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善 第75章

作者:二月梢 标签: 轻松 古代言情

  萧时善不知?道她这样?做却是戳到了马老夫人的肺管子,马老夫人平生最恨的便?是欺压百姓,贪污民脂民膏的贪官,教导自己的儿子也?是让他做个清正廉洁的好官,连邻居送来一块肉都要?付钱,怎么会接受这满桌的好饭好菜。

  “一桌饭菜放着不吃岂不是更糟蹋粮食?老夫人不如先用完饭再说。”萧时善尽量好声好气?地说道,瞥见在桌边眼巴巴瞧着的小男孩,便?伸手给他扯了根鸭腿。

  看?着近在眼前的鸭腿,小男孩正要?伸手去拿,却马老夫人叫了一声,他扭头看?了看?,把手收了回去。

  马老夫人带着小男孩回了屋。

  萧时善看?着这桌子没?人吃的饭菜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可见这人活在世上?最要?不得的就是同情?心,你一番好意,旁人还不稀罕呢,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憋了一股气?,走?出院子,暗自咬牙,过了片刻,怒气?稍稍消减,让人把那?些饭食送到县衙,给那?些伤患和差役加菜,她就不信,还没?人吃了。

  萧时善突然感到十分无趣,不知?道她为何?会跟他来这种山沟沟里,还白白地受人家的气?。

  李澈找到她时,萧时善正在揪叶子,地上?全是光秃秃的柳条,和散落的柳叶。

  他走?过去,“你在这儿站多久了?”

  萧时善揪着叶子没?说话,揪完一根柳条,又去拽另一根。

  李澈替她压了压柳枝,好让她更容易折,“八宝鸭挺好吃的。”

  这话说得真稀奇,她瞥过眼来,“能有?窝头好吃吗?”

  李澈侧头看?向她,“自然是比窝头好吃。”

  萧时善丢掉柳条,往他身上?靠了过去,她就说嘛,八宝鸭铁定要?比窝头好吃。

  李澈放开柳枝,抬手抱住了她,心下微叹,她拿出五两?银子置办席面已是相当收敛,但这五两?银子却是一个七品知?县近两?个月的俸禄。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得不对?”萧时善垂着眼睛, 手指勾勒着他衣袍上的暗纹。

  “没什么对或错,每个人都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你出于?一番好意, 拿出银子置办了席面,当然谈不上错,但别人接不接受也是另当别论的事。”李澈没说的是,即便她是出于一番好意,但也?绝对算不上用心。

  萧时善仰头看向他,“你用不着哄我, 大家都是看结果, 谁会在意是好心还是假意,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存的好心还是坏心。”

  “是不是出于好心不难分辨,只是你这份好心太过?轻慢,在京城一桌普通的席面要多少银子,你当初的月钱几何, 平民百姓家里一年的收入又有多少,这些?你不会不知道。”

  什么都知道,但依旧不在意, 便是怜悯同情也?显得?敷衍傲慢,她自个?儿费力不讨好, 因此心生委屈, 却全然不理会对方需不需要这份怜悯,李澈也?时常觉得?她这性子可恨,“没人是傻子, 你这种居高临下?的施舍, 马老夫人怎么可能接受?”

  有些?事情即使事实就是如此,但说出来总归不好听, 萧时善也?不是那喜欢听逆耳忠言的人,她可以自己反省,但就是容不得?别人说,尤其是李澈。

  她扭着身子道:“我哪里敢摆架子,都已?经那般好声好气了,还?要让我怎么样?说来说去还?是我的不是。”他就是来骂她的。

  李澈抱紧了她,看着她道:“我只是在就事论事,但从头到尾我也?没想过?让你委曲求全。”

  萧时善不再扭动,抬眼瞧着他,不知道该不该信,但不管信不信,心里是舒坦的。

  她刚要说什么,忽地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乌黑的眼睛正?往这边瞧来,萧时善忙从李澈怀里退出来,避嫌般侧过?了身子。

  李澈走过?去,对柱子温声问道:“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我来捡柴火。”小男孩把身后的背篓给他瞧,这个?背篓跟他的身子差不多高,里面盛着些?枯树枝。

  李澈摸了摸他的头发,“捡完柴火,早些?回去。”

  柱子嗯了一声,歪着脑袋看了看萧时善,小手拉住了李澈的衣角,“大人。”

  柱子听他爹是这样称呼的,便也?学了起来。

  李澈见他似乎有话要说,便蹲下?身来,“什么事?”

  柱子皱着小眉头,声音稚嫩地道:“大人别和夫人吵架了,我奶说夫人心不坏,坏人没有这样直的。”

  李澈哑然失笑,“我们没吵。”

  小男孩点点头,放下?心头大事一般,背着背篓捡柴去了。

  李澈转身走到拴马的树下?,从马背上取下?一个?油纸包给萧时善,“吃吧,一天都没正?经吃饭了。”

  油纸包着的也?是一只八宝鸭,中午的饭菜她没吃一口,这会儿闻到扑鼻的香味儿,立马口舌生津,萧时善的嘴角上扬,“你是向着我这边的吧?”

  人心都是偏的,李澈也?不例外,他瞧着她分外明亮的眼睛,“不向着你难道要向着外人去?”

  萧时善想说其实她现在也?算外人了,但她知道有些?时候是不该说扫兴的话的,心里又因他的话而高兴,好像无论对错,他都会偏袒她似的。

  在萧时善的认知里,从来都是你必须要如何如何,才能得?到某些?东西,所有事情都有个?前提,倘若你不符合这个?前提,那就别想得?到任何东西。

  可现在他似乎在告诉她,他就是在偏心她,这种被人无条件偏袒的感觉,对萧时善而言,颇为奇妙,却又异常满足,她挪到他身边,把头往他肩上靠了靠,尤是不够,又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在她挨挨蹭蹭,兀自欢喜的时候,李澈搂过?她的腰肢,把她抵在树上,低头吻了下?去。

  鼻息相接,唇齿交缠,萧时善被吮得?舌根发酸,情不自禁地环上他的脖子,身子愈发软绵,即使背后的树皮粗糙,硌得?人不舒服,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她鲜少有主动的时候,更何况是满心满意地贴近,叫人不由得?随着她欢喜而欢喜,李澈不喜欢被人拨动情绪,如果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掌控,便是把命门显露在外,这是极其危险的事。

  但情爱二?字从来由不得?任何人置身事外,倘若体?验过?,感受过?,便永远不会满足于?浅尝辄止,只有无休无止地掠夺靠近,直到密不可分地嵌合。

  萧时善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两条雪白的手臂白得?晃眼,腕间的两只金镯子交碰作响,摇出碎金流光。

  这会儿她身上没了力气,只得?靠在他身上,他的手从她滑落的衣袖里探了进来,不住地抚弄,令她愈发站立不住。

  李澈紧紧抱着她,手里握了她一下?,轻咬着她的耳珠,“今晚就回去。”

  萧时善听出他的意思,被他拨弄得?毫无招架之?力,自然是什么都好,她早就想回去了,在这边保不齐晚上还?得?喂蚊子。

  她走了一下?神?,又被他含住了唇瓣,半晌之?后,两人才从那颗柳树后面走了出来。

  萧时善整理自个?儿的发髻和衣裳,手边没有镜子,便扭头问他,“我这样行不行?”

  李澈看了看她潋滟的眼眸,嫣红水润的唇,“问题不大,待会儿戴上帷帽。”

  那就是不能见人了,萧时善横了他一眼,这一眼恰如秋水横波,说不尽的鲜妍柔媚。

  李澈帮她推了推发间的小簪,“别这样看着我,我还?没好。”

  萧时善见他侧头看了眼身后那颗粗壮的柳树,仿佛有那么点遗憾,她脸上一红,这种山沟沟里有什么好遗憾的。

  去马家辞行的时候,萧时善没跟着进去,看到他出来,她往他手里扫了扫,见他空手而归,便微微抿了下?唇。

  从横宣县离开时,已?是暮色四合,天渐渐黑了下?来,萧时善想了一会儿,问道:“你拿到了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李澈却知道她所指的是什么,他握着缰绳道:“你往我衣襟里摸摸。”

  萧时善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了账本?,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没拿到呢,马知县看起来是个?极孝顺的人,若是因为中午那点事影响到正?事,岂不是白跑一趟。”不是她说,这些?个?清流之?士大约都有点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清高。

  李澈单手轻轻搂抱住她,“你不必担心这个?,且不说马知县是否会公私不分,即便他不提账本?之?事,但只要东西在他手里,总有法子拿到手。”

  萧时善的眼睛往他身上扫去,滴溜溜地转了转,忍不住发笑,“合着你是做了两手准备。”

  “方法不重要,有用就好,难道还?要为此三顾茅庐?”可以但没必要,李澈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此事上,能简单解决,最是省时省力。

  “雷知府为何会把这样的东西交给马知县呢,远宁府的人都说他们关系不好。”萧时善不解地道。

  李澈缓缓道:“账本?交到马知县手上才最合适,一来可以避人耳目,二?来在远宁府的上下?官员中,马知县确实是值得?交托之?人,这样的人或许在官场中格格不入,但也?是最不可或缺的人。”

  萧时善不禁想起了姨父,既清高古板又忧国忧民,倘若他进了官场,大约也?是这种格格不入的人,有时候不入官场也?是件幸事。

  卞家的男人不适合在官场上生存,都是被那些?愚直的思想给害了,何必去管那些?事呢,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呢。

  察觉到她骤然低落的情绪,李澈垂眸看了看她,长腿夹了下?马腹,哒哒跑着的骏马,登时加快了速度。

  干嘛骑这么快,萧时善恨恨地抱住他的腰,努力在马背上坐稳。

  一路风驰电掣,回到知府衙门,萧时善也?没得?到歇息,屋里的灯都没点,她便卷入了令人眩晕的火热之?中,裙摆被撩起来的时候,她真?的很想问问,他有这么急吗?!

  萧时善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李澈去了前面处理公务,她叫小燕备好水,泡了好半晌才出来。

  在府里安稳待了几天,收到的请帖都快一小沓了,自从萧时善使气离席后,就没再出门赴宴,那些?个?女眷都想来打探打探情况,见不到人,便下?帖子。

  萧时善从中挑了一张,出门做了次客,回府的路上顺道去了趟药堂。

  她盯着自己的手腕,心跳得?有些?快,好在是虚惊一场,但也?没有让她彻底放下?心,毕竟她的月事一直没来,这般想着她便让大夫开了两剂药。

  听到萧时善的要求,那大夫捋了捋山羊胡,打量了她一眼,眼神?里含了丝轻蔑,只当是楼里的姑娘或是与人偷情又怕珠胎暗结的女人,他见过?不少这样的,都是如此遮遮掩掩。

  萧时善没注意大夫的神?色,取完药就匆匆离开了。

  取回来的药,萧时善让小燕拿去厨房煎了。

  小燕送完汤药后,把剩下?的药渣包好,正?要拿去路边倒掉,这样病才能好得?快。

  李澈见小燕拿着包东西往外走,便把她叫住了,“拿的什么东西?”

  “是药渣。”小燕怯生生地道。

  “打开。”

  李澈捻起药渣细细分辨,忽地攥起手,疾步朝后院走去。

  黑乎乎的一碗药,光是味道都熏人,萧时善屏住呼吸喝了几口,等放凉了些?,又端起了碗来。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时善还?没放下?碗,就见李澈推门而进,一把打掉了她手里的碗,褐色的药汤撒了她满手。

  萧时善有些?惊到了,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冷肃严厉,冷得?人心头发颤。

  “谁给你的这种虎狼之?药?”李澈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眉头紧拧,手掌钳住她的下?颌,“你喝了多少?说话!”

  萧时善见他如此严肃,若是可行,怕是她喝进去的,他都会给她抠出来,她回过?神?来,反驳道:“什么虎狼之?药,那不过?是我调理身体?的药剂。”

  话音落下?,肚子便是一阵绞痛,萧时善的脸色瞬间苍白,疼得?她弯起了腰,李澈踢开凳子,一把将她抱起。

第一百一十五章

  潘保定行医二?十多年, 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几个人二?话不说直接把他抓上了马,颠簸了半路, 小命都去了一半,落地时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了一眼,竟瞧见了知府衙门的匾额,登时三魂掉了七魄,心道这是摊上事了,就是不知是哪桩哪件, 连个头绪都没有。

  坐堂行医这么多年, 一些个阴私事也掺和了不少,旁人来买药,他只管收钱开药,对其中的阴私勾当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成想今日被人直接抓到了知府衙门。

  潘保定冷汗直冒, 身子晃晃悠悠,脚跟未曾站稳,又被人拎着衣领子, 带进了衙门,几人一路大步阔行, 竟是一径入了内院。

  “怎么把人带到这边了?”六安急走几步, 看了眼被几人抓回来的人。

  “主子说要亲自审问。”柏岩把人丢到了地上。

  “大夫刚来,正在里?面瞧着呢,这会儿哪有工夫。”六安叹了口气, “先把人押下去吧, 等大人得?了空再带过来。”

  潘保定泥鳅一般趴在地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 瞧见站在不?远处的小燕,如遭雷劈,顿时明白这一遭是落在何处了,他如何能料到那?是知府大人家的女眷。

  “大人饶命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被猪油蒙了心了!”潘保定连滚带爬地往前跑去,说着话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若是知道是大人家的女眷,打死小人也不?敢开那?种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