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燃
何呈奕心口的怨气仍未散尽,铁青着脸,扬手又是一剑,血色散的何成灼脚下随处可见,他的长剑自何成灼身体里拔/出之时剑身打翻了烛台,烛光晃动间,正将窗外的一道人影照出轮廓,那一瞬间他看个清楚,那轮廓是个女身。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烛台身落正燃了殿柱上挂的旧纱,一触即燃,火光窜得老高,何呈奕手执长剑朝破窗划去,年久失修的破窗散落的不成样子,借着身侧的火光,他看清窗外此时淋得漫身湿尽,缩着肩膀站在那里一脸惨白的秦葶。
不晓得她在那里站了多久,额前的碎发被雨水冲流贴在脸颊上,连睫毛上也挂了水珠,不断自眼睑上滑落下来,流到下巴,形成一道水柱。
自他回宫起,那些曾知道他当年跪在何成灼脚下装傻求生的人已经被他杀了个干净,他不知道秦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心里的火气还未消去,他被何成灼的一番话气的理智全无,这才会疯了一般砍伤何成灼,眼前似凭空而降的一个人,应是将他那些不体面的过往听了个干净,他如何能忍。
踹门而出,长剑还在他手里握着,剑身还流着冉冉血迹,一路行来,连成一道长线,身后是高窜的火光,何呈奕一身玄色单手持剑,配上这暗黑的禁宫,他看起来便似地府里来的鬼魅。
他眼底的凄厉朔气凛凛,缓步迈下石阶,似要将眼前的人一刀劈开。
雨水打湿秦葶的视线,她眯着眼缓步后退,头皮发炸,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攀上她的心尖儿。
她从来没这么怕过。
就算当初冷长清派人来杀她她也不曾这么怕过。
她不知为何,下午不过就是小睡了一觉,醒来?????便来到此地,出了西间的破门,正撞在有人在这里说话,不明为何偏就来到这里。
何呈奕的身影越来越近,秦葶当知若比从前,他或每次说要她的性命都是留了余地,而这次,他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秦葶听到了不该听的,听到了他不想让任何活口知晓的秘密。
那段此生受到最大的侮辱......
他受不了......
此下,秦葶连唇都是颤的,人怕到极至,原来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身后无眼,脚步后退时,不慎踩了翻起的破砖,她身形趔趄,整个人朝后仰倒过去跌在水坑里衣裙染泥,手掌覆盖在泥沙之上,恐怖盖过的身上的疼痛,她想再爬起却太难了,只本能的一点一点朝身后蹭去。
身后火光越燃越大,照的眼前的人脸上惊色一览无余。
何呈奕此刻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嚣“杀了她,杀了她。”
“她什么都听到了,她什么都知道了,该杀了她!”
此刻的何呈奕腥红的一张脸,何成灼的血溅在他的脸上,很快便被雨水冲刷掉,溅在身上的那些因衣袍颜色过深也难以鉴别,但那股子血腥气却是一时半刻刷不掉的。
眼见他离的越来越近,好似那长剑就在她眼前。
然,退无可退,身后是破败的宫墙还有杂乱的干草,秦葶当真是无路可退了。
殿内火光照的何呈奕的身影正打在秦葶的衣裙上,何呈奕面无表情,冷着脸将手中长剑举起直指秦葶面前。
这次秦葶真的认命了。
早便想过会有这一天了,真是可惜,可惜她终于寻到机会能跑了,却死在了天亮前夜。
她尽力沉下肩,闭上眼,等着何呈奕那一剑刺穿她的喉咙或是砍掉她的脑袋。
此生的确困苦,唯一可惜的,便是这辈子没有被人好好爱过。
若有来世......
还是不要有来世了。
人间疾苦,她吃够了。
只需一剑,眼前这个女人便可从这个世上消失,只需一剑便可......
可何呈奕杀旁人时,皆可眼都不眨一下,偏却到此便犹豫了。
无论如何他都下不去手。
这个女人有什么好?
有什么好?
这般姿色天下可寻到无数个!杀了她又有何可惜!
一狠心,何呈奕高举起长剑,用力朝前贯去,只听一声闷响划破夜空,天地皆静,唯有身后殿内的火烧之音,还有耳畔的雨声。
他长臂垂在身侧,冷眼自此处离开,迈过那道破败的宫门,一转眼便不见人影。
方才那闷声秦葶也分明听到了,身上预想的痛楚却没有至来,她浅将眸子睁开了一条缝隙,身前光亮,早没了何呈奕的身影,头微微侧过,却见着她耳边的宫墙上那柄长剑插/入败墙三分,剑身摇晃,映出她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剑柄上的的流苏亦跟着摇摆不停。
......
朝霞殿。
魏锦心的眼皮整整跳了一日,扰得她心神不宁,手底下经文抄错了几次,心不静,经文频频出错,她亦抄不下去,干脆放弃今日的。
殿内如常燃了安神香,她坐于窗榻下,且将窗子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闻香听雨。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照比平常还要心烦意乱。
玉娇入殿时,魏锦心手底正压着书页坐在那里愣神。
玉娇轻抿唇,确保自己身上无异,这才轻步走过去,举起铜钩翻弄了里面的香碳。
听到屋里动静,魏锦心这才回过神来,一别眼正瞧见玉娇。
稍稳了心神她才问:“你去哪儿了?”
“奴婢哪也没去,您前日不是说想喝青玉烩鲤吗,奴婢去了小厨房,盯着鱼汤火候。”
“本宫是说你昨日夜里去哪儿了?”
玉娇心虚,眼珠微一转动,又故作自然地说道:“哪也没去啊,照看您睡下,奴婢便去睡了。”
“是吗?”魏锦心眉目稍抬,显然不信,“本宫妆台下抽屉里的福宁散哪去了?”
未等玉娇回话,魏锦心便接着道:“那福宁散,是本宫出嫁前自宫外带来的,专治失眠之症,每次只肖一点便可安眠,若是用的多了错了量,便很难醒来。”
“前日奴婢为您收拾妆台,不慎将那小罐子打碎,怕您骂,就一直没敢同您说,想着您这阵子一直虽着安神药,暂时也用不上那个,一来二去便忘了。”
玉娇陪笑道:“是奴婢手笨,过阵子不是要回府给老太爷贺寿吗,奴婢想着,再回去时让府里的郎中再给开些。”
“哦?玉娇,你如今倒真的不同一般,连本宫的主意,你都能拿了!”魏锦心也难得阴阳起来。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人心
她知魏锦心是最好性的, 先前在府里也没发过几次脾气,这次语调不大对,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陪笑道:“是奴婢不对, 奴婢这就同您请罪,下次回府,一定将药再同郎中要些。”
越是这般欺上的语气魏锦心便越是生气, 重力一拍桌案,她挺直身子,指着碳盆边上的玉娇道:“跪下!”
一声厉喝,果真将玉娇给吼愣住了,她将铜勾搁置碳盆里,而后跪了下来。
“本宫且问你, 你昨天夜里到底去哪了?”魏锦心身子微侧,仅以眼角睨她。
即便如此, 玉娇仍是半个字也不肯说, 以为这次只紧闭着嘴便又能蒙混过关。
“不肯说是吧,你以为本宫拿你没法子是吧?”
对于玉娇,魏锦心可谓是失望至极。
“你当本宫整日在朝霞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头的事就一无所知是吧。禁宫走水的消息都传到了这里,皇上关殿而闭, 不肯见任何人, 御前的人自陛下回来便打死了三个,眼下正是各个鹤唳风声, 无一人可敢靠前, 你倒好精神好心情,还能为本宫做鱼汤。”
“先前是小琴, 这次又是谁?该不会是被打死的那三个其中一个?”
若不说还好, 一说起, 玉娇便有些慌了,一双目珠在眼皮下左右转的飞快。
“小姐,是奴婢的错,奴婢那日偷听了你和秦葶说话,虽然听不太清,但奴婢知道小姐您有把柄落到秦葶手上,奴婢就是想为您除了她......”
“自打出了小琴的事,奴婢也知小姐待我不再似从前,是为着生我的气,我只是......我只是想稍作些补偿,为小姐您分忧而已,真的只是这样!”
“说的好听,”如今魏锦心已然不信她所说的这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惹事闯祸,当真是为了本宫还是你气不过秦葶?何需都要加算在本宫的头上!你以为你是魏家的人皇上就不会动你吗?”
“当真愚蠢。”
“打死的那三个人里,其中有一个就是与你相通的静月,和小琴上次的死法一般无二,这么快皇上就找到小琴头上,你以为皇上寻不到你?”
这回玉娇彻底傻了眼,“娘娘,奴婢.......”
实不愿再听她狡辩,魏锦心忙抬手止了她,一脸嫌恶说道:“话不必多说,本宫也不想再听那些,你与本宫自小一同长大,虽名上为主仆,但本宫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待,从前在府里,你跋扈张扬,本宫都可视而不见,倒不想反而纵成你这样。”
“若再不罚你,你岂不是要拿着我魏氏一族陪葬!”
这回玉娇彻底不得防,她又似以往那般哭的朝魏锦心爬过来哭诉:“小姐,小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只是为你气不过,我不想让那秦葶抓住你任何把柄,她会害了咱们魏府,她........”
“够了!”魏锦心再也不能忍她这般嘴脸,自窗榻上站起身来,走出好远,“害我魏氏的怕是你,而非她。”
“来人!”她怒朝殿外唤道。
似早已准备好的小太监几人应声而入。
魏锦心闭上眼不再去看玉娇,下了她生平头一次的狠心,不忍也不愿再看身后之人,且只朝众人摆摆手,便随之去了。
几人捂住玉娇口鼻,尽量不让她发出任何一点声音,便将人给拖了下去。
待殿内终于安静下来,魏锦心才缓缓睁眼,望着方才玉娇所跪之处,现下已是空空如也。
方才下狠心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若非迫不得已,她绝不会这样做。
丢了魂似的瘫坐在椅子上,定了许久的心神才似反应过来。
直到有太监再次回来复命,魏锦心才痛苦的流下泪来。
自她有记忆起,玉娇就一直陪着她,小时也是个赤诚直率之人,谁知偏却就成了现在这般万劫不复的模样。
惋惜无奈,却又痛恨,折磨的魏锦心不得安宁。
独自在殿中静坐了一夜,于次日天才亮时,亲自带着玉娇的尸身前去华宵殿请罪。
何呈奕于华宵殿宿了一夜,并没有回寝宫,归来时亦没有说过有关于秦葶半个字。
齐林一早便见着皇后跪在殿门前请罪,何呈奕弃之不闻。
直到天光大亮,他才让放皇后进来。
殿外下了一夜的雨,砖?????地未干,皇后方才跪在殿外,罗裙湿了大半,一入殿,见了何呈奕第一眼便又跪下去。
他森寒的脸上瞧不出对下面人的半分关切,似也早料到她会来此,于是便轻飘飘问道:“这么早皇后怎么过来了?”
“回陛下,臣妾管教不严,使得手底下的人做了大逆不道之事,臣妾有罪。”
未声开口,何呈奕歪在椅上,手指一下一下的轻敲着桌面,他一夜未眠,眼底泛着隐隐的黑色,“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拿朕当何成灼?”
不明所以,魏锦心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