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燃
傍晚后细雨终于停了,此刻月上树梢,一轮圆月照明堂。
有芬香的泥土气透过纱窗传进来,殿内不必燃香,却自有芬芳。
这香气清神醒脑,秦葶自榻上起身,穿过正殿来到书房。
桌上摆了许多压花纸,是何呈奕命人给她准备练字的,但她觉着上头的压花很漂亮,总是舍不得用。
秦葶挑挑捡捡取了一张出来,上压不知名细小黄花,颜色清淡,夹于单薄的纸间,那形状像极了葶苈花,将纸张平铺于桌面,取镇纸压齐,轻轻抿唇斟酌良久,最终还是忍不住提笔,在上面工整书写几笔。
待香墨干后,装入信封之中,未做蜡封。
装整好后唤来秋叶。
亲手将信封递上,“将这个交给华宵殿的齐公公,让他交给皇上。”
秋叶将其双手接过,“是。”
快步来到华宵殿,从前她也是御前的人,重回华宵殿旁人自是一眼认出她。
“秋叶姐姐,您怎么来了?”一小太监名唤金喜,见了秋叶眉开眼笑。
“金喜,齐公公呢?”
“您找齐公公啊,不巧,这会儿皇上在偏殿面见几位大人,齐公公在里面侍候着呢。”
“这当真不巧,那我等他一会儿吧。”秋叶记着秦葶所言,要将东西交给齐林,再由他交给皇上。
见她要等,金喜便问道:“秋叶姐姐可是急事?我能帮得上忙吗?”
“倒应该不是急事,我且等齐公公一会儿吧。”
“那可能有的等了,瞧着几位大人进宫时很急,都两三个时辰了,还在里头没出来。”
秋叶点点头,拿捏着手中的信封,心下焦急。
一面瞧不到人,一面又不知秦葶是否在宫里急等回信。
她本想着齐林会出来,哪知近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始终不见人影,隐隐听着偏殿有争辩之声传来,不知又是哪几位大臣争执起来。
最近宫里宫外都被战事扰的紧,秋叶哪里敢轻易过去打扰,在外面急的直跺脚。
金喜实在看不下去,瞧着她手中的信封便又过来说道:“秋叶姐姐您是要递交什么东西给齐公公吗?若你不嫌弃,您就先回去,把东西给我,待一会儿齐公公出来我再亲手给他。”
金喜是个稳当的人,秋叶倒不是信不过,思来想去,这齐公公也不知何时才会出来,眼下也只能如此,且将手中信封递上,“这个是宸琅殿娘娘要交给陛下的,原本是想让齐公公交上,这会儿他不在,我也得赶回宫去复命,你就将这个代交上去吧。”
“原来是给陛下的,那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直接将这个放在皇上书房的桌案之上,然后待皇上一会儿出来了我再禀报一声。”
秋叶点头:“也好,一定要送到皇上跟前。”
“放心吧秋叶姐姐!”金喜拍着胸脯接过信封,而后秋叶又亲眼见着他入了皇上的书房中去,她这才离去。
虽说不是亲手交到齐林手上,可秦葶听着复命是放到了何呈奕的书房也便安心下来,没再多言其他。
偏殿里此刻吵的不可开交,何呈奕头都大了,不过都是为了蜀州的战事,眼瞧着今日也吵不出个结果,可这几位老臣脸红脖子粗,年岁大了最忌动怒吵嚷,何呈奕生怕他们哪个突发急病,且先将他们都赶回家去。
偏殿中挂摆着一幅巨大的蜀州地图,何呈奕负手而立,站在其前端详良久,直到偏殿中彻底安静下来,他才转身回了书房。
手中拎了几本折子,大步回到金椅之上,随手将手中折子一丢,不过三五本散在桌上,将正中那来自宸琅殿的信封压的一点头都露。
兀自坐于桌案之前,手肘撑住桌面手轻轻捏了会儿酸疼的山根。
蜀州之乱比他料想的要严重许多。
赵镜之借着蜀州天然有利的地形边攻边守,使得他很是被动。
有猛兵良将却无处发力之感。
齐林再入殿时,手里带了些宵夜,此刻瞧着何呈奕已经双手环臂歪在椅上睡着了,本想唤他起来,可一想他昨夜几乎一夜未眠,也便强忍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香倒是香,可坐在椅上睡着醒来后身上酸痛更甚,身子坐正,稍活动了筋骨,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桌案上仍是那几本散落的折子,他自桌上随意抄起一本,目光正扫到折下所压的那只信封。
心有狐疑将其拿起,信封上干干净净,一字未有。
轻捏封心,里面似有东西,他顺口打开,自里面捏起一页折起的纸张。
轻浅的黄花压于纸角,上面的字不多,他却认真仔细瞧了一遍又一遍,随之眼皮也跟着一点一点撑大。
“齐林,齐林!”他突然高唤了两声,因松眠乍醒,嗓音还有些喑哑。
早就倚在殿内盘龙柱上打盹的人听了这两声唤吓了一个激灵,连眼都未完全睁开便跑来应差,“皇上您醒了!”
“这是哪里送来的?”何呈奕手捏信封手抬起问道。
“回皇上,这是您在偏殿与几位大人议事时,宸琅殿里的秋叶送来的,说是娘娘让她送的,刚才奴婢便想同您说来着,可一进来瞧您睡着了。”
他不敢将责任推到何呈奕身上,紧接着便是一句:“奴婢该死。”
何呈奕没与他计较此事,只将手里的压花信纸重新封于信封之中便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瞧看了一侧铜壶滴漏,齐林应道:“已经过了子时。”
只见何呈奕面上隐隐透着几分欣意,自金椅上站起身来,大步朝外。
“皇上您要去哪儿?”齐林忙跟上。
“去宸琅殿。”他道。
第 116 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他很得意
何呈奕到了宸琅殿时, 秦葶早就睡了。
宸琅殿上下都知何呈奕的性子,他来也不敢通禀,何呈奕便大步入了寝殿之中。
秦葶夜里是不喜有人值夜的, 偌大的殿中也仅有她自己。
他长身伴着灯影独立于殿中,纱窗外虫鸣声阵阵。
轻步走到榻前,似浮游鬼魅一点声音都没有。
榻中人侧身睡的安稳, 全然未觉他的到来。
借着昏黄朦胧的灯影,何呈奕不静立一旁看了她一会儿。
身上一阵疲倦之意传来,他大步出了内殿跑去沐浴,复而归来。
此刻子时已快过去。
只着寝衣轻慢上榻,几乎无声的躺在她的身侧。
明明方才还带着困意,可一旦躺下困意便全然消散了。
他起身熄了内殿中最后一盏烛火, 困光乍暗,殿内一阵暗黑, 伸手不见五指, 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窗外的月光穿透进房,后半夜清风微凉。
何呈奕身子躺平,微侧了头看身旁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葶于梦中恍惚有些尿意, 翻动了两下身子, 慢慢坐起身来想要下床,手才一探, 便碰到何呈奕的胳膊, 她还以为是什么东西,一个激灵便清醒许多, 下意识卷着身上的薄被朝后退去。
“谁!”眠中醒, 她嗓子有些失哑。
“除了朕谁还敢来?”何呈奕静躺在那里, 不慌不乱看着她方才自醒到起身的一举一动。
此刻秦葶早就将给他写信的事忘到了九宵云外去,近半个月不曾见过面,今日一来,竟让她感到有些生疏与意外。
“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语气中有些抱怨之意,方才那一下将她吓的头皮一紧,还以为殿中来了什么贼人。
“不是你让朕来的?”何呈奕坐起身来,似一道影正将将外头月光遮住。
秦葶摇摇头:“什么啊。”
听到这里,他毫不意外的轻笑一声,探手自软枕下掏出一路捏拿而来的信封,借着月色在秦葶眼前晃晃,“朕早就猜到你会抵赖,所以连证物也一并带来。”
话落,他欺身上前,单手扣住秦葶的后脑,将她送到自己唇边,重吻两下,后放开,唇畔的热气扑在秦葶脸上,“既你已经知道错了,这次朕原谅你,再有下次,朕......”
眼尾勾起一抹放肆的笑,却被室内阴暗掩住,他本意是想习惯性的说“朕就要你的小命。”
但话一到嘴,忽又觉着不妥,于是改口,换了个自认为委婉的说法,“朕就拧断你的脖子。”
......
见了那封信秦葶才想起来自己先前干过什么。
一见他这般得意便觉着后悔。
那信本不该写的。
懒得理他,秦葶绕过他身前,朝下爬去。
哪知被何呈奕一手攥住胳膊拉回,“你干什么去?”
“出恭。”
他这才肯将人放开。
不多时,秦葶归来,自他脚下迈过又躺下。
才一躺下,便觉后面人又立即贴了过来。
何呈奕将脸埋进秦葶的发间,贪婪留恋着她身上的香气,前先那些日子里的阴霾?????如数消尽,就好似不曾来过一般。
“这几天都在做什么?”他很认真地问道。
不知道的是身前人早就闭了眼,她的困意说来就来,随即慵懒地回应道:“还和以前一样。”
这几天何呈奕自知他自己的日子不好过。
先前他满心欢喜的来,秦葶却一门心思的将他朝外推。
这件事他独自气闷了好久。
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何呈奕的指尖上移,准确无误地抓握住一只雪兔,轻轻摁按起来,秦葶紧闭了眼,羽睫跟着轻颤两下。
“我困了,想要睡觉。”她抬起手来握住何呈奕的腕子。
可他不为所动,反而自身后轻笑出声,热气扑在秦葶的后脖上,一路传到耳畔,“此事你做得了主?”
“惹的朕生了那么多天的气,该当何罪?”说话间,他手上力道加重,一分,愈演愈烈。
秦葶或此刻才明白书里所讲的“引狼入室”,是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