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天的柳叶
章旭的皮外伤已经养好了,因为被退了学,不用回国子监,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外头在闹什么?”听到隐隐动静,章旭懒洋洋往外走。
迎面一队官差气势汹汹而来。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章旭吃惊瞪圆了眼,而后大怒,“章家是你们能随便进来的?”
领头的锦麟卫正是随贺清宵南下的黄诚,见章旭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好笑:“我等是锦麟卫,奉旨查抄章府。”
“奉旨查抄?”章旭脑子转了转,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这是要抄家!
“为什么要抄我家?”从来无法无天的少年感到了惊慌,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就因为我惹了辛柚,就要抄家?”
黄诚看着章旭,眼里有着可怜。这可怜不是真的同情,而是可怜对方的蠢。
“令祖父与令叔谋划刺杀辛待诏,事情败露,皆被投入诏狱。”黄诚善心大发解释一句,而后冷冰冰挥手,“带走!”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信,你肯定在骗我!”
章宅哭闹声一片,章旭的喊叫声尤为突出。
辛柚立在章宅外,静静看着锦麟卫进进出出,拖走一个个章家人,等看到章旭被带出来,平静如水的眼神才有了些微变化。
她想到了固昌伯世子戴泽。
比起戴泽流放前的样子,章旭狼狈多了,难看多了。
章旭似有所感,向辛柚所在的方向望去,看到她站在那里,挣扎着要扑过来。
他被束缚着动弹不得,只能靠痛骂发泄:“辛柚,你是妖孽!你是妖孽!”
是沾上了就没有好下场的妖孽!
不少人听到章旭的骂声,看向立在玉兰树下的少女。
这时的玉兰不见花,只见叶,是这秋末初冬的时节一抹难得的绿色。
玉兰树下的少女一袭绿袍,明明是最不起眼的官服颜色,却让她穿出绿柳的柔软与松柏的挺拔来。
世人敬畏鬼神,“妖孽”这种指控不可谓不严重,大家都好奇被指控的少女该如何解释。
辛柚提着袍大步流星走过去,在章旭面前站定。
“你说我是妖孽?”
仇人近在咫尺,章旭眼都红了:“你就是妖孽,我和戴泽不是遇到你,我们家里都不会出事——”
后面的话随着响亮的巴掌声响起,被抽了回去。
辛柚左右开弓,毫不留情,一连扇了章旭几十个巴掌才停手。
章旭嘴歪脸肿,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望着这一幕的众人因过于震惊张着嘴,也忘了出声。
或者说是不敢出声。
这么重的耳光挨几十个,这得多疼啊!
辛柚拿手帕擦了擦手,冷冷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大夏江山,是她血脉上的生父打下来的,也少不了娘亲的助力。谋害娘亲凶手的子孙却张嘴辱骂她,真当她会为了温柔有礼的狗屁名声忍下来?
熟悉的疼痛头晕又来了,章旭对上少女黑漆漆的瞳孔不由打了个哆嗦,恐惧从心头瞬间涌至四肢百骸。
她什么都敢做!
清晰意识到这一点后,好似迎头被人泼了一盆冰水,冻住了他的怒火。
少女凉凉的警告响起:“再胡言乱语,就算你关进诏狱,我也会去抽你。”
看出辛柚真的生气了,黄诚推了章旭一把:“带走带走!”
辛柚平静望着章旭被拖走,转头对贺清宵扬了扬唇:“贺大人。”
刚刚的肆意消失无踪,犹如锐利的刀剑归鞘,又成了温婉沉静的女郎。
这个变化太快,令看到前后转变的众人瞠目结舌。
贺清宵却没有半点不适应,眼底藏着笑意问她:“查封章家要不少时间,辛待诏要进去看看吗?”
辛柚摇摇头:“我只是来看看热闹,就不进去了。”
章家能否找到君字印记的书信等物,还是要靠贺大人,她参与进来反而不好。
“我会仔细查的。”知道辛柚在想什么,贺清宵出声。
旁人从这平淡的话中听不出什么,二人却心照不宣。
“那就辛苦贺大人。”辛柚等贺清宵再次走进章府,转身离开。
第359章 招认
查抄章家是个繁重的活计,贺清宵却亲力亲为,一点不放松,反而审问章首辅等人交给了手下来做。
这在许多人眼里是有些奇怪的,不过如今人人自危,唯恐章首辅一案滚雪球般把自己滚进去,一个个老老实实不多话。
章宅没有找到想要的,贺清宵又去了章玉忱的住处。
章玉忱的书房看起来干净齐整,可一走进去贺清宵就觉得哪里不对。
有些太齐整了。
经常使用的书房,就算再讲究的人,书桌上搁置的笔墨,叠放的纸张,拨弄的古琴,或多或少都有随意之处。
敲击墙面,检查格架,很顺利就在一个不起眼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沓信纸,皆是未使用过的。
与这些信纸放在一起的,还有一枚小小印章。
贺清宵把印章翻过来露出底部,赫然是一个变了形的“君”字。这就与周通遗留书信上的印记对上了。
可继续搜查,却没在书房中发现与人来往的信件。
贺清宵盯着手指上的黑灰,那是从墙角与书柜的夹缝中发现的。
他很快有了判断:章玉忱的书房中不是没有与人来往的密信,而是被烧干净了。
想一想章玉忱半夜逃亡,便知道当时处理信件的匆忙,按说书房会是一片凌乱,看来书房是章玉忱的妻子王氏过后收拾的。
又仔细搜查一番,没发现有用的线索,贺清宵带着信纸与印章回了北镇抚司。
“大人,章友明与章玉忱叔侄发生了激烈冲突。为防意外,把二人分开关押了。”
“起因是什么?”
“章友明一直痛骂章玉忱猪狗不如,章玉忱许是破罐子破摔,竟说出章友明之子是他害死的话来”
贺清宵默了默。
他猜测这对叔侄间有龌龊,却没想到如此惊人。
贺清宵先去见了章首辅。
不久前章首辅还是老当益壮的样子,此时却让人深刻体会到什么叫风烛残年。
他的发髻散了,脸也没有洗过,望过来的眼神浑浊无光。
“章首辅。”贺清宵开口。
章首辅眼珠动了动,惨笑一声:“老朽这种阶下囚,当不得贺镇抚使如此称呼。”
贺清宵淡淡道:“章首辅是建国前就追随今上的老臣,贺某不想对你用重刑,只问一件事,先皇后出事是你等在幕后推动吧?”
章首辅怔了怔,沉默好一会儿后问:“今上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怀疑?”
“庆王一方败露时。”
“竟然这么早么?”章首辅喃喃。
“章首辅。”贺清宵语气平静,意在提醒。
章首辅回过神,定定望着眉眼格外出色的青年许久,道:“老朽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但有一个条件。”
“请说。”
“老朽希望章玉忱以凌迟之刑处死。”
这个泯灭人性的东西,不配与章氏族人一同受死。
贺清宵对章首辅提的条件不觉意外,正色道:“贺某会向今上提议,至于今上如何决定,无人能左右。”
“你不会哄骗老朽?”章首辅紧紧盯着他问。
贺清宵扬眉反问:“贺某有哄骗章首辅的必要么?”
章首辅多问这么一句,不过是求个心安,很快就点头承认:“是。”
他的独子被器重的侄子早早害死,他的孙子也在这诏狱中等待着死期,所有的坚持与隐瞒已没了意义。
若章玉忱那个畜生能被千刀万剐,黄泉路上他也能走得轻快些。
去关着章玉忱的牢房时,贺清宵脑海中还会浮现章首辅满是恨意的那双眼。
听到动静,章玉忱吃力往门口看了一眼。
章玉忱进了诏狱后,北镇抚司常见的几样刑罚都体验了一遍,可谓不虚此行。
他的狠是对别人,而非对自己,此时见北镇抚司的一把手面无表情走进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贺某刚从章首辅那里来,他承认先皇后出事是你们谋算的。”贺清宵开门见山。
章玉忱垂着眼皮,没有多大反应。
身陷囹圄,死路一条,随时还要经受酷刑,承认这些不是太正常了吗?
贺清宵把印章举到他面前:“这个章郎中熟悉吧?”
章玉忱抿着嘴不吭声。
“章郎中的书房很干净,不知盖过此印章的书信,除了周通,还与哪些人往来呢?”
听贺清宵提到周通,章玉忱就明白对方发现了信纸上的独特印记,现在是要他交代同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