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梅燃
少女一声一声地唤着他?“郎君”,长长短短,断断续续。
似无尽时?。
*
师暄妍咬着战栗的红唇,想?要抽开手,但根本?拿不开。
“你怎么这么肯定,如此有?信心。”
他?就肯定,她肚里没有?怀上孩子么?
宁烟屿将额再垂,彼此肌肤之上的绒毛近乎已经在交战。
只差不到半寸的距离,宁烟屿的额头便要触碰到师暄妍的额,他?便是停在距离她那般近的地方,喉结微滚,滑出一道磁沉的嗓音。
“我没有?。”
没有?自信。
最初听华叔景说,她这脉象是喜脉之时?,宁烟屿的第一反应便是怒意?。
这个狡猾的,可恶的小骗子,一定用同样的手段,去勾搭了别的男人,她见?异思迁,他?岂能坐视不顾?
所以他?潜入君子小筑质问?。
得知她并不曾用那些花招对付旁人,他?竟暗暗松了口气。
连宁烟屿自己也不知,他?为何自那一刻,心底紧绷的弦犹如松懈。
他?骗不了自己地在欢喜着,莫名而激烈。
“那你怎么肯定,我没怀孕的……”
师暄妍迟疑着,脸颊似粉扑子,毛孔翕张,纤细的绒毛像是水底的浮游植物,随水流的拨动刮过他?的皮肤。
男人忽然皱眉,暗了容色:“闭嘴。不许问?。”
师暄妍被他?吓得不轻,心脏噗通噗通跳,缩起?了玉颈,有?些不敢再问?了。
可是,她实?在的不得不问?:“你真的肯定么?”
男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师暄妍只觉得腕子一紧,像是被他?报复地又攥了一圈,直捏得她皮肉犯疼。
她轻轻“唔”了一声,听到男人恼羞成怒的嗓音,落在她的耳畔。
“师般般,那晚我对你做的事,恐怕只有?万一的可能让你受孕。”
师暄妍回忆了一番。
她也是懵懵懂懂,对这方面一无所知,远不如回京之后又恶补了一番的太子殿下,带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生猛劲儿,冲口而出:“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好像是不够?”
“……”
她似乎能听到男人阴沉着脸磨牙的声音了。
“师般般,我该在这里掐死你。”
师暄妍心底怕怕的,乌眸怯生生地垂下来,眼睫扑扇。
那片肌肤,白?得似瓷片,蒙昧的月影自她鼻梁山根处斜照,覆落在右侧的靥上,清丽温婉,似春色迤逦下来。
原本?就有?些焦躁的身体,升起?了一股压制不住的邪火,唯有?亲吻她冰凉的玉肌雪肤,方能纾解。
然而没等?他?的唇,亲吻上少女的红唇,师暄妍颤巍巍地搭上了他?的肩。
如同安慰一般。
她在宁烟屿的肩上轻抚,这一动作,让宁烟屿拧了眉宇,春夜湿漉漉的寒雾,拂润了他?的眉梢,他?阴沉着面,那般睨着身下可怜的少女。
师暄妍怯怯地望着他?,安慰道:“我没有?笑话你,我不知道别的人怎么样,但你已经很粗鲁了。”
她想?不到别的词儿来形容那晚的宁烟屿,竟用了一个“粗鲁”。
她大?抵是不知道,这两个字更深地刺伤了男人的自尊。
于?是那股气息变得愈发冰冷而危险,缠绕上她的雪颈,将她牢牢地扼住。
“师般般!”
师暄妍吓得闭上了眼,可私心里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只是表面上可怖,他?实?际不会伤害她。
就连她把他?利用完就扔,重逢之后,他?也只是吓唬了几下她,并没有?做出任何报复之举。
她将自己的小脸埋进缠花锦被底下,细声道:“你为什么叫我师般般呀?旁人都只叫我师暄妍,或是般般。”
“……”
许久不闻动静,师暄妍大?着胆子,将锦被扒拉下来一线,露出曼妙含情的美目。
只见?月光幽暗,帘幔垂落在他?身后,男人的气息不匀,黑眸阴沉地盯着自己,像是要吃了她,她的一颗心被吓得跳动飞快。
她对了对手指,小心翼翼地望着他?:“那我骗了你,我现在跟你说实?话,你就会不生气吗?”
宁烟屿的胸膛里有?一把火,烧得肺腑灼热,女孩子玉体横卧,软若春水,恰是他?亟需的那股清凉。
“嗯。”
他?居高临下,双肘支撑在她雪颈两侧。
虽也是在回应着,但思绪根本?不在此,几分敷衍。
男人的目光,凝在少女软弹娇嫩的朱唇上。
随着她一颦一笑,那双饱满樱红的唇,唇肉开阖,分外的诱人。
师暄妍把被衾攥着,调整了一些睡姿,小声地道:“我确实?没怀孕。”
一句话,让男人的眼底裹挟了一层风暴。
而下一瞬,因为她眼底溢出了淡淡的水痕,而尽数扑灭。
“般般。”
师暄妍眼眶之中?的水泽越涌越多,似溃堤的潮水,汹涌不止,他?这一次终究是再也按不住手,抬起?衣袖,擦拭掉她眼窝处聚集的水光。
他?轻柔地唤了她一声,师暄妍忽地靠过来,把脸颊埋进了他?的怀里,自哭腔之中?,似是终于?有?了勇气,才能断断续续地说来。
那夜,她腹痛如绞,脸色苍白?,他?将疼得险些失去了知觉的少女带回了山脚下他?巡猎驻扎的青帐。
并唤来了最好的医工为她看诊。
当时?他?在外面,并不知里头的情况。
华叔景在为师暄妍搭了腕上脉之后,眉目出现了疑难,他?用匪夷所思的目光望着师暄妍,问?:“娘子这样的腹痛病症,有?多久了?”
师暄妍还不知自己身子出了什么纰漏,竟让这般年高德劭、艺术精湛的老大?夫,也如临大?敌一般,心中?微梗,但错愕地回道:“自来月事起?,便一直是如此。大?夫,怎么了吗?”
华叔景掩面叹息,只是低头去取针。
灯油噼啪一闪,灼痛了师暄妍的明?眸。
她蓦地出手,搭住了老太医的手臂,不顾身上钻心的疼痛,咬牙道:“我舅母说,没个女子都会来癸水,都会这般疼,说我的这个病痛,是正常的。”
这回华叔景忍不住了:“造孽,造孽!”
他?一连说了两个“造孽”,道:“娘子,你舅母浑说一气!这世上有?多少女子,月信造访时?根本?毫无症状,或是隐隐作痛,岂有?个个都如娘子这般,疼得几乎害命!娘子,你是被人用了毒!”
师暄妍的心沉入了谷底,她显然是怔住了。
“用毒?”
她原以为,自己自十二岁来了癸水开始,便每月都要经历一番痛苦至极的磨难,是每个女孩子终其一生都要遭受的,因自己并无特殊,所以也不觉有?大?碍,然而自回长安以后,一次更比一次剧烈,师暄妍终于?忍不住,想?找个医术精湛的医工来为自己看病。
她定是得了什么病了。
只是却还是未能想?到,她不是得了病,而是中?了毒。
是谁能给她下毒,谁又要害她?
那双乌润如漆的瞳眸,仿佛一粒石子丢入澄澈的湖中?,激起?水花一颤,她蓦地望过来:“我中?的是什么毒?”
这位娘子,出身世家,侯门如海,其间掺杂了各类算计,长者?自然也曾有?所体会,这些宅门里的阴私算计,上不得台面,从前华叔景就是因为看不惯宫中?诸多行事手段,每日要无谓行医,方才借着丁忧之故离开。
看着小娘子势单力弱,伶仃一人,实?在可怜,便如实?相告。
“娘子所中?之毒,是一种慢性毒药,此类药无色无臭无味,需长年累月地下毒才能侵入人体内,其作用,便是损阴,让女子每逢月事之时?便痛不欲生,而且——”
老大?夫见?多识广,也知晓这后面一句话,对无数女子而言,实?在犹如天塌地陷,可他?更是不忍让这个年纪轻轻的单纯小娘子,一世被蒙在鼓里。
他?掩面叹道:“终身不得受孕。”
师暄妍如被一根自颅顶钻下的长钉锲入地面,生生地被钉死在原处,她茫然地望着桌案上点燃的灯火,喃喃道:“原来如此。”
灯火如豆,蓦地被风扑灭,室内的光影更加昏黄。
师暄妍将一双腿盘在床上,分不清是身上更痛,还是心上更痛。
“他?们给我下毒……”
他?们,那么狠。
在江家,她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们之事,可原来,从她很小的时?候,她就被日复一日地下毒了……
她记得第一次来癸水时?,小腹胀痛,那时?的疼痛还能忍耐,并不如后来那般激烈,舅母一片好心地过来,说让她以后每每腹痛之时?,便吃一盏参茶。
滚热的参茶入了肚子,隔上一晌,的确就会好些。
可自第二次来癸水时?,那腹痛便又更剧烈了一些。
舅母送给她的,又是一盏参茶。
那时?,她像是第一次体会到了有?人关怀的滋味,竟得到了几分难以描述的温情,以至于?那时?她对舅母,还是充满了感激的。
后来她便常常用那参茶,饮鸩止渴一般不能控制。
直至回到逃离江家之前,那参茶停了。
她已经喝了四年。
整整四年。
“那我这一生,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是吗?”
她抱着膝,蜷缩在榻上,单薄的身子直颤。
老大?夫见?状也无处施针为她止疼,面对着年岁比他?孙儿还要小的女孩儿,遭此大?难,医者?仁心,他?也实?在疼惜:“娘子,你不用多想?,把那药停了以后,好生调理,兴许,还有?机会的。好在娘子虽然瘦弱,但依然康健,老朽日后可传你一套功法,与夫君合修,说不定管用……”
后头的话,师暄妍一个字也不曾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