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弦珂
“今年的?春天果然?不错。”章宇睿意有所指地说,“百年的?老铁树似乎都有了开花之意了。”
沈聿白何等心思,一听就知道他是在揶揄自己。
章宇睿挑眉抬起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角,“若是有铜镜在,我真想让你看看你此刻的?神色。”
更何况还是头一次见沈聿白说着?正事,神思忽而飘向了其他地方。
这点放在今日之前,若是有人跟章宇睿说沈聿白会走神,他只会觉得那个?人是大难临头而不自知,要不是还有正事需要处理,他现下就想回府去,和妻子?分享着?自己的?新发现。
沈聿白抬手,虚掩着?嘴角轻咳了声,示意他收敛下看戏的?意图,微转话锋:“如果我没有猜错,叶煦应该还是在京中。”
“我这边再多派些人手盯紧公?主府。”章宇睿道,下一瞬话题一转,忽而道:“适才是想到了什么,你的?心情看上去不错的?样子?,是想到秦桢了?”
他的?语速很快,语气也稍显八卦,神情就跟街边谈论?坊间轶闻的?男女似的?,但这也实在怪不得章宇睿,他着?实是头次见沈聿白如此,总觉得十分有趣。
之前他总是疑惑于好友为何一定要苦寻秦桢,现下这个?心思陡然?散了不少。
沈聿白神色淡淡地撇了他一眼,不理他。
心中盘算着?叶煦能够去的?地方,想到他最后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应该就是在皖廷轩的?那夜,眸前掠过那晚秦桢夹杂着?些许清淡笑?意的?眼眸,仔细想来,那双眸子?下还藏着?丝缕无奈之色。
想来也是那晚,叶煦告诉了秦桢这件事。
只是那时自己被他们之间的?‘谈笑?’迷了眼,看不清秦桢的?忧虑。
“沈聿白。”章宇睿见他久久没有回话,又?点醒了他一下,忍不住问:“你到底喜欢秦桢什么?”
第49章
喜欢?
沈聿白微掀眼眸,深邃黑湛的瞳孔深处掠过浅薄的疑惑,清澈可见?的茶水荡起阵阵涟漪,映在水中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明,似乎方才了解章宇睿话语中的意思。
他心中无声地重复着喜欢二字。
“快说?来给我听听,到?底喜欢什么。”章宇睿持续不断地追问。
沈聿白挑起眉梢,不语。
一瞬间的事情,他也端不明白。
章宇睿头次见?到?老?铁树开花,话都比往常要密上不少,禁不住地念叨。
“秦桢着实是位好姑娘,喜欢她并不是件令人稀奇的事情,只是如果那个人是你,就显得异常的不对劲。”
“你和她认识可不是一年两年,你们可是在同一屋檐下住了近十年。”
章宇睿看来,十年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再浅薄的感情也应该培养好,更?何况沈聿白和秦桢还?当?过三年的夫妻,但那三年两人之间的交流确实不多。
端在手中的琉璃茶盏倾斜点?点?,茶水溅湿了沈聿白的指背,他眸光淡淡地瞥着好友,心知他说?得没有错。
十年不是一睁眼一闭眼就过去了,而是上千个日日夜夜。
不过,“被下药前,她和小桥在我心中是一样?的。”
就只是妹妹。
章宇睿饶有兴致的神色怔忪须臾,了然?地颔首,“也是。”
年少时,沈聿白一直都觉得自己有两位妹妹,一位是沈希桥,另一位就是秦桢。
他始终知道秦桢才情甚佳,不逊色于京中的众多贵女,他希望她的才情能?够得以崭露头角,同时也尊重她的想?法。
秦桢想?什么,就去做什么。
就算做错了失败了,也还?有他这?位兄长在背后为?其撑腰。
当?下药的事情落在自己的头上时,沈聿白的第一反应是失望,紧接而来的是觉得这?些年的付出分?毫不值,不论是他还?是整个沈国公府,没有一人不把秦桢当?作沈家的一份子。
出了事后,他想?得是去纠正她,纠正她的错误和不安分?的心,而不是去了解秦桢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他当?时想?得不是纠正,而是就着错误去理解她的内心,或许一切都不会一样?。
然?而沈聿白不是这?样?的人,也没有这?样?的心理。
对他而言,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需要承担结果,所?种的恶果都应该由本人来承受。
是他的不信任牵动了那三年的种种。
“我和她成婚的三载,我也没有想?过要去了解她,或者说?……”沈聿白顿了顿,嗓音微绷,上下滑动的喉结显得有些艰难,“或者说?根本不想?去了解。”
他和秦桢的开始,本就不堪入目。
又怎会在这?上边下心思。
章宇睿哑然?无声。
回顾好友成亲的那几年,不说?这?段开始满是狼藉,就说?彼时的沈聿白,先皇愈发看中他的能?力?,也有意培养他为?新皇的左膀右臂,他也着实日日不在府中。
“你那时也忙……”
说?了一半,章宇睿微启的唇瓣合上,也不知该如何言语。
仔细想?来,也不到?日日都是深夜才回府的忙碌光景,
沈聿白紧抿着的薄唇凛成线,大概猜出章宇睿没有说?完的话,也知晓好友又为?何咽下了后续的话语,带着微茧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摩挲着琉璃茶盏上的凸起纹理,呷了口茶水润过干涩的喉咙。
他确实是着意深夜回府的。
那时的政事繁忙,也没有忙到?需要他耗费时辰去处理,可他还?是留在了大理寺中。
沈聿白眼眸中掠过些许沉闷。
他当?时想?着,秦桢既然?心悦于自己,又为?何要去遂了她的意,日日与她相见?。
着意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沈聿白蜷落茶盏上的五指微微捏紧,浅薄的绯色不紧不慢地显露在表面上,茶盏上的纹路一缕一缕地印上指腹。
那颗静如一滩死水的心,湖面陡然?飘过一颗又一颗的石子,或轻或重地漾动湖面上的波澜,平静湖面被悄然?而至的石子砸得荡起了阵阵涟漪。
下一瞬,蓦然?落下的掌心大小石子砸穿湖面,坠入湖底,疼得沈聿白眉宇不自觉地皱起,呼吸也倏地窒了一息。
他忽略了,秦桢是他的妻子。
就算得不到?他的喜欢,也应该得到?他的尊重。
酒盏落入视线时沈聿白目光抬起。
章宇睿知晓他几乎从未白日饮过酒,但现下这?个场景也着实适合饮酒,又将酒盏往前递了递,“我觉得你需要。”
沈聿白目光凝着微荡水波的酒盏,少顷,伸手接过,辛辣中夹杂着回甘的酒水入喉,剌得喉间微微生痒。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也无可避免。”章宇睿拎起酒壶往酒盏中倒了些许,不疾不徐地道:“追求喜欢的女子跟处理政事不同,不能?步步紧逼,只会将人越逼越远。”
他顿了顿,抬起头:“你要摸清楚秦桢喜欢什么,按照她喜欢的模样?去做就行。”
沈聿白饮酒的动作微顿,酒水循着酒盏倾斜的角度徐徐坠下,不多时就浸湿了衣襟,他沉默不语地把玩着酒盏,不顾衣襟上的湿润。
秦桢喜欢什么?
他只知道,秦桢曾心悦于他。
可是心悦的点?在哪儿,沈聿白确实摸不清。
伫立在外的鹤一和逸烽听闻屋内传出酒盏相碰的清脆声,对视了一眼,眉宇间尽显诧异,可转念一想?近些日子的事情,都能?够当?街握着秦桢的手刺向自己,又觉得白日饮酒这?事算不上什么。
楼宇下的人愈来愈多,傍晚的斜阳落下,夜幕悄然?降临。
听闻里间起身的声响,逸烽和鹤一推开门扉,瞥见?自家大人清明的面庞,以及和章世子微晃的身影,连忙和王府的侍卫一同迎了上去,若是厅中经过必然?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好在还?可以往后门走,几人便搀扶着俩人往后院的阶梯下去离开。
章宇睿离去前,神思还?算转得动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道:“秦桢是个好姑娘,你若是喜欢她就好好对她,若没有意就不要去招惹人家,不要叨扰人家的生活,琬儿以及敲打过我很多次了,我若再相助于你,她就要拿我开刀了。”
沈聿白掀起眼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这?段话章宇睿来来去去已经说?了近五遍,都已经深深地烙入他的心中。
章宇睿就是从后门来的,王府的马车就等在后门,没一会儿印着王府标记的马车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鹤一去驶马车之时,逸烽就守在沈聿白的身边,他抬眸瞥了眼身侧倚着墙垣不语的自家大人,神色看似清明没有被酒水浸透,可微阖的眼眸却透露了倦意。
马车很快就到?了,沈聿白上了马车。
鹤一扬鞭的刹那忽而灵光一闪,堪堪停下半空中的动作,低声问:“大人,回府还?是?”
舆内不轻不重捏着眉心的沈聿白动作落了一拍,微阖的眼眸透过指缝瞥向随风漾动的帐幔,袖口淡淡的酒味循着微风递入鼻尖,闻着身上的酒味,他道:“回府。”
酒后容易失态,也不宜见?人。
最?起码,不宜见?秦桢。
沈聿白往后靠了靠,微眯着眼眸半倚软榻,车轮碾过细碎石子扬起,身影也随之颤动须臾。
他还?记得,秦桢不喜欢他饮酒。
年少时沈聿白初初入仕,那时他手中的权势不似现下,但有着沈国公府世子这?一身份,也有不少人趋之若鹜,入仕之年就有不少意图与他交好的人相邀出府。
彼时能?拒绝的他都拒绝了,偶尔真有拒绝不得的,也会前去小坐片刻。
酒宴之中沈聿白虽不饮酒,同宴之人几乎个个都会饮酒,一来二去间身上也会沾染上些许酒水之味,他离席的早回府也早,也就是这?次,恰好碰上外出归来的秦桢。
四目遥遥相对的刹那,他清楚地瞧见?皎洁月色下秦桢的眼眸亮了一瞬,一路小跑过来,可将将靠近之时,微风徐过带去的酒意令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秦桢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眸,皱眉捏着鼻尖问:“哥哥今日可是饮酒了?”
“没有。”沈聿白朝她伸出手,示意她闻闻袖口。
秦桢似信非信地靠近,鼻尖抵上袖口的霎那间,整张小脸都拧了起来,眼眸簇着灼热光亮,愤愤道:“哥哥都会骗我了,你身上可都是酒味!”
闻言,沈聿白狐疑地收回手闻了道袖口,这?才发觉身上都沾了酒味。
瞧见?他蹙起的眉宇,秦桢又光明正大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道:“我要去告诉姨母,哥哥今日偷偷饮酒了。”
入仕后饮过不少酒水的沈聿白看着她娇笑的神情,道:“去吧,看看今日娘亲要怎么罚我。”
听到?‘罚’字时,秦桢亮晶晶瞳孔中的雀跃散去,狐疑地瞥了眼不远处的大门,又看向他,迟疑道:“那就算了,今日姑且放过你一马,往后可不要再饮酒了。”
沈聿白笑了下,“舍不得我被罚?”
秦桢愣了下,倏地垂下眼眸。
白皙娇嫩的耳垂悄悄染上了粉嫩之色,又不知不觉地蔓上双颊,低低地‘嗯’了声。
见?状,沈聿白眸间的笑意愈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