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多福 第11章

作者:庄小九 标签: 甜文 爽文 市井生活 轻松 HE 古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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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望燕楼门口,就见是两个腰板粗壮的婆子守在朱红大门前。

  豆绿把手中的盆景放在地上,上前,先往两个婆子手里一人塞了一把铜钱,道:“我们姑娘来给侯爷请安。”又指着地上的盆景道:“这盆君子竹是我们姑娘亲手种的,送给侯爷赏玩。”

  那两婆子袖了铜钱,其中一人从地上捧起那盆君子竹,转身进去通传不提。

  锦鱼便问剩下那个婆子:“侯爷寻常都不见人么?”

  那婆子笑道:“侯爷喜欢清静。怕撞见人,连后花院都不去。日常便逛逛紫竹斋罢了。”

  又闲话了片刻,就见先前那婆子一脸肃然地出来,连看了锦鱼好几眼,道:“侯爷让姑娘进去。”

  锦鱼心头一跳,喜悦微涌。看来那盆君子竹她带对了。

第12章

  便叫豆绿在外头等她,跟着那婆子进了院子。

  就见院中种着几株高大挺拔的木棉树,只是都秋天了,还奇怪地开着白蕊淡紫红色花儿,花枝掩映中,依稀露出青绿楼体和黄琉璃翘角飞檐,有些说不出的神秘。

  那婆子引到楼前便不再前行。楼里出来个面目清秀的青衣小童接她。

  跟着小童进了小楼,一直朝西走,就见西面的轩窗开着,正对着外头花园,园中种着桂花树,还有点点微黄,飘着宜人香气。

  中间又夹杂着几株桑树,树叶半黄。

  锦鱼也没多想,继续向前,就见西窗之下,大花梨条案上放着她刚刚送进来的那盆君子竹。

  景阳侯笔直地坐在案旁太师椅上,正望着那竹子出神。

  夕阳的光透进来,浅浅的勾出一个蓝灰色的模糊的剪影。

  所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

  这盆君子竹生得翠生生的,种在一截玲珑奇巧的褐色老树庄里。几竿细竹挺拔优雅,叶片婆娑婀娜,刚劲中带着娇柔,叫那老树庄一托,倒不像是在只得方寸的盆景之中,而是独居幽谷,超然脱俗。

  她爹要不喜欢,她反倒会觉得奇怪。

  她上前行礼问安。

  景阳侯指了指对面。她便在条案边一张紫檀禅椅上坐了下来。

  就听景阳侯问:“你喜欢养竹?”

  其实她是个俗人,最喜欢养牡丹。想了想,她笑道:“竹似贤、竹性直、竹心空、竹节贞,故君子人多树之,为庭实焉。”

  这是白居易《养竹记》里的话,说竹子有很多高贵品质,所以君子喜欢种它,算是拐着弯儿夸了自己一把。

  她虽在庄上长大,可秦氏一刻没忘她是侯府千金。五岁就请了个老举人给她开了蒙,学习琴棋书画。到了八岁,又请了刺绣名家,教她女红针黹。

  她及笄之后,秦氏才遣了她的师傅,让她专心学习家务诸事。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配不上侯门千金四个字。

  却见景阳侯听完这话,嘴角微扬。

  她不觉有些不好意思。她有意卖弄,想必叫她爹看穿了。又觉得,她爹不黑着一张脸时,还是很英俊,很潇洒的。

  她忙环顾左右,就见屋里放了四个三层紫檀大花架子,放满了各色竹子盆景。四方竹,观音竹,紫竹,佛肚竹,琴丝竹,菲白竹,米竹,凤尾竹应有尽有,倒真叫她开了眼。

  便微笑着问:“父亲喜欢养竹?”

  却见景阳侯脸色僵了一僵,微微抬眸,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沉郁。

  她心里微惊,她猜错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就听一旁正给她倒茶的小童道:“姑娘不知么?侯爷最是爱竹的!”

  锦鱼苦笑道:“我是真不知道。我娘……哦,我姨娘从不跟我提府里的事。”虽然她猜到了才选了竹盆景过来。

  就见景阳侯垂下了眼眸,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锦鱼见他有些不快,想了想,站起来,鞠了一躬,赔罪道:“女儿对父亲一无所知,给父亲陪罪。”

  景阳侯却别过头,看向窗外。

  夕阳的光照过来,他眸中似有晶莹的光闪动。

  父女两个都静静地看着夕阳。

  那夕阳的光渐渐弱下去,窗外的树影子慢慢浓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景阳侯才转过头来,眼中神色恢复了平静。

  锦鱼忙讨好道:“女儿别的本事没有,载花种草,照料盆景还有一两分本事。若是父亲不弃,这些竹子,女儿可以替父亲照看一二。”她不惯说这样的话,语气多少有些生硬。

  好在景阳侯竟很快地点了点头。

  目的达到。锦鱼心里慢慢涌起成功的喜悦。这样才能有借口常来常往嘛。就算是她亲爹,她对他感情,也不如对她娘的一根小手指头。

  便坐下慢慢喝了几口茶,想着怎么告辞,却听景阳侯道:“脱籍的事,听说是你求的夫人。这……是你姨娘的主意么?”

  锦鱼有些诧异,忙摇头。看来许夫人跟景阳侯商议过这事。

  “不想我娘再为奴了。她一回府便成天给人磕头陪罪,我……我瞧着心疼死了。姨娘她……为我牺牲太多。”秦氏当初要不是为了她,也不会跟景阳侯闹翻。

  景阳侯这样静静坐着,就有种莫名的压迫感。她不由自主说了真话。

  心里忍了许久的委屈也被这一番话一勾,汩汩往外冒泡泡,眼晴里热辣辣的。

  她低下头。白瓷杯,青绿茶,两滴温热不觉滴下,荡起涟漪。

  怎么说着说着她竟在她爹跟前流下了泪?

  锦鱼抽了抽鼻子,不好意思地放下白瓷茶杯,正要抽手绢,对面递过来一条绢子,甚是眼熟。

  天青色的烟云丝绣着几竿墨竹。墨色淡了几分,想是已经用了些日子。想不到她爹竟随身还带着她送的手绢。心里有一丝暖滑过。她没接这绢子,仍是抽了自己的绢帕抹了抹眼角。

  景阳侯慢慢把那绢子收回袖中,起身走到另一侧的书桌旁,拿了一个雕花红漆小木盒子过来。

  开了小铜锁,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她。

  锦鱼展开,薄薄一张纸,上头写着两个字“官契”,又都盖了一个圆圆的大红印章,圆圈里一个大大的“废”字。

  她娘原来是官奴么?本名叫秦桑,被卖时才五岁。

  接过官契,双手一个劲地发抖,眼角上晶莹的泪珠不停地滑落。

  半天,她才哽咽着叫了一声:“父亲。”

  此时,她的嗓子里好像堵了块糯米糕,有些甜,却又觉得心酸难忍,胸口闷闷的生痛。这声父亲出自肺腑。

  难怪许夫人嘲笑她蠢。她果然是个蠢的。

  她娘的身契原来是在她爹手里。虽然经办人是许夫人,可真正同意她娘脱籍的人竟是她爹。

  回府之后,该靠谁她都傻傻分不清。

  今天来这望燕楼,也是九分虚情假意,十分利用之心。

  如果不是她爹主动拿出这张官契,她怕要一辈子蒙在鼓里。

  她捏着绢帕拭了拭眼泪,想起刚才拒绝了她爹的手绢,抬眼抽了抽鼻子,道:“父亲若是喜欢我绣的手绢,我赶明儿再给父亲多绣两条。”

  这话,她是真心诚意的。

  虽然她爹过去对不住她们,将来也未必会对她跟她娘好到哪里去。

  可光凭他同意给她娘脱籍这一条,她就不会再把他当个不相干的人。

  *

  回到浅秋院,秦氏在堂屋等她。见她眼睛有些红肿,急忙站起身来:“你爹……无情无义的,是不是待你不好?我……都怪我是个没本事的!”语气又急又气,满心歉意。

  锦鱼不由叹道:“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娘,我今儿才知道原来你的本名叫秦桑。”便拿出那张官契来,把事情经过说了。

  秦氏捏着那张官契,指骨发白,凄然一笑道:“我被卖的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于她爹帮着脱籍这件事,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反应。

  锦鱼知道十五年的怨与恨不是一张契书可以消弭的,也不再追问。

  第二日,她便让豆绿翻出天丝棉裁了四块手绢。

  又自己描了花样子。

  因是景阳侯用,她只往古朴大气简洁上走,画了四季竹。

  春夏秋冬各一张。

  春日凌空横截,如圭如璧。

  夏日绿竹猗猗,如金如锡。

  秋日立地拏云,风来萧萧。

  冬日疏竹压雪,劲秀洒脱。

  画好样子,她就暂时把百花帐的绣活放下,午睡过后便开始绣这帕子。

  正跟豆绿两个坐在窗下飞针走线说说笑笑,就听得外头有动静。

  一时听得外头有人叫王妈妈。像是茯苓的声音。茯苓也是之前王妈妈领来丫头之一,原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二等,长相寻常,话少稳重。平常除了豆绿,锦鱼也会用用茯苓。另外两个则叫她们呆在厢房里做些杂事。

  她忙把帕子放回针线簸箩里,掀了帘子出来,坐在堂屋八仙桌边,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

  王妈妈进门,直线下颌仍是抬得老高,行了礼,锦鱼让座。

  王妈妈却不肯坐,只笑道:“夫人说,明儿夫人打算让大奶奶二奶奶看家,伺候老太太。夫人想带着三位姑娘去给宏福寺给观音菩萨上几柱香,也赏赏花,闲散闲散。姑娘也准备准备,带上一个丫头,明日辰时出发。”

  宏福寺的秋海棠与玉簪花在神京首屈一指。

  每年九月十九观音菩萨出家日都会举办盛大的赏花会。锦鱼往年也去凑过热闹。

  明儿却是十八,赏花会前就能提前去宏福寺赏花,都是京中权贵之家才有的特权。

  可她心底还是有一点点纳罕,这还是她回府后,许夫人头一回主动带她出门。

  锦鱼当下笑道:“不过一句话的事,何必还劳烦妈妈跑一趟,打发个小丫头来不就成了?”说着示意豆绿。

  豆绿忙开了螺钿黑漆钱匣子,抓了一把铜钱递给王妈妈。

  王妈妈将钱塞进袖口,看看左右,笑道:“豆绿这丫头,行事毛毛躁躁的,明儿姑娘就别带她去了,省得叫人瞧了,说咱们侯府没规矩。要我看,最好带上香罗或是玉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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