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春腰 第31章

作者:梅燃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言情

  这个小娘子?,他以?为她?柔软、善良可?欺,担忧她?被?欺负。

  可?她?其实一身尖刺,生人勿近,触碰不得。

  他是宁恪,不用再做别的,便已经犯了她?的死?罪。

  “师般般我不是——”

  “滚。”

  一股冷风卷杂着寒雨蓦地扑开窗扉,剧烈的轰塌声伴随着她?清晰吐落的字眼,刮入宁烟屿的耳膜。

  那个字说得并不重,但足够冷静、理智。

  他闭目塞言,话封存回了喉舌底下,再没能继续。

  龙眼木雕花八仙桌上,两盏灯火訇然寂灭。

  她?在黯淡寥落的夜色中,神情轻蔑,手指一直指向轩窗之外凄风冷雨的凉夜。

  因为怒恚,师暄妍的指尖在黑暗里发抖。

  宁烟屿一生,从?未被?人如此?疾言厉色。

  他是当朝太子?,东宫之主,也是整片澧朝河山未来的主人,被?心仪的小娘子?如此?讥嘲羞辱,心上亦有三分薄怒。

  若是死?皮赖脸留下,大损威严,绝不是宁烟屿会做之事。

  “师般般。”

  烛火映照出男子?冷峻的棱角分明的面庞,他寒着长目,语调压沉。

  “孤今夜从?你的君子?小筑出去?之后,便不会再踏足一步,你想清楚。孤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师暄妍背过了身,一眼都懒得看他,一个字都懒得给他。

  她?的举止看去?如此?温柔,可?一次次将他弃置的,也是她?。

  宁烟屿终于?头也没回,往窗边走去?。

  扶上窗棂,双掌压着那早已被?春夜的雨水浸得冰凉的木框,寒意似窜入心底,他没回眸,只留下一句:“师般般。你好自为之,你日后再便是死?了,孤也不看一眼。”

  话音落地,那个少年男子?一跃而出。

  身后的脚步声消失在了密雨婆娑之后。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暗室之中,冷雨扑簌簌地刮过窗子?,师暄妍还滞留在潮湿的屋内。

  不但天潮潮地湿湿,连心上也似弥漫起了雾气。

  她?抱住了被?寒风拍打的瘦弱肩膀,肺腔里一股气流忽地顶出来,她?弯下腰,扶住那张八仙木桌,重重地咳嗽起来,直磕得头晕眼花,眼泪自眼睑下涌出。

  肺里的气息,蓦地变得无比酸,汩汩往上冒。

  到了后来,她?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磕得厉害,泪花也冒得厉害。

  她?等着,肺里那股来历不明的酸意一点点平息,哆嗦着指尖,拾起坠落在地的乌木簪,去?关?上那扇破败的窗。

  潇潇雨帘,细腻地横在天地之间,整片潮湿幽冷的夜晚都被?雨丝润得细腻而均匀,庭前古柏摇着墨绿的冷影,打落簌簌雨花下来。

  君子?小筑,只有荒凉,没有任何春色。

  *

  师暄妍回到榻上,小憩了一会儿。

  其实根本睡不着,只是有了意识模模糊糊的感觉,身体好像浮沉在水里,无处依凭。

  偶得一叶窄窄的扁舟,相伴着渡过了一程,并未靠岸,她?便弃船落入水中,重新漂浮在茫茫大海。

  一夜的冷雨过境,清早深巷里传来叫卖杏花的清脆甜嗓,就从?青墙外飘过,像少女?系在颈上翠绿纱巾,轻轻擦过满目疮痍的墙面。

  师暄妍的两只眼睛是肿的,清早起来时,才发觉枕上也是湿的。

  一定是昨晚上了潮。师暄妍心硬地想。

  蝉鬓过来送早膳,又?是清粥小菜,师暄妍勉强吃了一些,蝉鬓收拾碗筷之时,信嘴道:“娘子?,顾府医今日,来为你请最后一次平安脉。”

  之后,大抵就是开国侯和江夫人商议着的,要下胎的日子?了。

  师暄妍扯了扯红嫩的唇角,指尖抹过略显得浮肿的眼睑,温温道:“好。”

  蝉鬓自盥洗水盆里的热水中,捞出了浸湿的方巾,放在掌中绞干了,为师暄妍敷上。

  师暄妍不喜欢旁人伺候,自己拿了帕子?盖住了小脸,自帕子?底下,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笑声:“他们可?曾说,几?时过来,会派谁过来?”

  蝉鬓闷不肯回话。

  师暄妍心明如镜,拂了拂手:“我稍后问顾府医,他或许知道呢。”

  梳洗后,师暄妍靠在罗汉榻上歪着吃茶,等候那位顾府医。

  顾未明是华大夫的亲传弟子?,医术高?明,为人谦和,如皎月映孤竹,身上常年是那身洗得脱浆的月白衫子?,缭绕着淡淡的药味。

  顾府医来后向师暄妍行礼,折腰下去?,便替她?搭上了腕脉。

  蝉鬓在身后伺候着。

  与顾未明同来的,还有侯府上几?个手脚麻利、眼神爽辣的婆子?。

  她?们呈一字排开,严阵以?待地等着顾未明的结果。

第28章

  宿雨方歇, 檐下垂着晶莹的水滴,声声入耳, 极轻极脆,如鲛珠迸落,庭院内外都浸泡在湿淋淋的雨后水汽里。

  婆子们虎目炯炯,不肯放过房中的任何一处细节——这也是侯爷交代的,说是?自家娘子举止不端,顾府医是?青年才俊,样貌俊美,要警惕那不孝女对顾府医行为越界。

  师暄妍置之不理, 单手托腮,靠在罗汉榻上的香木小几上,轻轻打着哈欠。

  顾府医躬身侍奉在侧,将手置入盥盆里洗濯清净, 方来为娘子看诊。

  长指搭在娘子脉搏上,细听其声。

  娘子的脉象稳健,富有力量, 普通人光是?听脉象, 根本辨别不出她是?中了一种毒, 自然, 她此刻腹中也?没有孩儿。

  那日师门有召,顾未明?匆匆来到老师家中,得闻老师竟要求自己为师二娘子做假脉时, 顾未明?吃惊之下, 大失所望:“师父怎能?让学生做这等有损阴德之事。”

  华叔景也?是?无奈, 只好将师二娘子托付于己的事和盘托出。

  顾未明?在开国侯府行医多?年,便是?再醉心于医道, 对侯府上的家事也?不可避免地听了几?耳朵,这二娘子自幼被?送出长安,寄养于洛阳江家,旁人都道江家教养极好,对二娘子是?仁至义尽,可惜二娘子不学好,偏成了个淫.妇,有辱侯府门楣。

  顾未明?也?是?从师父这处知晓,原来这江家人用心狠毒,非但不曾善待师二娘子,反而下毒暗害,这赤练之毒对妇人而言可谓阴毒至极。

  名门贵女出嫁前?夕,夫家都会派人来查验女子身上可有不利于生育的顽疾,江家二位此举,是?要断了师二娘子的婚姻前?程,唯恐她将来飞回高?枝。

  “可二娘子既在江家受了这么多?委屈,为何不据实向侯爷与夫人相?告?难道他们不会替自己的女儿做主么?”

  老者循循道:“生恩莫如养恩,是?有一定道理的。这师家的二位大人,养育表娘子多?年,心里更爱护的是?表娘子,对师二娘子漠视至极。人都有爱屋及乌。何况江夫人与胞弟手足情深,知根知底,也?难疑心他竟敢暗害自己的女儿。至于师二娘子,她的话,她的父母未必肯相?信。”

  这便是?二娘子在侯府之中举步维艰、被?人遗弃冷落的困境。

  顾未明?从来不喜了解这些世?情,只醉心于医术,听闻此言,也?不知如何是?好,但他敬重师父,师门之命不敢不从,顾未明?一时恍惚间便应许了这事。

  此刻已是?骑虎难下,唯有把这骗局继续往下演了。

  “顾府医,”二娘子倚在香几?上,眉目横斜,温婉道,“我的脉象可有问题么?”

  顾未明?因为撒下了这弥天大谎,被?娘子问起,不由心神一紧,绷紧头皮:“娘子……这胎恐怕还不太妥当。”

  若是?说一句这胎已经稳妥,下胎不会害了娘子性命,只怕侯府家主即刻便要下药来落了这“胎儿”了,那药无外掺杂有红花、马钱子、麝香等物,对师二娘子如今的身子有极大的损碍,纵然这胎是?子虚乌有,喝了滑胎药,也?怕消受不起。

  师二娘子,根本不把自己的身子当一回事。

  她明?眸善睐,瞳仁里含着水光,微微笑道:“我这胎已经妥了。”

  顾未明?怔忡抬起眸来:“娘子——”

  师暄妍淡定地重复道:“已经妥当了,不是?么?”

  顾未明?心头再是?一紧,无可奈何,终是?垂下了头颅,恹恹回:“是?的,妥当了。娘子无需担忧,今日,是?最后一副安胎药。”

  门外的几?个婆子听了,则是?眉飞色舞,这胎儿妥了,便意?味着侯爷夫人的一块心病终于要痊愈了。

  改日拿一碗落胎药来,打了师暄妍腹中的孽种,于侯府简直是?莫大喜事。

  一名婆子上前?道:“顾府医,这胎既然妥了,我们还得赶回府上去?复命,到时候,还要劳烦顾府医辛苦,再配一副打胎药来。”

  毕竟是?家门丑事,需要穷极其力地遮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也?不需一遍遍地劳烦这位顾府医。

  就连顾未明?,也?被?下达了封口令,此事不许记录脉案在册,更不得传扬出去?。

  说话间,君子小筑又有宫车造访。

  窄长的深巷里驶进一辆宝马香车,四?角垂璎珞,冠盖上青狮挂流苏,婀娜随风转。

  车中走下来一名身着宫装,峻眉冷目的妙龄女子,那张冷漠的容颜,单给人看上一眼便觉得气势凛凛逼人。

  她来到君子小筑外,敲门。

  笃笃笃。

  众人不禁回头,望向那道庭院之外的大门。

  适才说话的婆子便迎上去?,打开了门。

  “您是??”

  这辆马车是?宫中之物,华贵非凡,这身着宫装的女子,定是?宫中的女官不好招惹,因此她态度恭谨,不敢有丝毫不敬之处。

  这名宫中的女官,名唤静严,嗓音亦是?冷若冰霜:“师二娘子可在此处养病?贵妃有请,请师二娘子出来,与我入宫面?见贵妃。”

  这宫中,仅有一位姓郑的贵妃,那是?襄王殿下的生母,如今掌管六宫中馈的女主人。

  郑贵妃突然要娘子入宫拜见,可二娘子身怀六甲,只要出门,便有走漏风声的危险。

  婆子一时犹豫:“内贵人容禀,二娘子染恙在身,所以在君子小筑静养,现?在身子还没养好,要是?入宫,她通身的病气冲撞了贵人,那这……”

  静严不喜有人敢拂逆贵妃的主意?,冰冷的容颜上,娥眉从中间往上蹙:“贵妃娘娘要的人,已经通知了贵府,贵府夫人是?知情的,否则,我们也?不知二娘子如今暂养于君子小筑,驱车前?来此处。你若敢为难——”

  听说夫人已经知情,这回婆子是?万万不敢阻拦了,忙侧身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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