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舞夜夭
“生气?你爹干啥惹俺生气了?”老太太按着脸上的面具,笑道:“这面具再好不过,满足了你爹对生母的依恋记忆,满足死老头子始终记挂着的美人,也满足俺成了大美人。”
云默:“……”
他好像从未理解过亲爹娶得后娘,这么豁达的吗?
老太太美滋滋笑道:“你不用做了,就用这个,明儿俺同老头子一起坐在喜堂上,看你娶媳妇。”
“薇丫头,爱丫头,你们两个跟俺去里屋。”
老太太一手一个抓着两姑娘,拖了进去,悄声问云薇:“你上次同俺说得事,俺不大相信,不过俺拿着你给的肥料在田上撒了一些,昨儿俺去看了,长得比隔壁没撒的好。”
老太太拍了拍云薇的胳膊,两眼放光,“俺知道你给的肥料是好东西!能让人吃饱肚子的好东西。”
“窦祖母说得是臭臭的肥料?”云爱讪讪的,忍不住开口:“这肥料的事,您找薇薇就好,我——我是打死也不要再帮薇薇做肥料了。”
太臭,太脏了。
当初云爱不是为了姐妹之情,绝不会同云薇一起去做肥料。
窦祖母说好是因为根本不知肥料是怎么做出来的?
有一些东西能熏死人,比挑粪都臭,挑粪还能称做倒夜香的。
她同哥哥忙乎好几天,鼻子都快熏得失去嗅觉,好不容易让云薇满意。
这次,云爱说什么也不会再去做了。
老太太戳了云爱的额头,“蠢丫头,你懂不懂这是——这是大好事?一旦铺开了,你想要什么没有?完全不用只凭着——凭着同太后那一点点情分就能封爵,名声还好听。”
云爱连连摇头,“不要,我不稀罕封爵,而且我不缺富贵荣华,我爹对我可好了,说话同您说,荣华富贵不过是过往云烟,真情才能永存。
我——我不是嫌弃我爹,荣华富贵对我是负担,让我看不到真情,我想要过的日子是同未来的夫君一起奋斗,并非做个富家千金。
薇薇问我,为何爱慕上柳二公子,我见过他穿着洗得泛白的衣服抄书赚钱,那般清贵,我想——”
“别想了!不可能!”老太太一巴掌拍在云爱的脑袋上,冷声道:“只要俺活着一日,你就别想同你那个什么哥哥一起去吃糠咽菜,指着他抄书回来赚回来的银子过日子!
俺觉得你爹对你太好了,没把你饿着,没被勋贵富户压榨,没同村中的泼妇吵架,你才想着清贫出真情。
屁话,清贫时肚子都吃不饱,劳累了一天回去就睡了,哪有心思同你谈情?”
“窦祖母——”云爱有点委屈。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
“俺同你祖父也是在俺儿子出息后,有吃有喝才开始谈情。
俺不是薇丫头,拐弯抹角劝你,你既然叫了俺一声祖母,俺就认下你这个孙女了。
在俺眼皮子底下,你别想去寻找真情,你敢往外跑,俺就敢借着太后的名杀了被你看上的清贫男人,你读话本子中毒了,俺就再让你走一遍棒打鸳鸯,那什么来着——”
“虐恋。”云薇在旁小声提醒,“虐恋情深!”
“呸。”
老太太啐了一口,指着云薇的脑子,“俺看你也不清醒了,虐得死去活来,还情深?写话本得人咋想得?
和和美美顺顺利利就不叫情深?非要肝肠寸断,受尽折磨才是?
男人来个一夜白头,追悔莫及,那些做过得混账事,受过的伤就能抚平?还是皇上当得太尽责,天下太平,他给写话本子的人太多的银子,让他们吃得太饱了。
他们才写出有毒的话本子,欺骗你们这群没见过困苦,没经历过兵祸,随时都有性命之忧的小姑娘!”
云爱耷拉下脑袋,嘴唇蠕动不敢辩驳。
窦祖母气势好凶,不愧是能同太后娘娘交好的人。
毕竟皇上作为孝子,能不美化亲娘吗?
云薇一脸受教的模样,“您说得都对,是我们不知深浅,过得太好了。”
老太太有几分得意,能在云薇丫头面前狠狠显摆一顿,不全是靠着太后的身份,心里比喝了蜜都甜。
“俺是不是比女侯通透?”老太太眸子泛起喜悦,“说实话,俺就想听实话。”
“您无论从哪一方面都比女侯强,女侯读书是比您多,她把书读死了,您不读书,却是活得好,您有女侯的条件,您比她成就高得多。”
云薇并非完全拍太后的马屁,真心实意觉得太后娘娘比女侯更好。
太后只有一个朴素的愿望,活下去,活得好,简单又纯粹。
云爱脸颊胀得通红,眼见着云薇把窦祖母夸成了一朵花,她也知窦祖母的好,可是云薇是不是太过火了一些?
那些话,她听起来肉麻,窦祖母却是笑呵呵的,丝毫不觉得惭愧。
老太太频频拍着云薇的胳膊,眸子明亮,充斥着喜悦,仿佛催促云薇再来几句。
云薇自然满足老太后的需求,两人你说我听,时而老太太谦虚几句,换来云薇更猛烈的马屁。
云爱悄悄离开,同屋外的云戎回合,两兄妹一起蹲在地上,“哥,我觉得薇薇总是拍马屁不太好。”
“你不喜欢薇薇?”
云戎认真询问,倘若亲妹子同薇薇有矛盾,他该怎么办?
是向着亲妹呢?
还是当作不知道啊。
一旦她们有矛盾,九成九是云爱的错,这才是让他头疼难办的地方。
“不是,就是,就是我薇薇阿谀奉承。薇薇有好处都不忘分我,就是花样称赞窦祖母,我知薇薇不是向窦祖母讨好处,听得多了,有点肉麻,显得虚伪了。”
云爱突然止住话,一脸的惭愧,“哥,我错了。”
“啥?”云戎糊涂了。
“我心疼薇薇呀。”云爱眼泪再眼前打转,懊恼道?“薇薇太可怜,我怎么能这么想薇薇?”
“到底咋了?”
“哥不懂女孩子的心思,薇薇还是怨恨女侯,她又想着让女侯看到她的优秀,所以薇薇是矛盾的,对女侯又爱又恨。
因为姜姨受得委屈,薇薇要让女侯痛苦——我还是当姐姐的,我说疼薇薇,没能察觉薇薇复杂的心思,一旦薇薇走上了歧路,我得后悔一辈子。”
“你直接说结论,我听不懂。”
云戎已经被绕进去了。
“薇薇说窦祖母比女侯好,让窦祖母这个乡野来的村妇压在女侯头上,这就是薇薇对女侯的报复!”
云爱站起身,脚步加快往屋里跑,“我得去看着薇薇了,她的想法太危险,我怕她做傻事。”
云戎沉默好半晌,失笑摇头:“你的想法才危险,不知谁看着谁,也好,两个妹妹和和气气的,互相帮衬,嗯,薇薇照看爱爱,我也能放心忙我的事——”
他建功立业的大事!?
可惜,云薇说过晕血症没好之前,不许他上疆场。
他最为倒霉得是靖王听云薇的,靖王不点头,他纵然骑**湛也入不了伍!
“这是不羡……”安国公按着脸上的面具,声音哽咽:“想象中的父亲样子?”
夕阳洒落,和风吹拂,卷走一整体的燥热,屋中因为方才冰敷摆上的冰块,温度要更低一些。
云默垂眸,影子拉得很长,多了几分晦涩。
安国公落泪,小心翼翼走过去,按住云默的肩膀。
“你想看的话——俺可以戴一辈子,等脸消肿了,俺也戴着。”
他觉得这样挺好的,省得进京后,他碰见了熟人。
云默低沉笑了,“你比我做的面具更像是一个当爹的,面具始终只是个玩应,您——让我生气,让我欢喜,让我想着怎么护着你,想着孝顺您。”
一如亲爹的手是热的,泪也是烫得,同他想象中的生父有所差距,却也更真实。
啪嗒,安国公老泪纵横,呜咽着,抱着云默死也不撒手。
“儿子要记得,爹是疼你的,往后我做了做事,惹你生气,你可以骂我,怪我,甚至打我两下出气也使得。
但是你不能赶我走,不能不理我——我帮老太婆养了一辈子儿子,不愿意最后摔盆起灵也是她儿子。
更不想世人议论俺是绝户,对不住祖宗啊。”
“您别……别……”
云默无奈化作拍着老头子的后背,苦笑:“怎会赶走你?您这不是打儿子的脸面吗?
就父亲的厚脸皮,儿子纵然有心,怕是也赶不走您。您是个精明的人,明知道我会生气,还会去做?”
横竖云默是不信的,老头子精明得很。
安国公哭得更厉害了,真真是有苦难言。
里屋,老太后眉目疏朗,得意洋洋听着云薇的奉承,“你是知道的吧。”
云薇腼腆一笑,“很难装作不知道啊。”
“以后——真到了不羡动怒,深感被老头子耍弄的那一日,你帮着拦着点,别让你后爹做出他自己后悔的事。
老头子一直担心这事,觉都睡不安稳,若俺说,担心多余的,俺儿子说不羡是个圆滑如同老官的人,有人给个台阶,他就能顺下来。”
老太太压低声音,给云薇手腕上套了一对帝王绿的翡翠镯子,“这是定金,把事办好了,俺再去私房里拿好东西给你。”
“我不能要——”云薇想要往下褪镯子,“能做传家宝的好东西,您该留给您长孙媳妇。”
不知镯子价值的人都能看出是好东西,帝王绿本就极是难得,水头还这么好,清澈透亮,均匀细腻。
“传家宝?不至于吧。”
老太太强行阻止云薇,“俺知道镯子挺好,是俺第一次见杨家女公子时,她送给俺的,俺没当太好的玩应儿,种地都没摘下过。
第一次见面,俺又是一个村妇,她随手赏的。
没成想,她竟送了个能传家的宝贝——罢了,给了你,你就收着好了。
阿晨媳妇的见面礼俺都留好了,一对十足金的镯子,特意选了俺喜欢的样式,大气富贵。”
“……”
云薇嘴角抽了抽,轻声劝道:“给太子妃的礼不好只是富贵。”
“她还敢嫌弃?俺大孙子娶了她,她才是太子妃,俺又没让她立规矩就是给她脸了。”
老太后气势凶悍,“俺要是折腾她,可不管她是不是太子妃!万氏同杨妃——俺也不是不能折腾一下。
俺可怜万氏,对杨妃……俺其实不是怕,只是感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