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春腰 第8章

作者:梅燃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言情

  少女像是被吓住了,身子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男人将腰折得更低一些,面上含着亲切温和的笑意:“在下崔白,字静训。”

  师暄妍方才醒回神,向崔静训行礼:“多谢。”

  莫非,此人就是长信侯崔白?师暄妍想了下,又缓缓摇首。

  长信侯深居简出,不喜与人打交道,封墨同她一样才回长安不久,怎会结识这般人物。或许不过同名罢了,毕竟长安崔家若市,仅次于李、宁。

  师暄妍的胸口扑扑地跳动,轻轻点头,向着远处轻缓走去。

  浅草蜿蜒入银光如屑的林中,略含潮意的春夜凉风,窸窸窣窣地拨弄着林间天然造设绝妙无比的琴弦。

  走了没多远,衣裙便被四下里初萌的草叶濡湿,少女雪肤如玉,颈边被喷洒了淋漓点点的血雾,抬眸,望向林中倚马的男子。

  月光浇在他的身上,男子的手抚着马鞍,动作慢条斯理。他的脚边横着一杆宫灯,灯火幽幽,似是舔着黑夜的火热喉舌,将无边夜色,舐了一隅烫洞出来。

  男人像是早已等候多时了,眉宇间多了几分不耐。

  师暄妍一见他便发憷,怯怯地上前去,到他面前站定,低着头,小声唤了一句“郎君”。

  少女螓首低垂,乌发坠肩,实是可怜。

  宁烟屿望着她,此刻的师暄妍好不狼狈,原本怪责的心理也少了许多,只留下不咸不淡的一句:“你身后跟了两个尾巴,你一直没发现?如连这点警觉都没有,日后在侯府,若有人对付你,你只会处处掣肘,任人拿捏。”

  师暄妍本就惊魂未定,又遭他数落,却一个字也反驳不了,咬住了唇瓣。

  末了,她轻轻抬高眉梢,望向灯光晃曜下男子明朗俊逸的面容,细声道:“郎君说,我遗落了一件东西在你那儿,今日还我,不知是何物,为何不直接派人送过来。”

  师暄妍考虑这个问题,只能想到,怕是一些私密之物,不好被侯府发现,所以只能单独归还。

  但她接着又想,自己能遗落何物在他手里?

  宁烟屿的目光落在少女腰间。

  少女纤腰不盈一握,柔韧如丝,藕花色丝绦边坠着一枚雨露状的玉佩,玉质上乘,映着灯火呈现温润流光,宛如有水盈于其间。

  这枚玉佩与他腰间那一枚形制相似。他的这一枚,是母后留下的。

  听说这两枚玉佩是当年西南小国进贡之物,除了母后那有一块,再者,便是大姑母那里有了。

  她腰间之玉,莫非是从大长公主姑母那处得来?

  那一刻宁烟屿眉心微跳,脱口而出:“你腰间的玉。”

  师暄妍一怔,指尖抚过腰际,想起这块玉的来历,不禁心尖颤颤的:“这是,是大长公主所赠。”

  万万不可在他面前提起襄王,否则,师暄妍能想到自己就完了。

  “过来。”

  宁烟屿扯着长眉,命令道。

  师暄妍只好向他靠了过去,一步一挪。

  “郎君,方才那两个跟着我的人,你知道是谁么?”

  她只想此刻岔开话题,让他不要把这事往下细细追究。

  清风拂来,吹开少女额前与生俱来的细碎绒毛,额发下,一双秋水长眸清湛而透亮,犹如琉璃珠般,更有一股易碎的脆弱。

  定定地望着人时,像是能望进人心底里去。

  宁烟屿道:“是你家中之人。”

  师暄妍也猜到多半如此:“多谢郎君,我知道是谁了。”

  看来她还不算蠢。

  宁恪淡淡想道。

  但接着,少女便嗓音幽微地唤了一声:“封墨。”

  “……”

  少女咬着红嫩的唇轻轻抬眸,眸光闪烁着自作聪明和些许惧意:“我知晓你是谁了,但我不会出去胡说的。你能不能把我的东西还我?”

  宁烟屿扯着眉,手从马背上拿了下来,立身如岩。

  “你叫我封墨?”

  少女瑟瑟地问:“你不是吗?”

  她的眼眶晕着红,几分疑惑,几分难以置信。

  也不知她是何来的自信,认定他是封墨,难道仅因为他昨日向封老将军借了身羽林卫的骑装?

  宁烟屿的胸口闻言之后动了一动,有什么像就要喷薄而出。

  凉风习习,拂卷发丝,将少女的裙袂一点点搴开,撩擦过他的皂靴。

  如同洛阳飞雪漫天的冬夜,她用柔软的臂膀,环住他的腰,圆润的指头一寸寸在他身上丈量……

  他忽然忍住了。

  望向师暄妍,微笑道:“你真是聪明。”

第7章

  “郎君,你把那东西,还了我吧。”

  少女的嗓音又软又柔,裙袂在春夜湿润的凉风里拂动,宛如一重重出水的莲瓣。

  她向上摊开手心,指尖打着颤,低声,幽微地恳求着。

  令听者无不动容。

  远处崔静训带着人正巡视放风,远远地,只见男人们身上的银甲反衬出月光的寒意。

  偏巧这几日有狩猎,宁烟屿一时技痒,与崔静训等人一同去借了羽林卫的骑装。

  没想到却让这冒冒失失的女子,误以为自己是封墨。

  也好。

  她对他,不过只是利用而已。

  他也没必要对她坦诚相待。

  静夜的林中似起了一层寒雾,薄薄的雾气弥漫而来,将脚边横斜的宫灯扑灭,周遭陷入了一团黢暗。

  少女身姿纤弱,被月光勾勒出一抹幽静姽婳的轮廓,似宣纸上传神的走笔。

  宁烟屿搭上她的掌心,长指点在少女的掌心的腻理,纹路纤细,褶印不深,分明初春的凉夜里,她的手掌却沁出了湿漉漉的香汗。

  被他触碰的瞬间,师暄妍身子轻颤。

  “紧张?”

  她缓缓点头,声音里更多了渴求:“郎君,之前洛阳……是我对你不起……我当时是真的没有办法……”

  宁烟屿哂然,对于她说的话,他已经学会了一个字都不信。

  师暄妍眼眸发红,垂着眼睑,颤栗的小手在凉风中,轻汗被迅速吹凉、挥发,她颈边的血迹,也逐渐凝涸。

  明知他不信,师暄妍也想今后多条出路,并不想把他给狠狠地得罪了,不由地为自己辩解道:“我当时,的确要被舅舅和舅妈嫁给洛阳郡守的次子,关于他的人品,郎君可以自去打听,想郎君以前在洛阳也待了多年,必能了解得一二,知道我所言非虚。我从江家逃出以后,一心只想回长安,质问他们。我父母当年把我送出长安,我不怪他们,时势所逼,可为什么多年来,他们从来都不曾看过我?”

  少女的嗓音含着委屈,含着不甘,泪飞作雨,沾湿鸦睫,一颗颗如珠子般从眼眶里滚落。

  宁烟屿的拇指抵住虎口,少年的墨发被春风吹皱,一绺贴于颧骨,衬得人如峥嵘群玉之山,更见凛然。

  “后来,我是无意间听到郎君和下属谈话,才知道陛下下了罪己诏,长安侯府的车马来接我了……十七年,般般终于等到了一个回家的机会,我不能错过。不求郎君体谅,只求郎君相信,我在洛阳的那件罪过,玷辱了郎君玉体,我不是有意……”

  倘若那个时候,她没有离开,而是与他一道回了长安。

  这侯府嫡女,不知还有没有她的位置,可怜那时师暄妍,还对亲缘亲情心存幻想。

  她知晓,刚刚行了那般媾合之事,再讲离开的话,他必定不能准允,所以师暄妍只好赌这一把,不告而别,先回长安。

  宁烟屿眼眸微暗,眼眶微抖。

  太妙了,她竟还敢讲,她玷辱他之事。

  他收紧掌下的力度,一下将少女可怜的不足一握的皓腕擒拿,稍一用力,便仿佛能听到掌心底下骨骼化为齑粉的声音。

  他宁恪,此生,从未被一个女子如此戏弄过。

  第一次鬼迷心窍,原来当真是被蒙蔽了心眼。

  师暄妍的腕骨很细,伶仃一截,被攥得生疼生疼,她委屈地噙着泪珠望着面前朝他发难的男子:“郎君,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一次,如有一字半字虚言,就叫我万箭攒心不得往生。”

  宁烟屿嗤道:“师般般,你莫非还以为——”

  少女的眼波蓦地一晃,目中浮露出一丝痛意。

  他下手的力道骤然一松,少女踉跄地后退了半步,小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因为痛楚,她的脸颊迅速失去了血色。

  宁烟屿微惊:“我可没碰过你的肚子。”

  一时间他疑心她是否又捡起了老本行,苦肉计骗他。

  宁烟屿脚背挑起宫灯长杆,向上踢了一脚,长臂捞起灯盏,取下腰间蹀躞上所挂火石,将灯火引燃。

  灯晖照见女孩子苍白的容颜,她的额头上挂满了香汗,眼窝处几缕青筋痉挛,像是剧痛不止所致。

  这必然不是装的了。

  师暄妍疼得跌倒向身旁一棵百年的古木树干上,扶着老树盘虬的枝干,干呕起来。

  尽管胃里像是翻江倒海,可却什么也吐不出,小腹的疼痛更是如刀绞般,钻心的疼痛没入四肢百骸,齐齐发作,耳边仿佛听不到什么声音,只剩下浓重尖锐的蜂鸣。

  宁烟屿看她痛楚难当,不知是发作了什么旧疾,从前于折葵别院从未见过。

  顾不上许多,宁烟屿搂住了少女的细腰,将她打横了抱起,轻飘飘一把送上了马背。

  “你这毛病开国侯府知道么?”

  他扶于飞驰的马背拨开前路横斜的松枝,疾声问道。

  师暄妍挂满淋漓汗珠的白嫩脸蛋,轻轻摇动,虚弱无力地歪着脖颈,险险便要从马背上滑落。

  “别告诉他们。”

  宁烟屿自后怀拢春腰,右手执缰,左臂将玉人扣向自己。

  疼痛之感仍未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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