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燃
很难想象秦葶是个没有读过书认过字的姑娘。
说的每个字眼儿都往何呈奕的心口钻。
他一直想要的答案,一直解不开的结,好似就快被她这三言两语说通了。
原来可以这么简单的吗?
怎么可以这么简单?
“我想过了,我可能真的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但在我眼里,这也算不得什么。你若是想杀我,也根本用不着找什么借口。”
何呈奕心口的节拧巴好似一下子松散下来,他开始正视眼前这个女人,这个他自认为从未看重的女人。
下一刻何呈奕突然对着秦葶笑了,“从前朕常说你蠢,但现在才觉着,你非但不蠢,反而懂得如何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逃生。你方才说了这么多,分明一个求饶的字眼儿都没有,却能让朕有点不想杀你了。”
“若留着你,或是还有点乐子,”他的手突然捏上秦葶的肩,身形微微前探,唇附在秦葶耳畔,“记着你说的话,昨夜听到的事,一个字也不能往外传,你若传了,知道朕会如何对你吗?”
“知道。”秦葶垂下眼轻轻点头,面上平静如水,却没有半点庆幸之意。
......
夜色安沉,一切不平似已全然过去。
阴鸷了整一日的何呈奕自去见了秦葶一面后,竟奇迹般的平和下来。
倒不似齐林原所料想的那般大开杀戒。
在一旁围观了许久,齐林始终搞不懂为何秦葶能这般安然的从何呈奕手底下活下来,当她出现在禁宫的一刻,连齐林都以为她这次要玩完了,谁知两个人在偏殿说上几句话,便又好起来。
当真奇妙。
这便越发确认了,这是个贵人无疑。
既是贵人也不好总冷着,齐林便擅自作主,待到夜里时,又让秦葶跑去寝殿值夜。
初踏殿中,秦葶一抬眼便瞧见何呈奕歪坐在窗榻下看书,仍是那身月牙白松散的寝衣,仍是她不认识的书。
见她入门,何呈奕将手上书扣在桌上,而后朝她招招手。
秦葶小步走过去,被他拉着坐下。才背对着他坐下,便觉着背后他人贴过来,他身上才沐浴过后的清新香,闻起来很舒缓。
他眸色盯在秦葶伤了的手掌之上,见纱布又是新的,便问:“换过药了?”
“换过了。”她点头。
而后身子一空,他整个人又朝榻下歪去,身子侧躺着,手背撑着头,捏起她的衣袖一角在手里把玩起来。
何呈奕似乎一下子心情变得不错,他细瞧了身前人的侧脸,是个清秀漂亮的姑娘,很难想到,在遇见自己之前,她究竟是如何在那般困窘的环境下活下来的。
秦葶小他七岁,虽十二岁后宫中大变,可十二岁之前的事他也记得清楚,锦衣玉食,香墨众奴。
几乎这宫里所有的人都捧着他。
他就是人们口中的天之骄子。
怪不得从前的秦葶那么有本事,好像总能凭空变出吃的,树上的小鸟雀,河里的游鱼,地里的野菜,春日里的槐花......
都是从前难过来苦过来的。
唯有此刻,他想,或许苍天给人最大的慈悲便是对前路的未知,若是降生的一刻开始便能知晓后路的坎坷,只怕再没勇气朝前再踏出半步。
他愁闷许久的事,被秦葶三言两语便解开心结。
当真是越发不舍得放开她了。
这几日忙着未开荤,如今闲下心来,见人在眼前便又想了旁的事。
但他倒也不急,伸手一把将人揽到身前,而后他平躺下来,就这么将秦葶的身子固定在他身前,一手捏着她的后颈一手捏玩着的她的耳垂浅浅闭上眼睛。
此刻好似天地皆静,何呈奕安然闭上眼,秦葶的脸贴在何呈奕的身前,隔着薄薄的衣料清晰听见他的心跳声。
她还是不能习惯两个人这般紧密的贴在一起。
这本该是她未来的郎君才能这般抱她。
“这两日有没有好好喝药?”他闭着突然问道。
秦葶有些心虚,眨巴两下眼,轻应一声,“嗯。”
话是反的,她哪日都没好好喝药。
手底下是秦葶瑟缩的肩膀,秦葶胆子小的要命,何呈奕忍不住想,这般小的胆子,若是往后有了孩子,会不会也同她一样这般小胆。
再往深想下,秦葶生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是不是也会是一张鹅蛋脸,一双圆大的眼。
这个念头一起,何呈奕猛地睁开眼,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从来没想过他的孩子将会是什么模样,可现在他却已经开始猜测他与秦葶的孩子出世会是什么样子。
猛的拎起秦葶的肩,秦葶不吃力,整个身子朝上冲去,方才还躺在他的身前,这会儿二人一上一下贴了脸。
何呈奕一双大眼一眼不眨的盯着秦葶,似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一般。
秦葶不禁暗自想是不是偷偷倒药的事被他发现了?
人果然是不能撒谎的,一点风欠草动都会心虚的不行。
这头七上八下的胡思乱想,转而见他翻身一压,二人对调,秦葶被他翻动着带下,躺在了榻上,眼前仍是他的脸,好似离得更近了些。
伤手被秦葶高高抬起,何呈奕灼热的呼吸再一次漫在她的脸上。
“秦葶,”自齿逢中挤出她的名字?????,而后手轻轻掐住她的下颚,喉结上下一动,他表情有些凝意,并非商量,“说你爱朕。”
这是他第二次要求秦葶。与先前同样,只要她肯说,哪怕只说一个字,他便可给她想要的一切,荣华,地位。
只要她说一个字。
原本直视何呈奕的那一双明眸视线别向旁处。
也是与上次一样,她一个字也不肯说。
可那又如何,秦葶这个人,她要定了,心迟早也是他的。
终忍不住将唇覆盖上去。
今日的秦葶像个太阳,明明是那么软弱的一个人,却能将他周身的阴霾打散。
他从未这般想要依赖一个人。
他虽如今飞升高位,但灵魂仍在涯底,何呈奕感知,唯一能救得了他的只有秦葶。
“秦葶,给朕生个孩子......”他低头咬着秦葶的耳垂说道。
作者有话说:
第 69 章
第六十九章 这般出逃
“给朕生个孩子。”他道。
一连两句, 秦葶哪句话都未回应,似个死人躺在榻上,随他左右。
当真是笑话, 秦葶如是想。她怎么会为何呈奕生孩子,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这样的人,哪日发起疯来胡乱杀人, 小小的生命哪里经得住他去折腾。
在父母无爱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孩子,即便能长大,又是何种悲惨?
秦葶少时是穷,但她的记忆里爹娘感情及好,对她也是万分疼爱。
若不是他们过早离去,自己也会像平常人家的姑娘一样安稳长大, 与娘亲学女工,和同村的女孩儿去赶集, 可以买自己喜欢的首饰胭脂, 然后说一门亲事,小郎君待她好,一家和乐。
她和她的小郎君生儿育女,一世安稳就这样过去。
这么简单的东西, 与她同村的小女孩儿应该都有的生活, 偏却她就没有,她入了这富贵牢笼, 吃的好穿的也不差, 但是没有人真正的疼惜她。
爱?
何呈奕凭什么说爱?
他既自私又冷血,能骗则骗能演则演, 自己别无旁心的照顾他两年都不曾得到他半分真心, 他又凭什么想拿自己的?
做梦一样。
不想答也不想理, 干脆闭了眼咬着牙不说话。
上面的人好似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倒也不急,只将唇盖过来,生生撬开她的唇角。
肆意索取。
被他堵的透不过气,秦葶别过脸大口大口的呼吸,转而又被他捧过脸啃咬住。
......
秦葶个子算不得高,也从未想过会长这么高。
何呈奕抱举着她,秦葶的视线亦跟着挪到高处,一垂眼底便是何呈奕的发顶。
虽室内燃了碳,可这时节背脊贴在墙上仍是寒凉。
她是不会骑马的,迄今为止也就两回,先前被何呈奕带回京是头一次,眼下便是第二次,马上颠簸一阵,每颠一下她的脚趾便跟着紧缩一下,一会似荡在海底,一会儿又似踩在云端。
何呈奕仰脸,唇贴过去轻咬她的下巴,他完全可以通过秦葶捏在他肩上的手指力道轻重感知她的状态。
长路漫漫不过也就才奔了不到半个时辰,秦葶便似万里迢迢赶路而来,已经累的筋疲力尽,整个人塌在何呈奕的肩头。
松散的长发一半披散在背上,一半滑到了肩头,似绸缎一般垂坠下来,发梢时不时的划过何呈奕的手臂。
耳畔传来他熟悉的一声轻笑,而后何呈奕抱着她转了一个圈儿,最后在桌前停下,扯了搭在架前的衣衫丢到桌上垫住,再将秦葶放上,摆的四平八稳。
......
近三月的天气里,初春来到,乍暖还寒。
雪光耀眼,红梅惹人,素来不做洒扫的何呈奕破天慌的推起雪车,两条细暖的车椽各搭在左右肩上,用力朝前推去,刚劲有力却又不是蛮力,反之是张驰有度。
这自然又超过了秦葶的认知之外,睁眼便能看到雕着吉兽的屋梁在她眼前上下晃动,无一刻安定。
捂着眼咬着牙咽下所有呼之欲出的嘤噫之音。
忽略自发顶飘出来的讷叹之意。
秦葶似倔强的很,长途跋涉了近三个时辰也不肯吭响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