, 帮我演完这场戏,等事情败露了, 你推到我头上就是了,就说?你事先?并?不知情, 祖母和父亲一向?疼你,难道还会?追究不成?”

  “这……”

  他眸光一凛, 斜觑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说?晚晴,若不是你色迷心窍,跟了那坏了心肠的?野男人?私奔,差点把命都丢了,我何至于为了你得罪了赵嘉宁?秦晚晴,你把你嫂子弄丢了知道吗,犯下这种错误,难道不应该将功补过吗?”

  秦晚晴:“…………”这……这又关她什么事?秦晚晴不免腹诽:明明是你自个儿不张嘴,嘴比骨头还硬,口是心非,喜欢人?家却不敢承认,如今弄丢了媳妇倒要来怪她,再没有比她更冤的?了。

  当然这些?话也仅限于腹诽,给她八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把这些?话说?给薛钰听,实在是他们自幼相识,在薛钰被认回侯府前,她已经?是他的?远亲了,后来更成了他的?表妹。

  她这个表哥儿时脾气就不好了,她一向?是对他又想亲近,可又害怕,后来还是机缘巧合下她救了他性命,两人?才渐渐亲近起?来,她能感觉到薛钰将她当做自己人?了,也会?护短,可绝称不上是一位温柔表哥,仍是经?常欺负她,她对他的?畏惧那也是自小刻在骨子里的?。

  如今他既要与她假成婚,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到底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还是多?嘴问了一句:“表哥,太子娶赵嘉宁,你真能算准届时花轿的?行经?路线,从而?刻意?跟他们的?迎亲队伍巧遇,制造混乱,来个偷天换日么?”

  薛钰道:“这有什么难的?,太子娶良娣,可不是随便纳个侍妾那么简单,良娣自然不能是罪臣之后,那么慕容景势必会?为她安排个新的?身份,届时她会?从那家的?府上出嫁,而?合适的?人?选无非就那几?个,无论哪一家,去往东宫都会?经?过朱雀大街,那我到时也让我的?迎亲队伍去那里不就行了?还怕‘巧遇’不到吗?”

  又道:“况且我已经?问过钦天监了,慕容景为了赶在圣上驾崩前与赵嘉宁完婚,根本没选什么黄道吉日,而?是匆匆定在了明天,可明天可不是什么好日子,巳时将会?出现天狗食日的?异景,这在众人?眼里,并?非吉兆,势必会?引发现场混乱,这个时候我趁乱换人?,岂非再容易不过。”

  秦晚晴闻言由衷感慨道:“表哥你可真是……老谋深算。”

  薛钰语气一沉,飞过去一记眼刀,皮笑肉不笑地道:“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秦晚晴连忙改口道:“不不不,是深谋远虑,深谋远虑。”末了到底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句道:“表哥,那明日真的?不用我坐上花轿吗?”

  “不用,”薛钰淡道:“你向?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真想去,我还不让呢。再说?让你真嫁给太子,届时岂非压我一头,你表哥我有这么蠢吗,嗯?”

  秦晚晴:“…………”果然她表哥这张嘴,从小到大,就没人?能在口头上占到便宜,也不知那赵嘉宁,是否也被他吃得那么死?

  不过转念一想,若真被吃那么死,也不会?不要他了。秦晚晴这厢正在幸灾乐祸,远远看到薛昶朝这边走了过来,看样子是与薛钰有话要说?,便识相地略一福身,退下了。

  薛钰立在薛昶的?面前,低头恭敬地唤了一声:“父亲。”

  薛昶看了他一眼道:“跟为父来一趟书房。”

  等到了书房,薛昶从多?宝阁前拿出一个紫檀木匣子,递给他道:“这个给你。”

  薛钰伸手接过,皱眉道:“这是?”

  “传闻郦朝末年,起?义军首领李显忠被魏军逼军逼至凤凰山身亡,死前留下了一张藏宝图,是他起?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一笔财富,数额不菲,后来这张藏宝图几?经?流转,落到了我的?手上,我把他献予陛下,本来想着若真能找到宝藏,便可充盈国?库,也算是有利于社稷。”

  “可惜圣上按照地图上所指示的?地方派人?去找,始终一无所获,渐渐的?,也就没再把藏宝图一事放在心上,转而?把那张藏宝图重新赏了我,说?这藏宝图本来也只是传言,眼下既然找不到,那多?半是传言为虚,若我还信这个,不若就留着以后当做传家之宝吧。”

  “其实这传言我并?不太信,只不过当时奉旨清缴起?义军,差点丢了性命,还是因这藏宝图才侥幸不死,所以我总觉得这藏宝图冥冥之中,是庇佑我的?,或许还真当得起?我们薛家的?传家之宝。”

  “眼下你既要成家,也算终于长大成人?了,为父今日就把这张藏宝图传给你,希望它也能像庇佑我一样庇佑于你,而?且你向?来聪颖,说?不定能找到为父与圣上都找不到的?宝藏,也未可知啊。”

  薛钰手指摩挲着那个紫檀木匣子,想到自己因为赵嘉宁又再一次欺骗了父亲,可他还以为自己真要成婚,将一直庇佑自己的?藏宝图都拿出来送给了他,一时心中多?有愧疚,亦十分地感动:“多?谢父亲。”

  薛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父子之间,还说?什么谢不谢的?。”又有些?感慨地道:“果真是长大了,肩膀如今这般宽阔,也是时候能撑起?一个家了……先?前倒是没注意?,如今仔细一瞧,竟已比我高了。只是你长得并?不像我,旁人?若只见了我,定想不到,我会?有这样一个漂亮儿子,其实他们不知道,你长得像你娘……”

  说?到此处,薛昶眼神黯了黯,他与虞容白?虽只有一段露水情缘,但在心中早已把她当做是自己的?妻子,也终身没有再娶,只是她并?不喜欢他,宁可隐姓埋名嫁给一个从五品小官当妾室,也不愿嫁给他……亦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有谁知道呢,总归斯人?已逝,往事如烟,一切都过去了。

  薛钰知道他每回一提起?他娘,总是会?分外伤感,因此他也从不会?多?问,只道:“虽然娘不在了,但我会?替她好好照顾您的?。”

  薛昶欣慰道:“好孩子。”又道:“前段时间为父对你多?有苛责,你不会?生为父的?气吧?我只是怕你被那个女人?冲昏了头脑,做出许多?不理智的?事情来。”

  薛钰勉强笑道:“孩儿当然不会?生父亲的?气,我知道您都是为我好。”

  他当然知道薛昶无论做什么,出发点都是爱他,这一点,在他几?年前刚被薛昶找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刚被找回来的?薛钰,与薛昶并?不亲近,是后来一同出征时,他冒死救他于战场,替他挡箭,翻山越岭只为替他寻得一味草药,这才终于渐渐融化了他心里的?坚冰,让他感受到父子之间的?血脉亲情是无法割舍的?,所以他才会?敬他、爱他,真正把他当做他的?父亲。

  薛昶握着他的?肩,轻轻按了按,笑道:“为父一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前段时间的?事,我虽然是为了你好,但是态度却很强硬,一直没给过你好脸色,难为你还能不生为父的?气。”

  “这段时间我也反思过了,你上回劝我,行事要低调谦逊,不可狂妄无礼,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或许有些?事在我看来是不拘小节,落在有心人?眼里,恐怕就不这么认为了。你的?顾虑是对的?,为父以后一定谨言慎行,绝不给人?留下把柄。”

  薛钰笑道:“父亲能够这么想,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