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善 第22章

作者:二月梢 标签: 轻松 古代言情

  萧时善低头查点东西?,随口回道:“四公子?不也去书?院读书?了么?,哪有一直在家里待着的。”要不要再带些香料,算了,总会有人给他想到。

  常嬷嬷心道那能一样么?,四公子?可没娶妻,跟姑爷的情况不一样。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要分开,姑娘这都独守空房大半年了,放在别人身上,怎么?会没有埋怨,姑娘倒是守得滋润,脸蛋养得白里透红,嫩得能掐出水来。

  收拾完东西?,萧时善命人送去了玉照堂,喝着茶歇了一会儿,然后让人叫来了碧荷碧珠,这是她给李澈挑出的丫鬟。

  这两丫头人机灵,又很有眼力见,名字也取得好,连起来就是珠联璧合,萧时善是相当满意的,李澈也应该会满意。

  晚间萧时善去荣安堂问?安,老太太等人已经知道了李澈去书?斋的事情,想来是他亲自来跟老太太说?过了。

  与季夫人的态度不同,萧时善瞧着老太太好像不那么?高兴。

  别看萧时善不是季夫人心目中合格的儿媳妇,季夫人也未必是老太太心中合格的儿媳妇。

  季夫人的性子?孤傲,在哪儿都不是合群的那个,当然这也是因为季夫人有她傲气的资本,做姑娘时,她自身的容貌才学就远超同辈,嫁人后夫君和儿子?又极为争气,正是日子?过得舒心,这么?多?年来,那孤傲的性子?不仅没改还变本加厉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太太也不是说?让老大媳妇儿变个性子?,只是在某些时候,还是能被?她给气到。

  三郎才回来了几日,就被?她赶去了书?斋,尽管李澈跟老太太说?那也是他自己的决定,但老太太可不这么?认为,“你也不用替她说?话,我还能不知道她,才学那是没得说?,只是这人情世故上何止欠缺了一点半点!”

  老太太这话还是客气的,季夫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能在那点人情世故上一窍不通?她那是心里明白却?不屑于去做,要不是身份摆在那儿,没有什么?让她卑躬屈膝的事情,她换个人家试试,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去。

  不仅学了满肚子?墨水,连文人那点孤高自赏的酸气都一并学去了,这些都还是小事,老太太心里想的还是子?嗣问?题,气季夫人专做那棒打鸳鸯的事儿。

  李澈说?道:“确实是我的主?意,老祖宗倒是冤枉母亲了。”

  老太太半信半疑,看着芝兰玉树般的孙儿,叹了口气道:“你那媳妇儿也是个罕见的美人,我看着都稀罕得不行,你这心里又是怎么?想的?”随着他年岁渐长,让人愈发瞧不出他的心思了。

  李澈笑道:“难得她能得老祖宗青眼,我不在府里,她能替我在老祖宗跟前尽些孝心,我自然也是高兴的。”

  老太太看了他半晌,“你若还想……”

  李澈抬了抬眼,“老祖宗,没有的事。”

  老太太拉着他的手?,瞧着他的神色道:“你们夫妻和美才好,我还盼着抱重孙呢,你和你媳妇儿都是好相貌,生?出的孩子?不知道要多?好看。”

  李澈笑了一下,“老祖宗只管保养好身体,若是得个淘气顽劣不服管教?的,恐怕要折腾得人身心俱疲。”

  老太太笑了,“那我也是愿意的。”

  好一番宽慰才把老太太哄得喜笑颜开,人上了年纪,愈发地有些小孩心性,但晚间季夫人来跟老太太提起李澈去书?斋的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让他尽快过去,老太太虽然不说?她什么?,心里却?不怎么?受用。

  萧时善进?来问?安时,恰好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那气氛有些冷,又说?不好是何原因,云榕等人进?来后,才冲淡了那点若有似无的异样。

  从安庆侯府回来,这几日一直没见着李澈的影儿,还是今日在呈芳堂见了他一面,萧时善琢磨着他今明两日总要回一趟凝光院的。

  至于为什么?会如此肯定,那是常嬷嬷所言的敬重,他在一些事情上还是给予了她应有的体面,而?他游历回来的那晚居然宿在了玉照堂,这才让萧时善气恼之?余又感到万分诧异。

  因他迟迟不来,萧时善便去了净房沐浴,出来时便看到他正坐在榻上看她描的花样子?。

  她赶忙走?过去,伸手?敛了敛,十指纤纤,指尖透粉,利落地将样纸收拢起来,随即意识到自己如此遮掩的举动有些欠妥,她掩饰般地横了他一眼,先占个理再说?,“夫君怎可随意翻动我的东西?。”虽然是她搁在那里的,旁人一眼就可看到,但不经她允许,就是他的不对。

  这一眼恰似秋水横波,宜嗔宜喜,李澈看过去,颔首道:“抱歉。”

  萧时善抿了一下唇,居然这么?快就道歉了,他如此光风霁月,倒衬得她大惊小怪,斤斤计较了,正纠结间,下一瞬忽听他道:“在绘制墨图?”

  萧时善动作微顿,水润的眼眸移到他身上,奇了,他是如何瞧出来的。

第三十五章

  李澈没说?话, 往身侧扫了一眼,示意她坐下。

  萧时善看着他和小几之间的位置,勾了勾垂在手边的衣带, 这样的距离挨得有些近了,换个丰腴的,都要腿贴着腿了,她抬眼瞅瞅他?,他?竟也没理她。

  到?底还是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她挪动步子, 提着裙子在榻上坐了下去, 歪头看着他?道:“夫君所言的墨图是什么?这些不过是我闲来无事描的花样子罢了。”

  李澈仿佛有几分兴趣的样子,“描绘这些花样是打算绣在哪儿的?”

  “衣裙,手帕,荷包……”萧时善掰着葱白似的手指慢悠悠地数着,绣在哪里不行?

  李澈看着她潋滟的眼眸, 说?道:“绣湘竹榻也是别出心?裁。”

  萧时善顿时反应过来?,她画的样纸肯定都被他?看见了,最上头的那一张样纸分明是个如意, 他?不去翻动,如何知道下面画的是湘竹榻。

  其实李澈果真去翻看了也没什么, 但萧时善这里划着一道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她的东西是她的,他?的东西是他?的,她不介意他?的东西放在她这边, 但他?绝不能来?碰她的东西, 然而?不用她特地去说?,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说?来?说?去她也没占到?什么理, 萧时善微侧着身子,把样纸放在小几上抚平,只听他?说?道:“我那有本方氏墨谱,共有六卷,各类样式纹样共收录了三百八十?五式。”

  萧时善扭过头来?,眼都不眨地看着他?,柔声?细语地道:“夫君说?的方氏墨谱可是那位制墨名家方于鲁所著?”

  看到?李澈点?头,萧时善的眼睛都亮起来?了,她自然是听过方于鲁的大名,是鼎鼎有名的制墨大师,有“廷珪再世”的美誉,能与李廷珪相提并论,这本方氏墨谱的价值可想而?知。

  要命的是,又听到?李澈不急不躁地说?道:“这本是美荫堂刻本,由丁云鹏等人绘图,黄氏兄弟操刀,不仅刻画细腻,纸墨也极为考究。”

  能叫得上名头,必然是数一数二的精品,其实萧时善好糊弄得很,他?一提到?方于鲁,她就眼睛放亮了,后头的话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放在平时,她可能不会对着这些感兴趣,但今日不同,她正琢磨的这个事,还真用得上这本方氏墨谱。

  她也是今日在季夫人那里磨墨时,听李澈说?起那昭墨的珍贵之处,一下想到?了自个儿手里的那个纸墨铺子。

  嫁妆里的几家铺子原先的生意还算红火,但这些年被人东掏西挖,又没个精通庶务的人来?打?理,等放到?她手里的时候就成了空壳子,好些铺子都盘了出去,剩下那几个铺子也是苦苦支撑。

  送过来?的账本直看得人摇头叹气,虽然赌龙舟赢了不少银子,手头是宽裕了,但还得想办法把铺子盘活,如此才能钱生钱。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来?替她打?理,少不得要自己多?费些心?。

  她一门心?思地等着李澈接着往下说?,他?却闭口不言了,萧时善拿眼瞧着他?,他?既然看出她是在绘制墨图,又跟她提起那方氏墨谱,难道接下来?他?不是该说?,把墨谱借给她瞧瞧吗?

  萧时善知道李澈素来?大方,她往他?身边挪了挪,故意表现出十?分好奇的样子,清亮的眼眸仿佛蕴着一汪水,她轻声?道:“如此看来?,夫君手头的这本方氏墨谱果真是不同凡响。”

  李澈抬手绕过萧时善,从小几上拿起茶杯,“是有些收藏价值。”

  萧时善见他?依旧不开窍,再接再厉地凑近了些,她一个劲儿往前凑,身上沐浴之后的香气萦绕鼻间?,从温热香软的肌肤中散发而?出,是任何香料都熏染不出的暖香。

  李澈抿了一口茶,喉结滚动,偏头瞧了她一眼,“在书斋放着,等找出来?再给你送来?。”

  闻言,她立刻点?头,话还没说?出口呢,他?就知道给她送过来?了,萧时善自然再满意不过,她对他?笑了笑,从他?手里接过杯子,扭身去给他?倒茶。

  李澈瞧着她纤细白皙的粉颈,手指抵着额头轻微地滑动,“怎么想起绘制墨图?”

  热茶从壶中倒出,热腾腾的茶香拂面而?来?,萧时善轻声?说?道:“我手里头有间?纸墨铺子,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再这样下去,明年就得关门了,今日在呈芳堂倒给了我一点?启发,酒香不怕巷子深,东西好了,不愁生意没得做。”

  正经做生意的事,又不是那赌龙舟,他?既然问起了,也没什么好瞒的,她一味地遮遮掩掩,才会让人起疑。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地端着茶杯递过去。

  李澈接过来?,却也不喝,只拿在手里说?道:“从制烟算起到?做出一块成型的墨锭这里头工序繁多?,是件极费工夫的事,讲求的是轻胶十?万杵,没有三五年的时间?制不出上等墨。”

  萧时善心?中腹诽那是你要求太?高?,没有十?万杵,三万杵的就不能使了?

  李澈话音一转,“不过,你大概也不是要制这种?墨。”明年铺子就关门,哪有这等时间?去制墨,若说?要快,只能从表面工夫入手。

  萧时善点?头道:“我见那昭墨看起来?平平无奇,磨出的墨汁却光彩异常,绝非凡品,若是制墨的师傅能在外形上费些心?,想来?不比那有天下第?一品之称的李廷珪墨差。而?我那纸墨铺子本小利薄,哪里去找这种?墨,品质上跟不上,样式和图案上花样多?些,想必也能引来?一些人。”

  她知道有些文人有收集墨锭的喜好,若是把墨锭的造型和图案做得精益求精,肯定有人会冲着这点?去买,到?时候墨锭是否好使就成次要的了。

  正苦于没人跟她商讨,此刻李澈问起,她也想听听他?的意见,“夫君以为如何?”

  李澈摩挲着手中的茶杯,道:“不失为一种?捷径,只是你确定你的墨锭可以好到?让人忽略品质?”

  这才是问题所在,萧时善手指无意识地拨了拨手边的样纸,察觉到?他?倾过身来?,她立马警惕都按住样纸。

  李澈把茶杯放回了小几上,牵了牵嘴角,笑道:“画得还不错。”

  萧时善忽地红了脸,是她杯弓蛇影了,以为他?要动她的样纸,谁知他?只是放个杯子,又突然被他?夸了一下,既有羞意又忍不住欣喜。

  她在琴棋书画这方面到?底是底气不足,所以方才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在看她的样纸才会收得那样快。

  “都画了些什么?”李澈问道。

  萧时善瞅着他?,心?道他?不是都看见了么,这会儿还来?问她。

  李澈回视道:“你收得太?快。”

  萧时善抿唇一笑,这就是说?他?还没有看全喽。

  她一向觉得他?对她的东西看不上眼,她布置的屋子,在他?看来?是花里胡哨,在帐子上挂点?小玩意儿,他?也让她收拾了,真是稀奇啊,他?也有对她的东西感兴趣的时候。

  “我只绘制了五六样,其他?的还没画。”萧时善想了一下,便将压在手边的样纸拿给了他?。

  要是李澈一眼看到?底,萧时善就不会将样纸拿给他?瞧了,她恼恨他?的一点?就是他?总会在不经意间?将人衬得浅薄无知,这几张样纸虽是她闲来?无事绘制的,但也用了几分心?思,要是被他?一眼看穿,岂不是显得她这份心?思太?过浅显。

  然而?他?这会儿开口询问,萧时善反而?大方了起来?,她不解风情地给他?塞了满怀样纸,也不管旁人是不是真想和她探讨这些。

  李澈拿着样纸一张一张地翻看,也就五六张纸,他?却看得格外仔细,这让萧时善有种?被他?品评的紧张感,她也探过头去,跟他?一块去看样纸。

  坐得近了,萧时善耸了耸鼻子,一直觉得他?用的澡豆好闻,他?这会儿虽然还没去净房沐浴,身上犹带清爽气息,“夫君用的什么澡豆?”还是说?用了别的熏衣香料。

  他?略微侧头,看向她卷翘的眼睫和秀气的鼻尖,“什么?”

  萧时善咽下到?了嘴边的话,她也不知道怎么突然问出这句话来?,总不能说?他?身上怪好闻的吧,她觉得他?投过来?的目光过于专注,看得人心?慌,便转过身去,拎起茶壶给他?倒水。

  李澈摁下她的手,“别倒了。”

  “你不喝了?”肌肤相触的温度令她心?头忽跳,萧时善看了眼李澈覆在她手上的手,他?轻轻地搭在上头,把她的手裹到?了掌心?,因他?此刻的姿势,她整个人都像被他?环在了怀里。

  李澈嗯了一声?,放下了样纸,“太?晚了。”

  萧时善收回手,确实到?了该休息的时辰,但她这会儿还不困,说?来?也是这壶酽酽的普洱茶的功效,特别提神醒脑。

  正是因为提神醒脑,她才拿起样纸又塞给了他?,“夫君再瞧瞧还有哪里需要改进。”

  李澈沉默了一瞬,抬眸瞧了瞧她,捞起她白生生的一截皓腕,低头在她的手背上轻啄了一下,“我看起来?很想跟你彻夜长?谈?”

  萧时善手指颤动,瞧着他?低头去亲她的手,虽然有些难为情,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羞得人眼睫乱颤。这时候她忽然觉得她不仅不排斥他?的亲近,甚至有某种?渴望,她被这个想法惊了一下,忽地抽回了手。

  定了定心?神,她顺势往他?肩上靠了过去,仰头看向他?,为难地道:“我还没画完呢,还要画石屏、玉麈、鹭瓢、方竹杖、银潢砚……”她就是小心?眼,准备割肉喂鹰的时候他?不来?,哪有时刻准备着让他?啄的道理。

  李澈如何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只是懒得点?破罢了,他?抚上她的雪颈,摁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唇,“可以先画玉麈。”

  萧时善点?点?头,虽然疑惑为何要先画玉麈,但她还是侧过身去,伸手去拿纸笔,只是刚要落笔,她忽然顿住了手,模模糊糊的念头成了形,揣摩到?他?话里的意思,雪白的肌肤瞬间?泛起了粉光。

  她羞赧地看过去,李澈站起身,瞥了她一眼,“我去沐浴。”

  谁管他?去做什么,萧时善都想把笔扔他?身上了,只觉得他?可恶至极,分明是欺负她不知事。

第三十六章

  到底没有把笔扔出去, 但也没法再画下去了,偏生这样的事儿都没法骂出口,骂他不够庄重么, 可他也没说?什么轻佻言语,追究起来又成了她脑子里乌七八糟,把寻常的话给想歪了。

  萧时善叫了人进来收拾笔墨纸砚,瞥见进来?的是碧荷和碧珠,迟疑了一下,便吩咐她们去净房服侍, 让微云过来?把小几上的东西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