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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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兰塔和戒塔一同被毁,神教内长?老商定一番后,决定依旧在原来的地方上扒倒复起,若是速度快,秋季新塔便能?建好。
修建新塔自是要花不少?银子,花的银子多,能?贪下的银子就更多,百里崈想要揽下这差事,却没能?如愿,最后是让天玑长?老主?持重建,文漪协助。
这日文漪入临渊宫禀修塔诸事,得了百里息的答复后,便想起昨日从宦凌那里听来的一事,抬头看向座上百里息,这个她倾慕了许多年的男人,心中不免酸楚嫉妒得厉害。
宦凌说大祭司从潜龙卫里选了两个女卫去保护圣女。
十?几年来她练功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只为了跟上大祭司的脚步,为了让他多看自己一眼?,然而最后却只成为了四位护法之一,那位废物圣女凭什么能?得大祭司的青眼?!
先?前?她来临渊宫时,见殷芜竟能?自由出入,还?娇娇作态询问大祭司如何卜卦,大祭司并?不应答,她便以为是殷芜一厢情愿的纠缠,所以只觉得殷芜轻贱,心中只有不屑厌恶。
可现在不同了,大祭司竟为殷芜严酷处置了百里芷,又?选女卫去贴身保护,分明是对殷芜生了别的心思?。
大祭司他不该生别的心思?,他该一直做冷情冷性的大祭司,不该单对那个废物圣女不同。
略敛了心中的涩意,文漪道:“圣女入戒塔祈福,时间未到便离开实在不吉,城中百姓多有议论?,如今圣女康复,属下建议送圣女去镜明山上继续祈福。”
百里息今日束冠,俊美无俦的玉面上并?无情绪,只冷冷道:“这些议论?均是新教煽动,暗阁正好将那些藏在城中的新教教众拿住,不必送圣女去镜明山祈福。”
镜明山离京城甚远,如今新教、黎族、百里家视殷芜如肥甘,若送她去镜明山,只怕活着回来都难。
文漪只当是百里息舍不得,指尖刺入掌心才勉强维持面上的平静。
先?前?有一次她入临渊宫禀事,殷芜就坐在大祭司身侧,声音婉转娇柔地唤大祭司表哥,这样狐媚,简直同那位自戕的先?圣女一样,都是下作货色。
“还?有事?”
文漪虽然还?是想将殷芜送到镜明山上去,却知百里息的心意不会改变,只得退了出去。
从临渊宫到宫门要经过一处小花园,文漪远远便听见一道娇柔女声。
小花园里,殷芜正逗弄着平安,远处树林里似有响动,殷芜抬头去看,平安却已?冲了进去。
“平安回来!”殷芜叫了两声,平安却已?没了影子,便只得跟进去寻。
才进小树林,便听见平安的一声哀鸣,她心中一急,加快了脚步,终于?在小树林尽头的蹊径上看见了平安,它的脖颈此时正被文漪踩在脚下。
小雪豹不停挣扎,却挣扎不开,哀鸣声凄厉可怜。
“放开。”殷芜叱了一声,上前?便欲将平安抱起。
文漪冷笑一声,非但没有抬脚,反而又?用力捻了捻,殷芜怒极,一掌推开她,将平安抱住。
“原来是圣女养的畜生,我还?当是没人要的东西?,准备剥了它的皮回去做个暖袋。”文漪容貌算是清丽,此时却因嫉妒而变得扭曲。
文漪是神教唯一的女护法,平日清冷高贵,殷芜却见过她癫狂的模样,前?世她被文漪灌哑药时,才知道这位文漪护法爱慕百里息到了痴狂的地步。
怀中雪豹的身体剧烈颤抖,低声哀鸣,殷芜心口憋闷得几乎不能?呼吸。前?世不管她怎样委曲求全,怎样谨小慎微,最终都落了那样的下场,如今她不准备忍了。
轻抚过平安柔顺的皮毛,殷芜唇角带笑:“我听大祭司说护法的食俸不少?,原来不够用?竟不去街上铺子里买皮毛,要在这宫里打猎自制,改日我见了大祭司,一定让他提一提文漪护法的食俸才是。”
“那可多谢圣女了。”文漪银牙咬碎,森冷眸光盯着殷芜,恨不能?现在就将她和那畜牲一起扒了皮,畜牲毛皮做暖袋,殷芜的皮做美人灯。
殷芜余光看见茜霜和厉晴正往此处寻来,便再次开口激文漪道:“文漪护法若是要出宫还?请自便,我要去寻大祭司学习卜卦,便不奉陪了。”
素来高傲的女子此时被气得脸色发白,手掌已?经握住了佩剑。
殷芜却又?走近两步,温柔笑道:“我喜欢和文漪护法说话?,护法若得空便常来我的灵鹤宫,只是大祭司常常叫我去临渊宫,若护法来还?请提前?说一声,免得扑了空。”
文漪不知殷芜已?许久不去临渊宫,只当她是炫耀,正欲开口却见两个宫婢寻来,只得压低声音道:“圣女声音这样好听,本护法也想多听一听呢。”
此时,文漪已?决定要毒哑殷芜,让她再也不能?用那狐媚的声音叫大祭司“息表哥”。
茜霜和厉晴走近时,文漪已?从蹊径离开。
厉晴将取来的披风给殷芜披上,发现殷芜怀中的平安正瑟瑟发抖,低声询问:“平安这是怎么了?”
殷芜抿唇,声音微颤:“它冲撞了文漪护法,被护法踩伤了脖子,厉晴你看看它伤得如何了。”
厉晴接过平安,伸手摸了摸它的脖颈,小雪豹吃痛哀鸣了一声,厉晴松了口气,道:“骨头没事,奴婢一会儿给它包扎一下。”
殷芜点点头,依旧有些魂不守舍。
厉晴本是潜龙卫,眼?力还?是有的,见殷芜这番模样,平安又?受了伤,便知道方才肯定有事发生,问道:“方才发生了何事?”
殷芜抬头看向厉晴,犹豫纠结了半晌,才道:“文漪护法让我别再纠缠大祭司,否则……算了,护法她肯定只是不想我去打扰大祭司,是我多心。”
从这似是而非的描述里,厉晴已?推测出了两人的对话?,心中对文漪生出防备之心,嘴上却顺着殷芜的话?安慰几句。
文漪恨她,迟早会对她下手,殷芜不可能?时刻防备着,只能?激怒她,让她早些动手,所以在小花园里才会说出那些话?。
而且她要给文漪创造害她的机会。
回灵鹤宫后,殷芜便叫郁宵去□□风楼的马蹄糕。
宫中的侍卫宫女虽然换了一批,但文漪想收买,并?非做不到,郁宵去春风楼买马蹄糕的事,她很快就会知道。
第二日郁宵买了春风楼的马蹄糕回来,厉晴验过,没什么问题,殷芜吃了两块,给茜霜、厉晴、江茗各分了两块。
马蹄糕的味道确实不错。
隔了两日,郁宵又?去春风楼买马蹄糕,厉晴验过没有问题,殷芜吃了一块,剩下的又?分给她们几个。
又?隔了两日,郁宵又?去买了马蹄糕回来,殷芜吃了半块,分给茜霜她们吃了。
如此往复十?多日,殷芜看见马蹄糕就犯恶心,茜霜吃得双眼?发直,厉晴和江茗见了马蹄糕竟还?能?笑出来。
这一连十?几日,马蹄糕没被下毒,殷芜也有些泄气了。
她也实在是吃够了马蹄糕,看着今日郁宵才带回来的食盒,泛起微微的恶心,正想吩咐郁宵以后不必去了,验看马蹄糕的厉晴却神色一凛。
厉晴拔出银针,又?拿起一块马蹄糕掰开细闻,神色冷凝。
江茗拿起一块马蹄糕,咬了一小口,又?吐出来道:“马蹄糕里放了东西?。”
厉晴再次仔细闻了闻,和江茗对视一眼?,才对殷芜道:“这制作糕点的马蹄被麻霄花汁子泡过,吃下去嗓子便被毁了。”
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文漪还?是出手了,殷芜却故作惊惧害怕之态,身体微微颤抖,“怎么会?有人想毒哑我?”
“此事我们会禀报大祭司,必会纠出谋害之人,还?请圣女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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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宫内,厉晴将马蹄糕之事如实禀报给百里息,结合之前?文漪威胁过殷芜,她自然成了首要怀疑的对象。
百里息立于?窗前?,只觉内心烦躁,“当初选你们去灵鹤宫,便是因你们精通毒理,日后更要上心。”
厉晴应是退下。随后百里息让霍霆来了临渊宫,并?将此事交他查明。
霍霆办事倒是利落,两日后便查到了投毒之人,是文家一个管事买通春风楼伙计,换了那份马蹄糕。
那文家管事知道事情败露,已?经畏罪自杀,还?留下了一份认罪书,说他是新教教徒,摘除了文家罪责。
人死了,线索自然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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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息在临渊宫见文漪。
“南境夷族时常扰边,三日后你出发前?往南境整饬边军。”百里息清冷凤目看向文漪。
“南境边军素来军容整肃,将领是霍统领胞弟,属下去了南境,只怕并?无用处。”文漪拳头紧握,这分明就是变相流放。
“文家用一位管事顶了罪,不代表你可以独善其身,如今派你去南境已?经给文家留了脸面。”
“脸面?是给文家留了脸面,还?是给大祭司自己留了脸面!”文漪终于?气急,“大祭司你对圣女存了什么心思?当属下不知?你拨选潜龙卫去给她做婢女?还?教导她卜卦,任由她出入临渊宫!”
“嘭!”一支狼毫毛笔猛然插|进文漪耳畔的木架上。
那仙人一般的神教大祭司脸上满是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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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漪坐在去往南境的马车上,周身都散发着戾气。
为了练功她吃尽苦头,却不如那废物!
那下作的圣女做了什么,不过是天天卖乖勾引罢了!
“草民想同文护法说两句话?。”车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咳嗽声。
文漪打开车窗,见外面站着个青年,青年身体孱弱,脸色苍白,并?不认识,她心情不好,没心思?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正要关窗,那人却道:“或许苏某可帮护法走出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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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糕投毒一事,殷芜算是又?受了百里息的恩情,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去临渊宫道谢。
穿过那片熟悉的竹林便看见宫门,殷芜纠结片刻还?是迈了进去,进了门,却见宦凌立在院内,她下意识想转身离开,宦凌却已?看到了她。
“圣女来见大祭司?”宦凌脸上带笑,边说边朝殷芜走过来。
殷芜努力让自己冷静,微微一笑,道:“许久未见到宦凌护法了,我今日来是因马蹄糕一事来向大祭司道谢的,宦凌护法既有正事要同大祭司说,殷芜改日再来便是。”
宦凌却后退一步拦住殷芜的去路,自从上次祭台祈雨之后,他一直没见过殷芜,如今自然不想轻易放过,他目光在殷芜身上流连,故意压低声音凑近殷芜,道:“圣女买回的那份马蹄糕被下了哑药,日后圣女入口之物可千万要当心才是。”
殷芜道谢,不动声色往后撤了撤身,余光却看见百里息从殿内出来,忙对宦凌道:“大祭司出来了,宦凌护法快去罢。”
宦凌眼?中闪过一抹惋惜之色,却只能?转身迎上百里息,等宦凌禀完屏兰塔和戒塔重建之事,百里息便径直出了门,似没看到殷芜一般。
见百里息已?走,殷芜便也准备离开,宦凌却又?追上来,道:“属下送圣女回灵鹤宫。”
面前?便是竹林,殷芜心中时刻提防着宦凌,自然不敢只身和他走进这竹林里,于?是推脱道:“我忽想起有一事要同大祭司请示,宦凌护法先?行?便可,我等大祭司回来。”
宦凌笑笑,不发一言离开了临渊宫。
殷芜虚脱地跌坐在院内石凳上,缓了半晌,估摸着宦凌应该走远了,才起身进了竹林。
此时天色已?暗,又?有竹林遮挡,路便难寻找,殷芜站在一个岔路口正犹豫,便听身后一道阴柔声音响起。
“圣女可是迷路了?”
殷芜后脊寒毛倒竖,回头看去,见宦凌支着左腿坐在一块大石上,林中风声呼啸,他眉眼?带笑,像是一条毒蛇。
林中无人可救她,殷芜只能?努力稳住宦凌,道:“我见天色渐暗,便准备先?回灵鹤宫去,谁知一时竟没找到出去的路,还?要劳烦护法送我一程。”
宦凌从石头上跃下,不慌不忙走至殷芜身旁,“方才我要送圣女回去,圣女偏要等大祭司。”
殷芜正想解释,却眼?看着宦凌的手伸了过来,她本能?想躲,却又?怕激怒了他,只得忍着惊惧,用不解的目光望向他,“宦凌护法,你这是……”
他的手落在殷芜脸上,颇具阴柔女气的脸上是几近癫狂的神色,声音却低沉轻缓:“黎族刺杀后,圣女似乎有意躲避属下,可是误会了属下?”
“我并?未有意躲避护法,只是……只是这段时间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我……”
“嘘。”宦凌用手指描摹殷芜的唇形,眸光亦落在其上,“都是圣女的借口,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却没耽误圣女去找大祭司。”
此时此刻,殷芜仿佛被毒蛇缠住,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