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燃
他既舍不下自己的身段,又瞧不起她的身份,却又贪图她一颗完整的心。
“朕要你,要你乖乖待在朕身边。”
顺从却又不能惧怕,爱他又不能僭越。
厌恶又放不下,因为秦葶是在他一无所有之际,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
何呈奕乌黑的目珠里唯映着秦葶的轮廓,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搭在秦葶的下巴上,以拇指腹轻轻摩挲她柔软的唇,“朕说的够清楚了吗?过些日子朕会带你回宫,你每日需要做的,便是规规矩矩守着朕,别生出任何旁的心思。”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这些日子的太平,不过是她的错觉,实则自己一直在何呈奕的掌心之中,正如他所言,只要他稍稍一收,自己便可尸骨无存。
“秦葶,你当好生学着,该如何在朕的身边活下来。”这个角度看去,秦葶一脸无辜又悲戚,眼圈儿潮湿微红,给惨白的脸上添了一抹俏色。
“你当真是个疯子......”她小声念道,似眼前这人,根本不能以常理来推断他的行为以及念头。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能让秦葶觉得出其不意。
若是常日里以有人敢同何呈奕这般说话,只怕十个头都不够砍的,可这话自秦葶口中讲出,他不怒反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似寒冬腊月的冰河,看一眼便觉着心寒。
秦葶自知无用,嘴唇轻动两下,而后紧闭不再同他讲话,可看着她朱色的唇,他终是没忍得下,探过身,朝她吻去。
就在何呈奕的唇触到那一片柔软的时候,两个人的目光齐齐一滞,不过很快何呈奕便恢复如常,闭上双眼,手自她下巴移到她的手脑朝前送着。
他越吻越深,秦葶似被闪电劈中,一股酸麻之意自脚底直冲头顶百汇,漫身僵硬,动弹不得。
眼前是何呈奕泛红的眼尾,浓长的睫毛在闭上双眼时像扇面的弧度,唇齿纠缠,秦葶甚至不懂回应,在他脸前似个稻草人。
冗长而深重的吻过后,何呈奕将人放开,一手抚在她的后脑之上,一手轻轻蹭去秦葶唇上的吻痕。
晨起秦葶涂了一层淡淡的口脂,那浅薄的颜色现下都染在何呈奕的唇畔,隐隐现现淡然的桃粉色,与他微红的眼尾相呼应。
此刻秦葶的脸色由红转白,目光闪烁,脑子里的弯仍没有转过来,双目直勾勾的愣在原处一动不动,越发弄不懂他了。
“这几日行宫里有宴会,你老老实实待着哪也不能去,朕若是回寝殿时见不到你,想想你该怎么办。”他这才将人放开,目光却不离她的双眸,“至于他......”
“来人!”何呈奕唤道,有宫人应声而入。
何呈奕目光稍侧,正值日光晒入窗子,刺的他有些睁不开眼,深邃的一双眼微微眯起,“将那小太监放了,送回花房去?????。”
他本来也不觉着那太监能有什么本事将秦葶勾搭到手,更不屑与一太监相提并论,疯症发过了,心情大好,人放了又能如何。
这帝王心思深不可测,今日这样明日那样已是家常便饭,宫人见怪不怪,得令便出了玉华阁。
听了这些,秦葶的心才稍稍放下。
至此她终于弄清,或小杨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因为与自己走的近而遭受了无妄之灾。
与何呈奕这样的人纠缠上,当真让人无言以对。
斗不过,逃不掉。
入宫的事他不仅仅是说说而已,他是认真的,容不得秦葶乐意与否,秦葶知道,何呈奕不过是拿自己当个玩意儿,当个宠物。
一入宫门深似海,若真的踏足那金色的牢笼子,她此生都要过这样的日子,再无逃生可能,而后待哪日何呈奕逗她逗够了,便随手一丢,那时的她还有什么呢?
徒留一条卑微的性命,只能一个人在宫里孤独的老去,待成了一具尸体后被一张草席随意卷了再丢到乱葬冈.......
戏文上不都是这样唱的吗。
“回去吧,花房也不适合你。”何呈奕轻轻捏一下秦葶的耳垂,经了方才那一场,他连语气都缓和许多。
......
秦葶根杯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玉华阁的,到了楼下时余光瞧见有宫人将树上的小杨放了下来,小杨痛苦的咳嗽几下,一下比一下重,那声音不忍耳闻,先前在楼上仅草草看他一眼便忘不掉他身上的血肉模糊,她不敢去想,以何呈奕的心性和手段到底对小杨做了些什么。
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郁结于心久久不散,她知道上面的人现下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不敢停留,生怕再惹无辜之人受累,近而逃似的离了此地。
一口气离了玉华阁好远,步子才渐渐漫下来,偌大的园子所行之处绿黄残存,偶有宫人行色匆忙,好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处,唯独自己似一缕游魂无家可归。
此心安处是吾乡,可秦葶的一颗心始终游离在这行宫里,无人给过她安宁。
一想到何呈奕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放过她,秦葶红着眼走的跌跌撞撞。
她不想回何呈奕的寝殿,又无处可去,只好就近坐在临水的亭子里发愣。
湖面上的风扑脸而来,湖心一片光波粼照,日头一点一点向西移去,秦葶坐的累了,于绝望中闭上眼,头靠在亭柱上。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身后隐隐似有脚步声传来。
“若是就这样睡着,醒了怕是脸就要歪了。”——一男声自背后传来,声线听起来有些耳熟。
秦葶睁开眼,站起身来回过身去,见着一年轻男子正踏上亭上石阶朝这边走来。
行宫里的除了公公宫女其余便就是贵人了,秦葶不知该如何称呼,仅微微福身下去,算是请安。
男人行的近了些,目不转睛望着她,秦葶看他的目光也不闪避,觉着眼熟,一时却想不起。
男子身形修长,着一身紫竹锦的厚袍,上有暗绣碧竹的图案,眼带笑意,看起来温厚随和,很是面善。
他唇角挑起一抹笑,正是这抹笑,让秦葶脑仁一松,眼珠子瞪圆了些,惊喜道:“你是......赵公子?”
被丁宽卖到青楼一事历历在目,虽离上次分别隔了有些日子,加上那天夜里船上灯火昏暗,秦葶没太看清救下她性命的赵公子五官样貌,但声音入耳却不会忘,加上他清逸的身形,秦葶大胆猜试。
原本还有些迟疑,可见他笑的瞬间便知赵公子没记错。
眼前这个人正是她初次来京时被卖入青楼不得已跳湖时搭救她的那个恩人。
她甚至不晓得他叫什么,只牢牢记住旁人称他为“赵公子”。
“你记性不错。”赵公子笑意温软调侃道,“方才在湖对面我瞧着你也有些眼熟,正想着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宫女敢在这里偷懒,便过来瞧瞧。”
“怎么,你如今反而又被卖到行宫里了?”
不光秦葶记性还好,显然这个赵公子对她亦没有忘却。
说到此,秦葶苦笑一声,又拿出了之前搪塞谷雨的那番说辞,“说来话长了,不是什么光彩事,不提也罢。”
见她面露难色,赵公子一下子起了兴趣,“怎么,在行宫里当差都算不得光彩事了?你这话若是让旁人听到,怕是脖子上的脑袋就要保不住了。”
听得出他是在说笑,秦葶亦知他不是恶人,也不紧张。自打上次一别,秦葶便心里总惦记着这位恩人,想着若是有机会报答自是最好,她本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倒不想今日能在行宫里见着。
见赵公子衣着不凡,又在行宫里行走,秦葶对他的身份已然有了几份猜测,便直言道:“赵公子您入宫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吧。”
“不错,刚在玉华阁面见圣上,”他长舒一口气,“还没问你,在何处当差?”
“奴婢,”秦葶一顿,有些难以启齿,“奴婢在御前。”
前一日还在花房,往后就要在御前了。
“御前?”听到这回答赵公子显然有些惊讶,“算起来你应当才入行宫不久便能去御前当差了?据我所知,御前行走的人可都是精挑细选轻易不会变动的。”
这话一时让秦葶不知该如何接,总之关于何呈奕的事,她是半个字不敢提,也不想提。
“啧,”赵公子一眼不眨的盯着秦葶,越想便越觉着不对,他双臂环于身前,歪着头略思忖,“前些天京中隐隐有些流言,说陛下自宫外带回个女子留在身边,该不会那女子......是你吧......”
被他一语说中,秦葶眼底浮露一抹惶恐,怎么就偏这赵公子精明过人,一猜便中!
见秦葶垂着眼不说话,赵公子便更加确信心中所猜测,既有了答案索性也不为难她,“逗你玩的,不用当真。”
“不过话说回来,御前的差事可不好当吧,不光要谨慎还要机灵,你既能居此位,想来还是有些本事的。”
“赵公子过誉了,”见他自行在此话题上岔过去,秦葶暗松一口气,随后抬眼,“我一直记着您的大恩,正不知何时能再见您,今日在这里见到当真是万幸。可我身无长物,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如果赵公子不嫌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我一定全力以赴!”
她表情认真的过分,一双圆目清澈见底,赤诚可见,半个字也不掺假,惹得赵公子又朗笑两声:“举手之劳罢了,你一个姑娘家,我能求到你什么事,倒是你好像又遇上什么难事儿似的,在这发什么愣?”
“你我也算有缘,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
见他热情如此,秦葶心口滑过一股暖流,眼前的赵公子在秦葶眼中是个热心肠,某人与他天壤之别。
只可惜即便他有心也无力,因为需面对的是疯子一般的何呈奕。
现如今与自己沾上的人好似都没有什么好结果,秦葶不想再连累旁人,于是摇摇头,“多谢赵公子,有些事谁都帮不了我。”
失意之色笼罩她的头顶,说的惨戚戚,赵公子轻叹一口气,接着宽慰道:“实则有些事你也应该想开些,不如意事常八/九,人生哪有常顺之时,既来之则安之,若是忍的了便忍,若是忍不了就甩手不做,只要心不死,法子总会有的。”
“宫里可是个学本事的地方,别白来一趟。”他话说的云里雾里,加上他飘逸的身姿,似个神人,“我还有事,先行回去,往后想来咱们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对了,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秦葶,”秦葶立即回道,随后又问,“奴婢不知可否问赵公子名讳?”
她是怕,若往后说起,自己连恩人的名字都不上来。
赵公子轻浅一笑,似若春风,“我叫赵林宗,你可记住了。”
说罢,他潇洒转身而去,大步出了亭中。
“赵林宗。”秦葶一字一句认真念着这个名字。
虽觉着他方才说的话很是奇怪,但亦点醒了秦葶,‘忍的了便忍,若是忍不了就甩手不做’......
她可以甩手不做吗?
她如何才能甩手不做?
思忖中,一个她从未敢想过的念头在脑仁中浅浅浮现,虽在她看来是个离谱的念头,却让她觉着心一下子活了,甚至有些兴奋。
秦葶这厢思绪乱飞,丝毫未见赵林宗那早已不见的人影拐过回廊,透过回廊的镂空花窗盯着水中凉亭中人的一举一动。
方才那眸子里那抹唬人的温笑在无人处退散的干干净净,转而脸色一沉,阴哼一声,“秦葶......”
......
夕阳一点一点西移,散光打在何呈奕的书案上,玉华阁前脚送走了前来议事的赵林宗,后脚便迎来冷长清,冷长清行色匆匆,似有要事。
何?????呈奕先于他一步免了冷长清的跪拜之礼,“这个时辰过来,又有何事?”
“回陛下,今日京兆府传来一件荒唐事,是关于赵林宗的。”
冷长清接着道:“赵林宗前几日穿梭于各个花街柳巷喝花酒,许是喝的多了,烧了人家屋子,闹出事来,也不肯赔银子,青楼的人无奈便找到京兆府去告状,京兆尹碍于赵林宗身份特殊,不敢插手,这件事便传到了臣这里,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有些棘手。”
“赵林宗来京城不久,便闹出很多事来,又是烟花地的常客,若传扬出去,只怕有损官场名声。”
闻言,何呈奕轻笑一声,反问:“冷卿觉得此事如何?”
“臣愚钝,不知陛下何意?”
何呈奕面上的笑意散去,突然正色道:“有些事,眼见也未必是真,你忘了赵林宗是如何来到京城的?”
赵林宗本是蜀州刺史赵镜之独子,后因赵镜之在蜀州养私兵被人告发,为打消朝廷疑虑,赵镜之将独子送往京城做为人质,何呈奕便给了他一个闲职,赵林宗虽来京城不久,在京城却以最快的速度打下花名,常与欢场索事有所牵扯,官场上近乎人人皆晓的程度。
世人皆以为他是蜀州来的浪荡公子,处处留情,可偏何呈奕不这么认为。
“他是赵镜之的独子,赵镜之在蜀州一方可颇有威望,他又怎会让自己儿子这般肆意妄为,”何呈奕目珠一顿,字咬的极重,“除非赵林宗是有意为之。”
“陛下之意,他是故意装出这副浪荡样子来?”冷长清此人古板又迂腐,总有些读书人的清高在,以他的脑子着实想不通为何会有人故意坏自己名声。
还是这种风流成性的名声。
“在何成灼掌权之际,赵镜之便在蜀地蠢蠢欲动,蜀地所居得天独厚,自前朝起便是个动乱之地,仗着自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占地称王的人也不在少数。当初朕回宫与何成灼对峙之时,赵镜之态度暧昧,他虽最后顺从于朕,但不代表当时朕与何成灼相争之时他不曾有过观望或是借势而起之心,不经朝廷允许,擅养私兵便是最好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