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璧 第35章

作者:九月流火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甜文 悬疑推理 古代言情

  明华裳默默把嘴闭上。全程简单利索,有条不紊,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是兄长?的风格。

  任遥和江陵都被这?股不动声色的专业镇住,这?才?是玄枭卫的真实实力吗?如果这?是普遍水平,哪怕玄枭卫只有几百人?,拥有这?样一支队伍,也足以在任何政变中转败为胜。

  明华章熟门?熟路走?到?工坊,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工坊门?前已经站着两个黑衣人?,江陵没忍住,往他们脚下那堆阴影看去。

  明华章像是能听到?江陵的心声,说:“这?是隗家看守工坊的仆从,活着。”

  很简明扼要,江陵无话可说了,问:“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看现?场。”明华章推开?工坊门?,对明华裳说,“里面已经恢复成案发当日的状况,你自己看吧。”

  任遥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事发当日就是这?样的?”

  “目前能问到?的、能还原的已经做到?极致,就算不是一模一样,也无法更好了。”明华章说,“倒着隗白宣尸体的地方已被我标记出来,幸好这?段时间传言闹鬼,没人?敢进来,我让人?清理了法事痕迹,将?木偶尽量放回原位,差距应当不大。”

  明华裳点?头,低低道了声谢,小心走?入工坊。

  迈入门?槛的一瞬间,阴冷感像蛇一样攀住她双腿。明华裳已无力关心了,因?为她全部心神都浸入到?当日的场景中。

第42章 往生

  明华章说这是他多方询问?后,尽量还原的现场。明华裳姑且认为是,她站在门口,试着以凶手的角度,去?看这座阴森诡异、布满木偶的工坊。

  屋里可谓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木偶、工具、材料,混乱的最中?心是一个轮廓,不久前这里倒着一具女尸,可惜她和真相一样离奇消失了。明华裳半跪在轮廓边,长久凝视着空空如也的地面,然后就着这个角度,缓缓扫过四周。

  看起来这里经历过激烈的打斗,一个条桌被撞翻了,上?面的半成品摔得到处都是,木偶头压在断肢残腿之中,还在无知无觉笑着,看着非常渗人。

  明华裳起身,一个木偶一个木偶看过去?,最后停在盛放颜料的木桌前。她弯腰看地面,不远处有一块规律的白痕,看样子是什么东西日久天长放在那里所致。明华裳顺着桌案找,在其他角落也发现了类似的痕迹。

  看起来这个桌案被什么东西撞过,位置挪动了寸余,白痕才是桌腿曾经压住的地方。

  明华裳扫过桌面,上?面的颜料碟并排放置,密密麻麻足有五六十种,有些颜色明华裳都分不出?区别?。很多笔都掉落在地上?,看笔尖都是用过的。

  明华裳看得十分缓慢,有些时候会在一个角落停留许久。江陵等在门口,又冷又瘆得慌,忍不住问?:“她在干什么?神神叨叨,怪吓人的。”

  “别?说话。”明华章负手站在门口,背后疏影横斜,树影摇曳,但他不为所动,目光始终注视着明华裳,“让她看。”

  江陵算是服气了,明华章说来看现场,原来就真是“看”。

  明华裳沉浸在思绪中?,完全不知道时间流逝。等她终于从那股幻想中?挣脱,发现足有一个时辰过去?了,窗外的星辰升高许多。

  明华章看着她的表情,问?:“怎么样?”

  明华裳淡淡嗯了一声,说:“我大概画出?来凶手是什么样子了。但前提是这就是凶手留下的现场,我不知道哪些东西是你们动过的,哪些痕迹是道士留下的,只能尽量排除扰动,你们也不要尽信。”

  明华章点?头:“好。”

  江陵越发茫然了,费解问?:“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他没说完,肚子被任遥狠狠给了一肘子。他吃痛地弯下腰去?,任遥冷冷白了他一眼:“就你话多。华裳要说话,你听着就是。”

  明华裳没注意旁边的动静,她目光沉静幽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缓慢走在工坊中?,熟稔珍重地抚过每一样东西:“凶手是个对工坊很熟悉,也很有感?情的人。这里看似发生了争斗,所有东西都被破坏得一塌糊涂,可是这些刻刀、工具并没有受到真正的损坏,刃上?没有磕碰、砸痕。木偶看似散落一地,但上?面的布料只是被团成一团,没有出?现撕裂或割断。而且木偶零件恰巧都是整件分开的,这些枢纽关?节理?应是最容易被破坏的,可是你们看,每一个机关?都是完整的,看起来像是有人将它们拆开,轻轻放到地上?。”

  随着明华裳指点?,江陵发现果真如此。江陵皱眉:“凶手是隗家人,他们在自家工坊,定然会手下留情。而且隗白宣是个女子,说不定她力?气不及对方,很快就被制服了,所以破坏才不大。”

  “不止。”明华裳走到颜料桌边,说,“这里离尸体那么近,而且四个桌腿都曾移动过,我原本?猜测,这张桌子是杀人过程中?被波及了,说不定是隗白宣的腿蹬在桌腿上?,将桌子推开了寸余。”

  “对啊。”江陵指着地面,说,“笔都掉成这样了,肯定是被蹬的。”

  明华章微微拧着眉,他看了看尸体所在位置和?桌案,脸色慢慢沉下来。

  明华裳继续说道:“能把笔都摔到地上?,可见震动的力?度不小,可是你们看上?面这些颜料盒,每一个都盖着盖子,没一个翻倒。任姐姐,你擦洗梳妆台的时候,会怎么做?”

  任遥幽幽说:“我没有梳妆台。”

  明华裳一噎,自己把话接下去?:“如果是我新买的胭脂,丫鬟收拾梳妆台时,我定会让她们将胭脂盒盖好,绝不能洒出?来。当然,这种话一般用不着我吩咐,大多数女子都见不得颜料洒出?来,无关?钱财,只因为后续收拾起来会很麻烦。”

  江陵愣住了,不明所以问?:“所以呢,这有什么呀?”

  明华裳白了江陵一眼,她竟然试图教会江陵,她可真蠢。明华裳直接说结论:“所以,我猜测凶手是个女子,十五到四十岁,手指灵活,做惯了木活,力?气应当不小。她看起来可能不修边幅,但她一定非常珍爱、了解木偶,能熟练地拆卸木偶的卯榫关?节。她可能很苦闷、孤独,她行凶前,一定刚刚经历过重大打?击,所以她想报复什么人。她故意将工坊破坏,但又不忍心真的伤害木偶,所以只是将它们拆开扔散,并没有做出?无法修补的损伤。”

  江陵完全呆住了,片刻后神神秘秘问?:“你认识凶手啊?”

  任遥真是忍无可忍,一把把江陵推开:“滚远点?,别?挡道。别?的我能理?解,但是,你是怎么猜出?她的年龄的?”

  明华裳叹气:“因为现场被破坏过太多次,我不敢确定哪些痕迹是凶手留下来的,只能尽量放宽范围。这个年龄界限本?该缩得再小一点?的。下限十五岁是因为再小的女孩子没力?气推动这么大的条桌,上?限是因为人的年龄超过四十岁后,光感?会下降,很难快速分辨出?这么复杂的颜色。”

  江陵还在惊叹:“真的假的,你只是看这些东西,就能猜出?来凶手是什么样子?这该不是你胡编的吧?”

  任遥同?样皱着眉,心有迟疑:“明华裳,你对凶手的形容是真的吗?如果抓错了人,那就是耽误了另一个人的一生。一个女子怎么能有力?气杀人,会不会是你说错了?”

  “不。”明华裳对此很坚定,“她一定是个女人。”

  任遥和?江陵还在犹豫,明华章已霍然转身,快步往门口走去?。门外被打?晕的隗家仆从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正在拼命扭动。明华章铮然一声拔刀,雪刃横在他脖颈上?,奴仆霎间不敢动了。

  明华章冷冷道:“我无意杀人,但如果你不识好歹,我敢保证在你喊出?声之前,你的人头就已经落地了。”

  奴仆呜呜点?头,丝毫不敢怀疑明华章的话。他不懂兵器,都能感?觉到这柄刀寒光如雪,锐气逼人,想来削金断玉不在话下。刀身上?的冷意已沁入他血管中?,他一点?都不想尝试刀刃利不利。

  明华章见他识趣,便松开他的嘴,问?:“里面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吧?这样的人,你认识吗?”

  奴仆终于能顺畅呼吸,他张大嘴,狠狠吸了口气,哆嗦着说:“里面那位女侠描述的,不正是二……二娘子吗?”

  江陵和?任遥走过来,听到奴仆的话都愣住了:“什么?”

  隗白宣明明已经死了,凶手怎么可能是她?

  她自己杀自己?

  明华裳跟在最后,闻言毫不吃惊:“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我们推了那么久是谁杀了她,如果万一,没有人杀她,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呢?”

  江陵和?任遥呆住了,良久无法反应这种反转。明华章脸色非常难看,他知道隗家定做木偶的内情,也知道隗白宣才是真正经手的工匠,所以他听到隗白宣离奇死亡,尸首还下落不明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她被人灭口了。

  他先入为主,导致竟然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他早就应该识破的,如果隗白宣真的被人扎到颈动脉,血不应该是流出?来,而是喷出?来。但当日见过现场的人却说,他们推门进来,看到隗白宣躺在地上?,脖子上?还在流血。

  流的是真血,而躺在地上?的却不是真的人。那是隗白宣做出?来的木偶!

  明华章脸冷得似玉,两只眼睛像雪原上?的幽火,寒声道:“来人,不必隐蔽了,去?抓隗墨缘、隗朱砚和?花奴。”

  黑衣人领命而去?,眨眼间除了被捆在地上?的隗家奴仆,就只剩明华裳、江陵、任遥三人。江陵茫然地看着空旷的夜空,道:“我漏听了什么话吗,怎么就到了这一步?这三人做了什么?”

  明华裳很从容,她能做的已经结束,剩下的就靠其他人了。明华裳活动有些酸痛的肩膀,漫不经心道:“他们做了什么,让他们自己说吧。果然我需要多活动了,才蹲了一小会,这就腰酸背痛的。”

  任遥凝眉想了好一会,说:“隗墨缘是第?一个看到尸体的人,隗朱砚口口声声说自己看到了隗白宣的鬼魂,花奴和?隗白宣的关?系尚不清晰,但他非常照顾她。如果隗白宣真的没死,那这三人就一定在撒谎。可是,为什么不抓隗严清?无论如何,隗严清都脱不了干系。”

  明华裳意味不明地笑笑,低不可闻道:“可能是因为,已经有人对他动手了吧。”

  ·

  夜色深沉,窗外槐树哗哗作响,映在窗纸上?宛如百鬼抻爪,疯狂地想抓住什么。一个黑影在房内翻箱倒柜,几乎把地砖都掀起来搜一遍了,终于,他摸到一块暗砖,重重一压,一个密格出?现在他面前。

  他拿出?里面的木筒,哆哆嗦嗦打?开,看到一张细腻详尽的图纸。

  哪怕是黑夜都能看到他的眼睛亮起来,声音欣喜如狂:“我找到了,我终于……”

  他没说完,只觉得后颈一痛,随即歪歪扭扭栽倒在地。

  谢济川从房梁上?跳下来,没好气地活动手臂,屈尊纡贵从隗严清手里捡起那张纸:“废物,六天了,你终于找到了。盯梢真不是人干的事,景瞻果然和?我有仇吧,为什么这种事永远分给我。”

  没法点?灯,谢济川只能借着微弱的光线检查图纸。他出?身谢氏,书画双绝,很快就辨认出?这是原迹,并非临摹。

  谢济川将图纸收起,这时,窗外传来子规的声音,三短一长。

  这是玄枭卫联络的暗号,谢济川推开窗,外面的人见状也不再隐藏。明华章走出?来,问?:“人呢?”

  谢济川示意后面:“已经晕了。”

  “东西呢?”

  “当然到手了。”谢济川似笑非笑道,“四日后,不对,三日后就是太子册封大典,就算你沉得住气,我也不敢再耽误了。”

  “你拿到了就好。”明华章说,“不过,有没有图纸都不重要了,做木偶的人还活着。我过来是想提醒你收尾,幸好你快一步,已经拿到了。”

  谢济川挑眉:“什么情况?”

  明华章轻叹:“这次是我的失误,我先入为主,以为隗白宣已经被灭口了。其实凶杀案只是她自导自演,我们竟然被她骗了这么久。”

  谢济川意外地抬眉,他不太相?信,但似乎只有那一种可能:“你妹妹他们查出?来的?”

  明华章点?头,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谢济川再一次出?乎意料,他回头看向那团倒在地上?的阴影,问?:“这个人怎么办,留吗?”

  他们先前不知隗白宣还活着,只能留着隗严清,试图从他手中?拿到木偶图纸。现在谢济川得知本?人还在,那图纸以及这个欺世盗名之徒,都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明华章说:“先留着,带去?工坊,还有些话要问?他。”

  隗墨缘还在睡觉,猛不防被一块帕子捂住嘴,还没搞清情况就被拖出?被窝,押向屋外。

  他嘴被堵着,完全看不到身后人的样貌体型,只能感?觉对方穿了一身黑衣,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他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他要被灭口了。

  师父的贪心,还是给他们惹来了杀身之祸。

  隗墨缘万念俱灰走在夜风中?,事到临头只觉得平静,只是遗憾见不到朱砚,不知她能否逃过一劫。

  正想着,隗墨缘被推入一道门中?,一抬头便见到了他千思万想的人。这时候隗墨缘的嘴被放开了,他一恢复自由,立刻往隗朱砚那边扑去?。

  “师妹!”

  隗朱砚看到他,也忍不住哭出?声:“师兄……”

  师兄妹两人抱头痛哭,明华章没耐心等他们哭完,他单手握着刀鞘,敲了敲地面,说:“够了。如果你们好好坦白,日后还有相?守的机会,但如果不识抬举,那剩下的泪不妨去?黄泉路哭。”

  隗墨缘壮着胆子抬头,看到周围鬼影一样站着许多黑衣人,他们脸戴半边面具,神情冷漠麻木,宛如幽灵。

  而站在隗墨缘面前的玄衣男子身材格外高挑,他露出?的半截下巴清冷如玉,嘴唇纤薄优美,让人忍不住好奇他上?半张脸长什么样子。他长相?看着俊秀,但垂眸时,像雪原上?的孤狼,冰川上?的银枭,死亡的威压如山一般压下来。

  这个男子一言未发,但隗墨缘立刻笃定,他是这伙人的首领。

  隗墨缘梗着脖子道:“你们是谁,竟敢私闯民宅?就不怕官府追究吗?”

  明华章对此只是轻轻笑了声:“你们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竟然还敢提官府?”

  隗墨缘噎住,还是强撑着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师妹从不过问?生意上?的事,你们有什么冲我来,放了她。”

  “好,那我就说一件你们都知道的事。”明华章手中?握着横刀,缓慢在隗墨缘、隗朱砚面前踱步,转到他们背面时,他猛不丁说,“隗白宣还活着。”

  他清晰地注意到隗墨缘、隗朱砚都瑟缩了一下,明华章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实在愚蠢,竟然犯了这么显浅的错误,还需要明华裳来指正。

  明华章继续说:“那天你来给隗白宣送饭,强行破门后,其他人看到隗白宣躺在地上?都不敢靠近,唯独你上?前查看。你自然看出?了那是具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木偶,但你没有声张,而是决定配合她,声称她死了。”

  隗墨缘身体已经完全僵住。明华章走到隗朱砚身后,隗朱砚脊背紧绷起来,仿佛都感?觉到横刀的凉意顺着她脖颈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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