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璧 第61章

作者:九月流火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甜文 悬疑推理 古代言情

  明华裳道:“二?兄,你不?用管我?,快去帮谢阿兄吧。”

  明华章嗯了声,但身体纹丝不?动。谢济川发出不?满的声音,明华章为了应付谢济川,随手翻动身边的木架,好歹敷衍一下?。

  明华章突然问?:“三楼最北那间房间是谁住的?”

  “你是指最靠近楼梯的房间吗?”明华裳抬头望向?上?方,说,“我?特意问?过,是玉琼在住。”

  按照天香楼的格局,玉琼的房间正好在这间隔间上?方,墙上?同样有一扇通气窗,爬出去可?以直接进入楼梯间。

  明华章慢慢应了声,说:“那我?们就要多考虑一个人了,昨夜,很可?能玉琼也出门了,只不?过我?们没看到。”

  虽然天香楼中会飞天舞的唯有山茶,但玉琼是在教坊司长大的,未必不?懂舞蹈。以她的身段,完全足以从自己房间的气窗爬出来,落到楼梯上?,然后从三楼楼梯跳到二?楼楼梯,在不?惊动外面的情况下?爬入隔间气窗,打?开暗门进入现场。

  如果真的是她,那她昨夜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出入,谁也不?知道她破坏了什么证据。

  这对他们查案实在大为不?利。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黑暗中谢济川的声音突然响起,“可?是命案那天,她在西楼,到东楼需要穿过大堂,凶手不?可?能是她。”

  明华章低低叹气,说:“但这个地方昨夜有人来过。”

  谢济川怔了下?,马上?反应过来:“你找到暗门了?”

  “算是吧。”明华章指向?南墙上?的木架,“我?一进来就觉得这个木架有点奇怪,隔间里空间这么小?,为什么不?做一个高架子?呢?现在我?明白了,因为这个木架的轮廓,正好挡着门。”

  明华裳忙伸手去摸,是啊,她只顾着在墙上?、地上?找缝隙,却忽略了最明显的地方。谢济川走过来,都没有去验证真假,酸溜溜说:“你怎么找到的?”

  “主?要是为了陪妹妹。”明华章慢悠悠道,“随手一翻,正好看到这里有亮光。有光,那肯定有缝隙了。”

  明华章和谢济川将?木架移开,明华章试着一推,果然推开了。

  明华章面色沉着,最先朝里走去。

  幸亏外面歌舞声大作,挡住了他们这里的动静。明华裳最后进门,看到面前熟悉的布局,仓皇萧索的地面,心知这里就是命案发生现场——风情思苑了。

  他们之前的构想完全正确,凶手极有可?能二?度返回现场,破坏了某些线索。昨夜出门的人,老鸨,山茶,哑奴,以及占了特殊地利的玉琼,都有可?能。

第67章 水拓

  楼下?传来叫好声,衬得屋内格外安静。明华章率先开口:“先搜现场吧,不要先入为主。无论你们怀疑谁,现在都把人忘掉,找到线索,凶手自然会水落石出。”

  明华裳知道明华章说得在理,她尤其不能犯这种错误。明华裳深吸一口气,不再纠结于谁有可能进入密室,只把面前的凶杀现场当做一个全新的案件。

  明华裳特意?回?到小?隔间,自己推开暗门,以?凶手的角度重新体验张子云死前的景象。

  暗门良久不用,推开时有些吃力,而且前面有屏风遮挡,只能推开一条小?缝。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明华裳从?门缝中钻进来,最先入目的是一扇仕女插屏。仕女图画得富丽堂皇,艳丽的颜色遮住了人影,从?外面看以?为只是装饰,哪能想到背后竟然隐藏着一扇暗门。

  明华裳放轻动静,小?心翼翼穿过屏风。暗门修在卧室,周围放着床铺、梳妆台,布置的绮丽旖旎。但?对?明华裳来说最显眼的,是镂花落地隔扇后的长条桌案。

  桌案上放着笔墨纸砚,前腿脚处沾染着暗红色,周围散落了一地废纸。案前有一块地方被刻意?地空出来,隐隐可见人形。

  这?便是张子云死亡的位置,从?残存的痕迹可以?看出,张子云死时靠着书案,地上并没有打斗迹象,连血迹都很少?,只有斑斑点点的血滴。

  难怪京兆府判定张子云自杀,他死的实在太?平静了。

  明华裳继续打量屋内其他摆设。珠帘后摆着一个茶几,上面放着一套精巧的西域酒杯,酒杯看起来用过,其中有一个都滚到地上了,不知是原本的摆设还是后期京兆府的人查案时碰倒的。

  茶几旁放着一坛未开封的酒,原本应当是两坛,另一坛喝了一半,已被京兆府带走?了。

  明华裳仔细打量了一会酒坛,最后还是回?到长条书案边。无他,书案上有一个她觉得很奇怪的地方。

  书案放着一个浅水池,里面盛了一半的水,水中漂浮着淡淡的墨。多日闲置,水面上已积攒了一层浮尘。

  明华裳实在无法理解这?个水池,问:“这?个水池是……”

  明华章正在书案桌腿前研究血迹,闻言推了下?谢济川:“水拓法你比较熟,你去解释。”

  “我不熟。”谢济川无奈地站起来,移步桌案后,指着笔墨大致比划,“这?是一种独特的画法,名水拓法,也叫浮墨法。首先在这?个小?水池中盛入清水,泥以?麻灰,最好静置几个时辰。然后援笔叩齿,沾丹青墨砚,纵笔毫水上,这?个过程最好一气呵成,后面再补笔就落于下?乘了。等墨迹晕开后,将?生宣浸于水上,取出后晾干,之?后是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作画。”

  明华裳意?外:“还需要再画?”

  “当然。”谢济川说,“丹墨入水后完全无法预测,拓出的墨迹也千奇百怪,反而最考验作画者的功底和巧思。若是擅画者,能根据晕染出的墨迹循势利导,画龙点睛,高明的画者甚至能在水中绘出古松、怪石,乃至人物。”

  光听着就难,明华裳发自真心地赞叹,然后问:“这?水便是用过的?”

  谢济川点头:“水中有墨,应当用过。”

  “照这?样说水岂不是只能用一次?”

  水拓法用的水需要提前静置,没法一边画一边换,相当于每次只有一次尝试机会。谢济川瞥了她一眼:“不然,你以?为水拓法为何难学呢?”

  明华裳默默闭嘴,查看书案上其余的东西。桌案左方放着水池,右方搭着一幅画,中间是文房和宣纸。

  明华裳一进来就注意?到这?张画作了,但?她硬是忍住好奇,等看完屋里整体布局后才来观摩画作。

  这?幅画下?方是一个香炉,炉中腾起袅袅烟雾,烟雾中有奇山怪石、古松仙人,最妙的是香炉后是一扇木窗,烟雾缠绕着窗格,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空间感、怪诞感跃然纸上,颇有种芥子天地、壶中仙境的意?蕴。

  这?幅画中的烟雾便是由水拓法晕染出来的,墨迹一圈圈逸散,飘逸舒展,不可捉摸,是人力完全无法达成的玄妙。画者后期加的笔也妙,怪石奇松和水墨晕迹完全融为一体,可谓大拙大巧,相得益彰。

  便是明华裳这?种外行人都觉得好。可惜只是半成品,若等此画画完,不知该有多惊艳。

  明华裳欣赏完画作后,看向?旁边。许多宣纸凌乱地堆在桌上,还有不少?落到地上,看起来有人在这?里临摹那幅香炉仙境图。

  明华裳指着水池,问:“谢阿兄,水里的墨迹是这?幅画留下?的吗?”

  谢济川凉凉瞥向?明华裳:“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又不是大罗神仙,你问我?”

  “从?现场迹象上看是的。”明华章检查完血迹,站起来,指着地上的一张废纸说,“这?张纸上的墨迹和画相比,大概形状相似,但?圈与?圈之?间空隙更大,符合墨在水中的扩散。如果我没猜错,应当是玉琼为张子云演示水拓法,但?还没画完,玉琼就被老鸨叫去陪贵客。张子云独自在屋中等候,他是爱画之?人,看到这?种奇异技法控制不住手痒,也想尝试一二。他取来干净的宣纸,浸入水池中拓墨,想要临摹玉琼的画,可惜没成功。”

  说着,明华章指向?其他纸,道:“这?些都是他失败的作品。”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明华裳听后心悦诚服。她从?没想过能从?墨迹扩散上推测时间,明华章竟然连这?种细节都能注意?到。

  谢济川看起来已经很习惯了,他找了个没东西的地方坐下?,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说:“好困,我想回?去睡觉。”

  “你认真点。”明华章沉着脸道,“我已和韩颉立下?军令状,十日内必带回?失窃的大明宫图,可不是玩笑。”

  “对?啊,所以?靠你了。”谢济川搭着下?巴,懒散说,“有没有我都一样。我相信你,能不能早点收工就看你了。”

  明华裳惊诧地看着谢济川,谢济川这?个样子,实在和她想象中的谢氏公子出入甚大。但?想到他在课堂上睡觉,醒来后无缝衔接讲课内容,明华裳又觉得很合理。

  这?很谢济川。

  明华裳没有谢济川的天赋,更不想把所有压力推到明华章身上,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就老老实实干自己的事了。谢济川偏头,看着明华裳跪坐在案前,一动不动盯着画卷,实在忍不住好奇:“妹妹,你到底在陪我偷懒还是在办案?”

  明华章正在搜索线索,闻言凉凉睨了谢济川一眼。

  难得,他竟然知道自己在偷懒。

  明华裳回?神,慢慢摇头:“我在想,画画之?人当时在想什么。”

  “嗯?”谢济川兴致被挑起来了,“这?也能看出来?”

  “当然。”明华裳说,“文如其人,字如其人,其实画也如其人。想象是作者内心的镜子,画更是如此。”

  说完,她长长感叹:“这?么重要的证物,京兆府竟然没带走?,他们办案能力实在堪忧。”

  这?一点谢济川点头,十分赞同:“是的。所以?,二妹妹,你看出什么了?”

  明华裳指向?右侧的水拓画和四周的废稿:“这?是两个人画的。”

  谢济川挑眉,语气微妙:“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闭嘴。”明华章慢慢走?过来,脸色很郑重,“让她说完。”

  “右侧这?副颜色鲜艳,笔触细腻,但?给我的感觉却很小?心,仿佛在刻意?压制什么。这?个形状的浮墨其实可以?有许多种选择,然而她画了奇松怪石、飘飘仙境,却又加了香炉、窗格等明显脂粉气的器皿,将?墨晕束缚住,告诉画外人一切不过是幻想。我觉得,她画这?幅画时情感很压抑,她很想有一个世外仙境,只需进入烟雾就能逃遁,但?心里又很悲观,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她永远无法挣脱枷锁,一炉香烧尽了她就要醒来。”

  很符合玉琼的心理,若他们没见过玉琼,仅凭这?段描述也能大概想象出画者的模样。谢济川摸摸下?巴,道:“看来,以?后不能随便在人前作画。”

  听了半天,他就总结出这?些东西?明华章没理会谢济川,问明华裳:“那另一个人的临摹图呢,能看出来吗?”

  “他的笔墨太?少?了,我勉强试试。”明华裳说,“他的画其实也很奇怪。有范本在前,他却没有用颜料,所有稿纸无一例外都是黑白?色。黑色线条狂放混乱,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我觉得,画画时他内心应当很暴戾,连线条都充满了攻击力。”

  明华章问:“还有吗?”

  明华裳手指点过某几张纸,说:“越上面的纸,墨迹越乱,说明随着时间过去,他的内心越来越不平静。可是你们看这?几张,它们明明叠在最上方,但?是,上面只有水拓,没有线条。”

  谢济川说:“可能是他画累了,后面心情暴躁,懒得再画了?”

  “不应当。”明华裳皱眉,喃喃道,“一个人情绪累积到极点后,总该有一个爆发口,不可能突然平息下?去。但?在这?几张纸中,我没有看到暴虐发泄,只看到平静和掩饰。”

  明华章听出些许不对?:“你的意?思是……”

  明华裳脑子逐渐出现一副景象,如果张子云的尸体没被搬走?,这?几张纸应当正好散落在他身体旁边。明华裳开口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道:“这?几张稿纸不是张子云画的。”

  明华章立即反应过来,几乎和谢济川同时说出:“是凶手!”

  明华章脸色立刻变了,马上走?到桌案边观察这?几张纸。就连谢济川也打起精神,问:“可是,凶手在杀人现场用纸做什么?他总该不会想画画吧?”

  明华章尽力不移动其他纸张的位置,小?心翼翼拿起一张纸。他举在眼前,缓慢调整纸的角度,明华裳不知不觉屏住呼吸,问:“二兄,你发现了什么?”

  明华章眸光专注幽冷,说:“这?张纸不是平的。”

  “生宣本来就不是平的。”

  “这?不一样。”明华章示意?他们两人过来看,“你们看中间凸起的部分,像不像人脸。”

  明华裳立刻凑到旁边,谢济川没有上前查看的意?思,问:“那你有什么想法?”

  明华章手指轻轻转动,不着声色对?准窗外的光,好让明华裳更快看到凸处,只分了一小?部分注意?力给谢济川:“你都不怀疑我看错了?”

  “你不会无的放矢。”谢济川道,“既然你说有,我就不浪费功夫了。你觉得这?些纸是做什么的?”

  “别忘了,张子云是窒息死亡的。”明华章道,“我一进来就在找杀死张子云的凶器,这?个屋里绫罗绸缎很多,看起来很多东西都能捂死他,要不是裳裳提醒,我都没想到,沾湿的纸其实也可以?作为凶器。”

  谢济川挑眉,脱口而出地却是:“裳裳?”

  明华章终于忍无可忍,回?眸冷冷瞪他:“你能不能认真点?”

  谢济川摊手,乖顺道:“好嘛,然后呢?仅靠一张纸杀人,还是太?牵强了吧。”

  “一张普通的纸不行,但?对?于一个陷入昏迷,腿脚不方便,又被绑住双手的对?象来说,一沓湿纸足以?闷死任何人了。”明华章手指仔细摸过地上的纸,说,“凶手用红绸爬入气窗,打开暗门,之?后又用红绸捆住张子云双手,他指甲缝里的红丝应当就是这?样来的。有特殊凸起的纸共有六张,应当足以?置一个男子于死地,但?最好试验一下?。”

  “不用这?么麻烦。”谢济川一点都不想陪他试,说,“我们的目标是找回?画,张子云到底是如何死的其实无关紧要,凶器有点出入影响不大。如果凶器真的是纸,那凶手会是谁呢?”

  凶手就地取材,而且当时张子云处于昏迷状态,意?味着谁进来都有机会。明华章道:“我们之?前不知道这?条暗道存在,月狐的监视其实完全没有意?义,只要登上东楼楼梯的人,都有机会不通过门窗,从?暗道进入包厢。关键在于,那日有谁上过东楼楼梯,并且知道暗道存在?”

  前者很多人都有机会,但?同时满足后者的,似乎只剩寥寥几个选项了。

  谢济川说:“听天香楼的杂役说,隔间是老鸨修的,她不可能不知道暗门。那日她在天香楼里安排宴席,全程都在走?来走?去,完全有机会接近山茶的绸缎并割断一截,悄悄带在身上,再趁人不备登上楼梯,按我们试验的方法进入风情思苑。闷死一个人只需要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完全可以?杀掉张子云后再出现在楼下?,没人会发现她曾消失过片刻。”

  见无人反对?,谢济川继续说出其他佐证:“楼梯众人反映了好几次,但?老鸨始终不肯换新的,就连酒也是她送的。只有她知道张子云昏迷了,所以?才能大摇大摆打开暗门,就地取材杀死张子云。如果换成别人,哪怕知道暗道并且能接触到,恐怕也不敢就这?样进门。还有昨夜,她也出门了,今早很可能是她指使哑奴来包厢试探,若非她心里有鬼,为何要做这?些事?这?样看来,老鸨的可能性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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