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晏灯
“世上所有的人加一起,都没有圣女?会哄人。”向来神祗一般的男子身子微微后仰,清冷的眸子盯着床顶繁复的花纹,叹了一声,“偏我就喜欢圣女?哄。”
少女?的自他怀中抬起头,眼波流转,视线落在他的唇上,似乎想再效仿之前的作为,却?心中缺乏一点勇气,百里息却?低头覆上她的唇,这次不许她蜻蜓点水,而是按着她的头吃到餍足才罢手。
*
铜镜里映出一张绝色的脸,茜霜正在给殷芜梳头,此时殿内只有二人,茜霜低声道:“圣女?让外传的消息,奴婢已传递出去?了。”
“你是郁岼的人。”不是问句。
茜霜一惊,手中的梳子掉在地上,“圣女?……”
她的反应殷芜看在眼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自镜中观察茜霜神色,再次开口?道:“我想推翻神教的事,你告诉过郁岼吧,他……是怎么说的?”
茜霜惊惧非常,主上的事情?是绝密,她不知殷芜是如?何知晓的,心中纷乱不已,但思及族人传来的话,便如?实道:“奴婢身份低微,只和族人有联络,族人之前传话进来,说是主上相信圣女?,让奴婢忠心婢女?,一切听从?圣女?安排。”
还有一条茜霜没说,就是无论什么情?况,都以圣女?安全为重,这是她入灵鹤宫之前便被反复叮嘱牢记心间的。
殷芜回身看向茜霜,“你……能传递消息给他吗?”
“主上行踪不定,奴婢确实无法联系,但若圣女?有话,奴婢定会努力传给族人,只是何时能传给主上,便不知晓了。”茜霜垂眸答道。
殷芜知道再逼迫她也无用,只道:“你帮我告诉他,就说我知道他是谁,想见他一面?。”
这话实在有些古怪,但茜霜却?知道自己不该问,只顺从?应了。
另一边,茜霜先?前传递的消息却?已送到百里崈手中。
暖阁之内,百里崈斜靠在软垫上,冷哼了一声,看着站在软榻边的百里睿,怒道:“我说他无缘无故偏要护着那废物?圣女?,还因此断了家里的药,原来是早和她苟且在了一起!”
接着他又想起这一年来百里息对百里家的压制,对他的讥讽反抗,怒然?将?小?几上的茶盏摔了出去?,茶盏“嘭”地一声炸开,滚烫的茶汤飞溅在正跪地揉腿的美人脸上,那美人吃痛惨叫一声,简直是给正发火的百里崈身上浇了热油。
“给我拉出去?,送到乐兰苑去?!”
那美人吓得慌忙求饶,连滚带爬跪在地上,“家主饶命!家主饶命啊!”
百里家的人嗜杀嗜欲,自然?就需要发泄,乐兰苑就是百里家见不得人的所在,但凡进去?的女?人,从?没有能活着出来的,短的当日进去?当日出来,长的也多不过一个月。
见已有婆子入内要来拉她,美人病急乱投医,双手扯着百里睿的衣摆,“求大公子救命,求大公子垂怜!”
百里睿眉眼温和,蹲下身,手缓缓放在美人的颈上,轻声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下一刻,美人脖子发出一声脆响,身子瞬间软倒在地上,两个婆子将?已断气的美人抬了出去?。
百里睿用帕子擦了擦手,道:“父亲倒也不必如?此动怒,如?今既然?知道百里息同圣女?苟且,就是拿住了他的短处,正好利用他的短处重新筹谋。”
“筹谋?如?何筹谋?”百里崈一甩袖子,“本来想将?高家那个悉心调教的女?儿送到百里息身边,让他食髓知味,再让他听了枕头风,放圣女?给我们处置,如?今却?是不能了,怪不得他护着圣女?宝贝一般,原来是他自己早已享受了殷氏女?子的妙处,这才不让我们去?沾一沾!”
“父亲想送高晴给他,不过是想让他的疯病早早发作出来,如?今他自己犯了忌讳岂不省了我们的力气?”百里睿盯着自己那片被攥出了折痕的衣角,眉头微皱了皱,又继续道,“且善安县派出的人虽未能杀了他,那缠骨酥的毒却?并不好解,他疯……是迟早的事。”
长袖之下,他的手用力在帕子上擦着。
百里崈此时也从?初闻消息的愤怒中平静下来,用力砸了下手边小?几,“我看他也是自寻死路!只是高家那边怎么办?那高晴一计不成,满京城又知道她同百里息结亲失败,若不能妥善处置,只怕高家反同我们结怨。”
其实高晴一事之前,百里崈想的一直是拉拢百里息,虽然?他从?未曾给过百里家什么好处偏袒,甚至处处打压,但总归是从?百里家出去?的,身上流着百里家的血,且又是位高权重的神教大祭司,拉拢好了,便能保住百里家百年的富贵荣华。
只是高晴落水一事闹得大,百里息处置那些百里家埋藏在宫中的细作也毫不留情?,甚至对百里家的细作格外狠辣,自此也算是彻底断了百里崈的拉拢之心。
百里睿神色无波,衣袖之下的手指微颤,声音却?平静:“高晴之父高施是桐潭州守备,掌兵两万有余,日后于?我们有大用处,既然?父亲忧心高家生怨,儿子愿同高晴成亲。”
夜半,百里睿才从?暖阁出来,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等回了自己的卧房,遍立刻脱了外袍扔在地上,侍女?已备好了净手净身的水,等沐浴出来,他紧绷的神色才稍稍松懈。
侍女?香沅奉上香茶,低声道:“人已梳洗干净,此刻正在偏房等候。”
百里睿眉眼透着不耐烦,喝了茶起身往偏房去?了。
百里家的人既然?都嗜杀嗜欲,他自然?也是一样,只不过他向来爱洁净,从?不碰别人碰过的,也不许别人碰他碰过的。
夜深,偏房内,女?子连连娇声戛然?而止,房内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之声,不多时百里睿出来,一直等在院内的婆子入内,熟练用被褥卷了那已断气的女?子抬走了。
香沅伺候百里睿沐浴更衣,低声道:“奴婢听说老爷方才已经找了管家,让他寻媒人去?高家提亲了。”
香沅自小?跟着百里睿,在府中有自己的眼线,但凡家中有什么动静,香沅均能知晓。
百里睿有些疲惫地躺在藤椅上,闭着眼,“高家原本是看中了百里息大祭司的身份,想要借由亲事一步登天,说到底也并不是为了百里息这个人,想让两家的关系更稳固,联姻自然?是一颗最好的定心丸。”
“只是公子……”
百里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面?对自己最贴心的婢女?,倒也直言:“高晴既然?同意嫁给百里息,说明极看重权势,甚至说除了权势,别的都无所谓,这样的女?人,不会在意我碰不碰她。”
事情?也确如?百里睿所料,高家应下了这门?亲事。
*
近日,几个州的神官上奏疏,请愿殷芜速速完婚,尽快为神教诞育下一代?圣女?,以佑旻国,以延国祚。
百里息随手将?那几本奏疏扔在案旁,心中有些不快,冷哼了一声,对辰风道:“派人去?查查这几个人,若有错处,让神戒司召他们回来。”
辰风因一直留意百里家的动向,知晓这几位神官都同百里家过从?甚密,只怕这几本奏疏也是百里崈的手笔,主上如?此吩咐,便知道是要拿他们几个杀鸡儆猴了。
辰风领命,出门?将?事情?吩咐下去?,却?又从?属下嘴里听见另一个悚然?的消息,他兀自消化了一会儿,又硬着头皮回到了临渊宫内。
百里息正处理各州送来的公文,那几本催圣女?完婚的奏疏被其他公文压得连个边角也看不见,但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
其实百里息的脸色似乎从?来没好过,一直冷冰冰的,若不是辰风跟的时间久了,已经习惯他的冷脸,只怕也不敢靠得太?近,免得自己冻死。
辰风不免心中感叹,圣女?的胆子真的是不小?……
圣女?胆子若小?,今天也不能做出这事……
辰风清了清嗓子,见百里息恍若未闻,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
百里息终于?抬头,浅色的瞳孔折射了一抹幽光,声线清冷,“有事?”
第47章
百里息自公文后抬起头来, 看向犹犹豫豫的辰风,“到底什么事?”
“鲸宁州的神官向圣女进献十?名少年奴仆,圣女……收下了。”
鲸宁州……
鲸宁州的神官也上了催婚奏疏。
哼。
“传鲸宁州的神官来都城。”
近日?公文积攒得多, 百里?息处理了整整一日?,天擦黑时终于?离开临渊宫。
他人才到灵鹤宫殿外,便听见里?面传出殷芜的温软的笑声, 接着?是低低的交谈之声。
百里?息微微挑眉,忍不住停下脚步细听。
“你?竟然会用麻草编鸟雀,手真?是巧。”少女声若莺啼,宫灯将?里?面人的位置映照得有些错位,看起来仿佛两个人依靠在了一处。
厉晴端着?殷芜要喝的药从小厨房出来,遍看见百里?息立在窗外, 面色微冷, 似是不悦, 但唇角又带了一抹笑,越看……越渗人。
厉晴打了个冷颤, 提气上前,“主上。”
“多久了?”
厉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回禀道:“今晨送了这十?个少年进来, 圣女上午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 午睡后?又寻他们问?话?至今。”
“很好。”
厉晴大?气也不敢出, 这话?自然也不敢接,殿内又传出殷芜的笑声,主上似乎又冷笑了一声。
“药给我。”
百里?息一手端了殷芜的药, 掀帘入内。
前殿专做会客之用,殷芜此时坐在软榻上, 衣着?齐整,左手边脚踏上坐着?个模样?俊俏的少年,少年手中拿着?个手编小雀,正同殷芜讲解其?中的小机关。
还有四五个少年围在边上,很是有一股众星捧月的意思。
而那个“月亮”则是笑吟吟地听着?那少年讲解,不吝夸赞和笑容。
百里?息进来得突然,那少年吓了一跳,手里?的草编小雀都吓掉了,其?他少年们也是一惊,慌忙跪地行?礼,掉了小雀的少年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从脚踏上下来跪拜。
“拜见大?……大?祭司。”
殷芜一天都在等百里?息的到来,如今人真?来了,心中却有些突突,只见他将?药碗放在她面前的小几上,眼睛也不看她,反而弯腰将?那掉在地上的草编小雀捡了起来,拉了拉小雀身上的机关。
“咔咔。”机关发出极细微的声响,小雀的翅膀随即动了动,殿内落针可闻,百里?息不咸不淡说?了一声“不错”。
像是再说?这个草编不错,又像是在同殷芜说?的。
那几个少年只知道是来侍奉圣女的,没想到第一日?竟就碰上了大?祭司,个个噤若寒蝉,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便听大?祭司语调慵懒散漫道:“手艺不错,镜明山祈福祭神正缺些供奉之物,鲸宁州神官有心,竟特意寻了你?们送来。”
他们都是来侍奉圣女的,想着?好生侍奉圣女,若得圣女垂青,接受了自己的枕席伺候,再能生个下任圣女出来,自己几世的荣华富贵就有了着?落,可不是为?了什么镜明山祈福来的。
可这光景谁敢说?,谁敢说?自己是来勾搭圣女的?不怕被?大?祭司扔进戒塔里?守到死?
“镜明山祈福还有不到一月,仪典司会同你?们说?需要准备的东西。”
众少年只得应是,小心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二人,百里?息居高临下看着?她,他本芝兰玉树,生得宛若仙人,可仙人的眼神似乎不够慈祥。
“圣女倒是好兴致,才病愈,便能和人谈天说?地这么长时间。”
殷芜有些心虚地扭头看向窗外,耳垂被?支摘窗上映照进来的晚霞染红,她咳嗽了两声,小声道:“病没好呢……你?一天都不理我。”
“一日?不见,圣女便学会恶人先告状了。”
“我不是恶人,你?才是坏人。”殷芜心实在虚,根本不敢看百里?息,耳边却听见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她心若擂鼓,耳边已传来百里?息懒散的声音。
“哦,原来是我让圣女在此会私会外男的。”
“这怎么算私会外男!”殷芜忍不住回头反驳,一转头却发现百里?息的脸已近在眼前,自己险些撞到他的脸,“你?说?话?……别……别这样?难听。”
厉晴和江茗都在外面,她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呵。”他嗤笑一声。
“呵什么呵,哼!”殷芜把脸扭到一边,色厉内荏。
百里?息微凉的手握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神仙玉骨,眸清似水,薄唇轻轻碰了碰殷芜的眼皮,轻唤了一声“阿蝉”。
分明只是宛若叹息的一声,殷芜却觉得心跳似乎都停了下来,但理智很快回笼,她今日?收下这些少年,想要的不过是趁热打铁,趁着?百里?息终于?接纳她的时机,再进一步。
再……进一步,离他的心再近一些。
少女抬头看向他,双臂忽然缠上他的颈,纤细的下巴贴在他的颈边,“大?祭司,你?一天都没见蝉蝉,蝉蝉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