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明觉书
……
不知过了多久,帷幔里传来宣峋与?破碎的声音:“你、你怎么还和阿恒抢吃的……”
游照仪轻笑,慢条斯理地蚕食分解这道珍馐美馔。
……
待到云收雨歇,料理干净,游照仪才把孩子抱了回来。
宣峋与?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手都有?点抬不起来,却还是?勉力接过孩子,放进自己的臂弯里。
游照仪也?吹了灯躺下?来,听?着他小声地哄着孩子睡觉。
今天才刚回到广邑,一路风尘,一大一小都累了,很快就沉沉地睡过去。
等了两刻,游照仪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衣摆被宣峋与?紧紧攥着,她一动,他便立刻惊慌失措地梦呓:“灼灼……”
游照仪立刻坐了回去。
又等了几息,游照仪才小心翼翼地脱下?那件里衫,搭在床边,换了一件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去。
兰屏正?在房中?等她。
门吱呀轻响,桌前已经放了一杯热茶,微抚杯壁,恰好?温热。
游照仪坐下?来,轻唤道:“兰姐姐。”
兰屏笑着应了,说?:“是?想问世子的事罢,我想你是?要来的。”
游照仪嗯了一声,啜饮了一口茶,说?:“这两年总以为他能过的好?,现在才发现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地拿起放下?。”
兰屏:“你这两年想事情倒是?通透了许多。”
游照仪:“大概是?这两年走了很多路,也?看了很多事,心境也?变了许多……”她摩挲了一下?杯壁,问:“兰姐姐,你们……怪我吗?”
兰屏不明所?以,问:“怪你什么?”
游照仪说?:“怪我如此狠心,害的殿下?吃了那么多苦,裴王妃……裴王妃会怪我吗?”
兰屏笑了笑,说?:“孩子出生?刚一个月的时候,王妃就知道了,殿下?没瞒着,她虽生?气殿下?用此虎狼之药,却没有?怪你,只说?这都是?殿下?自己的选择。”
闻言,游照仪捏着杯壁的手紧了紧,一时无言。
良久,游照仪才道:“和我说?说?吧,我走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游照仪是?建寰一年三月初七离开上京的。
其实在兰屏看来,一开始宣峋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许是?知道自己要怀孕的缘故,一直尽量保持心情,注意饮食,连她都以为自己想错了,觉得或许游照仪离开,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直到六月的时候,许止戈出了任务,她便和盛道谙听?令随宣峋与?去往皇寺,到这里为止,她还不知道世子怀孕的事情,还天真的以为他真是?奉命前往皇寺为国祈福。
直到过了一段时间,她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宣峋与?显怀了。
一开始,她都没往那方面想,宣峋与?虽没有?刻意瞒着,但也?未曾主动告知,盛道谙一早一晚给她号脉,她一个女子也?不大入内。
直到他的肚子越来越大,时不时作?呕,多思,她心中?才不可置信地浮现出这个猜想,在一日布膳之时问他:“世子,你这不会是?……”
宣峋与?皱着眉头挟了一块鲈鱼,淡淡地说?:“怀孕了。”
她愣了一秒,直接跪在了地上。
宣峋与?瞥了她一眼,问:“做什么?”
她结结巴巴,道:“不、不是?,世子,您用得不会是?崇月皇族的药罢?”
宣峋与?自顾自吃饭,没有?理她。
兰屏忙道:“世子,您三思啊!您看崇月皇帝子女,泰半没有?父亲,便可知此药九死?一生?了!”
宣峋与?扶额,语气有?些烦躁,道:“好?了!兰姐姐,此事已经尘埃落定?,不可转圜,你们都不必再说?了,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
兰屏想到什么,说?:“您、您若是?出什么事,就再也?见不到小游了。”
宣峋与?神色僵了僵,说?:“也?好?,”尔后嘱咐道:“我要是?死?了,你就跟她说?,我是?为了给她生?孩子死?的,她这辈子就再也?忘不掉我了。”
兰屏顿时脸色苍白?,不知作?何言语。
她这才明白?过来,宣峋与?谈何解脱,根本就是?把自己困得更死?了。
“四五个月的时候反应很严重,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瘦得跟把骨头似的,只有?肚子大着,盛道谙想尽办法调理,才慢慢地好?了起来。”
听?到这里,游照仪喃喃道:“孩子是?腊月生?的。”
兰屏说?:“对,腊月十七,生?了一天,最后是?剖腹取子。”
腊月十六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翻过夜去,宣峋与?却突然疼起来。
好?在盛道谙说?应该就这两日了,和她日夜守在门前,不敢离去,第一时间就冲了进去。
宣峋与?面色惨白?,冷汗直流,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帷幔,见到有?人冲进来,却哭喊着叫了一声灼灼。
兰屏心口一阵滞涩,急促地准备着盛道谙要的东西。
这种痛实在是?剧烈到可怕,宣峋与?自出生?起便锦衣玉食,身体发肤有?哪一点受过伤害,这种仿若酷刑般的痛让他几乎无法发声,只觉得自己大概真的要死?了。
从?半夜到清晨,她就像个提线木偶,盛道谙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一刻也?不敢耽搁。
宣峋与?一开始还有?力气叫,大多都是?撕心裂肺地惨叫,期间掺杂着几声游照仪的名字,以此来麻痹自己继续撑下?去。
到了后半夜,他也?没力气了,只能发出几声嘶哑的气音,头发被汗浸湿,湿漉漉的黏在脸上。
盛道谙让兰屏给他喂汤药,他努力咽下?去,伸手去拉兰屏的手,用尽了全部力气握住。
“他说?:‘兰姐姐,我要是?死?了,你记得别告诉灼灼,若是?有?一天她回来了,瞒不住了,你就随便编一个理由告诉她,总之别说?我是?为了生?这个孩子死?的,我不想让她觉得对不起我,对不起广邑王府。’”
游照仪握紧双拳,心口一片发疼的麻。
“见孩子实在生?不下?来,盛道谙只得铤而走险,选择剖腹取子。”
“他自己都没十足的把握,可是?当时实在是?穷途末路了,好?在殿下?福大命大,盛道谙剪断脐带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满床都是?血。
宣峋与?已然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觉得浑身发凉,肚子被人掏了一个大洞,意识渐渐流失,他用尽全力转了个头,目光发直的盯着房间一角。
兰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挂着的正?是?游照仪的画像。
他张了张嘴,声音已经虚弱到只剩下?气音,手指微动,似乎想伸出手去,可最后只喊了一声:“灼灼……”
失去意识之时最后听?见的,是?孩子嘹亮的哭声。
“世子没瞒着王妃,让我去了信,孩子大约两个月的时候,我们就山上下?来,王妃也?赶了回来。”
“她把世子骂了一顿,但最终没说?什么。”
“世子为孩子取名为恒,上了宗谱,两个月后回到朝廷,日日勤耕不辍,直至官至左相。”
“然后便是?今年三月,他从?焦姑娘那询问到了你的去向,带着孩子匆匆赶去了隽州,余下?的你便知道了。”
……
从?兰屏房里出来,游照仪在自己院门口独自坐了一会儿。
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道:何至于此。
何至于非她不可,何至于差点付出性命,何至于低落尘埃,还要开出一朵卑微的花来。
这种强烈到几乎要付出生?命的爱让她感到了心口麻木的震动,一时间难以适应。
扪心自问,自己真的一点都不爱他吗?
……从?小到大,她都强迫自己把男女之情都系在他身上,于是?千丝万缕,事事纷杂,她都快看不清自己的那一份感情。
如今天翻地覆,地动山摇,竟需要他用如此惨烈的方式来让她抽丝剥茧,窥心自视。
他要什么,自己便给他,不就好?了吗。
……
她走回房内,轻轻开阖。
宣峋与?还攥着她的里衣,睡得无知无觉,怀中?的孩子也?在父亲温暖的怀抱中?兀自酣眠。
他殊艳的容貌在清浅的月光下?更添三分颜色,美的惊心动魄。
游照仪走上前去,极轻地在他额发上印下?一个珍重的吻。
一夜好?眠。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在身旁,宣峋与?难得睡了一夜好?觉。
然而还未睁眼,便发现自己手中?攥着的衣物极为绵软,没有?支撑,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慌张地翻身坐起来,才看见游照仪正?睡在一边,中?间隔了个宣恒之。
他脸色惨白?地咽了口口水,心有?余悸地松开了手中?的布料,重新躺回被子里。
游照仪自然是?醒了,问:“怎么了?”
宣峋与?猜她昨晚必定?是?去干什么了,却不想深问,只说?:“没事。”
游照仪看见那件里衣,说?:“昨晚准备找兰姐姐问点事,你拉着我的衣服不放,我就先脱了,很快便回来了。”
听?到她的话?,宣峋与?愣了愣,良久,眼眶慢慢发红,露出了一个动人心魄的笑容来。
神明垂怜他……不,是?他的灼灼垂怜他了。
……
待到辰时初,游照仪照旧起床晨练。
宣峋与?带着孩子赖了一会儿床,等到游照仪回来便一起用了早饭。
吃到一半,里间传来孩子的哭声,宣峋与?匆匆放下?筷子,疾步走了进去。
不多时,宣峋与?温柔的哄声响起,孩子也?渐渐止住哭声,随着宣峋与?来到外间。
看见游照仪,孩子立刻从?宣峋与?怀中?朝她伸出手:“娘、娘……”
游照仪便走上前去,把他抱进怀里。
见此,宣峋与?有?些高兴地看了儿子一眼,继续坐下?来吃饭。
然而等他把早饭吃完,向宣恒之伸出手说?要吃饭的时候,小孩却置若罔闻,抱着游照仪的脖颈奶声奶气地说?:“娘、吃。”
游照仪便伸手拿过兰屏准备的吃食,说?:“我来喂吧。”
宣峋与?唇线拉直,失落地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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