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小凉
过了好久,她才扭头看顾明?渊,“相公,秀央会没事的吧?”
“回了苗疆,有她寨子里的人帮忙,不会有事的。”
“那阿慈呢?是不是去了苗疆,就再也出不来了?”年锦语让素练拿些果子来给?老驴,她看得出来阿慈很担心秀央,在她昏迷时喊了好几声娘。
“他?们早晚要回去的。”顾明?渊望着漆黑的天?,“有些事,早晚都要面对,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年锦语像是从他?的话里找到了什么共鸣,“相公说的没错,逃避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顾明?渊怎么感觉她话里有话,可看她认同的神?情,又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
“陈大夫写了很多,就算是他?这阵子不在,阿语也可以照顾好相公的。”年锦语蹲下来,轻轻抚了下他?的腿,感觉这瘦削,又有些心疼,“等陈大夫回来,说不定相公就能好好走路了。”
“希望如?此?。”
屋檐下,夫妻二人站在一块儿,一起看着夜空,默默祝福陈大夫他?们此?去一路平安。
深沉的夜色中,雪簌簌落下,依旧是满城的新年氛围,无人关注夜里有人匆匆出城,也无人知晓宫中的焦灼。
年初四,城中来往走动?的人很多,到了初五,便是迎财神?的大日子。
大清早街上鞭炮声齐响,几个?时辰后,宫中有了好消息,皇上醒了。
中毒昏迷三日的皇上,在数十名太医的不懈努力下终于醒了,守了整整三日的李贵妃神?容憔悴却是十分的欣喜,尽足了孝道的几位皇子也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但皇上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却是找自己的宠妃傅昭仪。
李贵妃将傅昭仪给?皇上下毒的事禀报,连毒药都搜出来了。
但皇上却不信,毕竟傅昭仪背景干净,不与大臣往来,没有子嗣,也与几位皇子不熟,她哪里下毒的动?机?
下毒对她有什么好处,皇上若驾崩了,她一个?没有子嗣的宠妃,下场可好不到哪里去。
看着卧病的皇上,李贵妃强忍着发飙的冲动?,命人将傅昭仪带了过来。
当着几位皇子的面,“憔悴又凌乱”的傅昭仪走进来后挣脱了老嬷嬷的手,扑到了龙床边,整个?人跪了下来。
“皇上,您终于醒了,您要再不醒,妾身就没命再见您了。”
两行清泪从傅昭仪脸上滑落下来,加上她这狼狈的模样,被冻的嘴唇泛紫,更是惹人心疼。
“怎么一回事?”
“不是贵妃姐姐的错,她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将妾身关押起来,就是冷宫里实在是太冷了,连个?炉子都没有,这几日妾身因为挂心皇上,一觉都没睡。”
“可是只要皇上无碍,妾身就是受再多苦也值得,豁出去性命也值得。”傅昭仪泪涟涟的说着,末了又可怜道,“可,可妾身不能受冤啊,妾身没有下毒,求皇上还妾身一个?清白。”
说完,傅昭仪身子一歪,晕了过去,晕过去时顺带露出了胳膊,也露出了胳膊上的伤痕。
这可把皇上给?心疼坏了,自己才刚醒来没多久,就要召见刑部尚书?,要好好调查此?事,查清楚究竟是谁嫁祸给?傅昭仪,给?自己下毒。
李贵妃差点?没当场气死。
第六十四章
在新年气氛的掩盖之下, 皇上中毒昏迷的消息,并?没有传到宫外,就算是不?少人知情, 那也不?敢乱传。
而傅昭仪宫中查出来的毒药,也在元宵前后查清,她是被陷害的。
陷害她的人正是她宫中侍奉三年之久的宫女, 从?内务府调到她这里,因为做事麻利颇受看重,却不想会做出这样的事。
原因也很简单,当初这宫女是使了银子才得以掉过来, 为的就是能在宠妃这儿被皇上注意到,可三年过?去, 傅昭仪还受宠她仍旧是个不起眼?的宫女, 嫉妒之下,她想到了给皇上下毒陷害傅昭仪。
“你们猜她是如何下毒的?”
暖阁内, 齐和豫摇着扇子,颇有说书先生的架势。
年锦语也是个合格的听众,满脸的好奇, 就差直接往齐和豫这儿扔打?赏了, “如何下毒的?”
“你们女儿家?不?都喜欢染甲, 那宫女就用?染了毒的凤仙花汁,给傅昭仪染甲, 傅昭仪深得皇上宠爱, 亲密无间, 时常给皇上喂食……”齐和豫话语一顿, “时日久了啊,这毒就慢慢的沉积在皇上体内, 原本呢也不?算严重,可这回皇上感?染风寒久病不?愈,身子骨弱,毒性反上来这就晕了几日。”
“可若是慢性毒药,太医怎么会不?知晓?”
“欸,奇就奇在这里,那毒药下的量少,没有发?出来之前,诊脉也没迹象。”皇上的吃食是有专人试毒不?假,可傅昭仪身为宠妃,这喂酒喂吃食时,难不?成宫人还?拿银针去试她的指甲?
“刑部尚书亲自审问,那宫女一五一十的招了,毒药是宫外托人买的,故意藏在傅昭仪的屋内,就等有一日毒发?时,可以嫁祸给傅昭仪。”
年锦语神色恍然,原来还?是这么一场戏码,“小公爷为何知道的这般清楚?”就好像亲临了审问现场一样。
“鄙人不?才,恰好参与了审问。”齐和豫本来绘声绘色的描述下用?刑过?程,但在顾明渊的眼?神之下,只能言简意赅,“傅昭仪身边所有侍奉的人都审了,刑部那地方?,再硬的嘴也都能撬开。”
“如今皇上可安康?”
齐和豫脸上的笑?容收了些,“有那么多太医照看,皇上的身子必然是会安康的。”
这话说的巧,年锦语也只听懂他浅显一层,见他已经说完了,便起身去小厨房,炊珠今天在做黏糕。
暖阁内安静了片刻,齐和豫自顾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那宫女死?了。”
“下毒谋害皇上,又嫁祸给傅昭仪,自然是死?路一条。”招供后很快就处决了,到今天为止,这事儿也算过?去了。
顾明渊抬起头看他,“傅昭仪是宣王的人。”
话音刚落,暖阁内再度安静,只听闻炉子内炭火燃烧的轻响,有什?么被崩开。
齐和豫摇着扇子,脸上笑?意未变,“你这猜测太大胆了,傅昭仪是东衢人,和这燕京城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
五年前的采选,傅昭仪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女,因出众的美貌被采选到了燕京城,选秀其实也有很多门道,容貌过?人但没有后台的,还?会招人妒忌。
但傅昭仪就是有这样的好运气,初选时就意外遇到了皇上,直接封了美人。
从?此?她荣宠不?断,从?美人一路晋升到了昭仪,尽管腹中无所出,丝毫不?影响皇上对她的喜爱,即便是两年前宫中新选,那些新人都斗不?过?她。
一个能从?李贵妃手?底下活下来的女子,有本事怎么够,还?得又后台啊。
这道理李贵妃懂,顾明渊也明白,但那又如何呢,皇上护着。
“没有关系的人,才能在宫中立足。”顾明渊语气淡淡,手?轻易的捏开了个核桃,将里面的肉剥了出来,放在小碟子内。
这一幕看的齐和豫目瞪口呆,“你那少夫人又不?在这,你还?在这给她弄吃的呢?”
“你废话真多。”顾明渊手?指一弹,那核桃壳就朝齐和豫飞了过?去。
齐和豫避不?开连忙拿扇子挡,片刻后,他挪开扇子,看着破了的口子哀嚎,“这把扇子花了我几十两买的!”
“几十两银子够买多少粮食?”
“你要这么说,那你这少夫人身上一件衣裳,可都够我好几把扇子了,还?有她脖子上的项圈,赶上个三进的宅院都不?止,少夫人可真有钱啊。”
“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顾明渊,你这就是双标你知道么。”
齐和豫哼哼唧唧,“不?行你要赔我扇子,不?然我找少夫人赔去。”
“你可以现在就从?侯府滚出去。”
齐和豫甩了甩自己的破扇子,嬉皮笑?脸,“哎我就说,明年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你们孩子的满月酒。”
下一刻,齐和豫连忙离了凳子往门口跑去,就在他坐的位置,核桃壳直接嵌入进去了。
齐和豫心有余悸的抚了下胸口,先打?开门,半个人出去后才道,“尚景苑修缮好了,也不?知哪家?的有钱人,上下都弄成了新的。”
说完后,他脚底抹油飞快的溜了。
顾明渊磋磨着手?中被捏裂开的核桃,眼?神晦涩不?明。
不?多时,年锦语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个盘子,见只有顾明渊一人,“小公爷怎么走了?”
“他有事。”
“还?想让他尝一尝炊珠做的黏糕呢。”年锦语走过?来,瞥见凳子上的核桃壳后愣了愣,伸手?去拿,却发?现嵌在里面。
“我来。”顾明渊直接拿起来捏碎,但年锦语却盯着那凹进去的地方?,“相公,这怎么会掉了个坑?”
“元宵灯会不?想出去走走?”
年锦语当即被转移了注意力,眼?眸一亮,“相公和阿语一起去?”
“嗯。”难以解释为什?么凳子上被核桃砸了个坑,顾明渊干脆不?再提起,“等天黑我就陪你出去走走。”
年锦语把盘子放下,抚了下自己的衣裳,急忙道,“那我去换一身好看的。”
说着,这就出去了。
一个时辰后,天色微微暗下时,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出门了。
严进推着轮椅,素练和阿符跟着年锦语,他们身后还?跟了两个护院,年锦语还?给小院里的下人都放了假,让大家?都出去走走。
沿街的灯笼将夜幕衬成了白昼,各种香味四散在空气里,一群孩童提着灯笼在人群中穿梭来去,还?有几人结伴的,顺着人潮,往最热闹的地方?涌过?去。
年锦语和顾明渊走在街边,才不?过?一刻钟,就买了不?少东西,手?里拿不?过?的就挂在轮椅上,一串串的,倒是惹了附近孩童的笑?声。
“相公你看那边!”
人群包围的杂耍摊子那儿,喝彩声阵阵,两个人走过?去,发?现正在表演吐火龙,表演的杂耍艺人喝了一口酒,对着火把喷去,长长的火龙蔓延开去,将挂在上面的套圈点燃。
紧接着便有两个身材瘦长的人从?套圈中来回钻过?去表演,火苗就像是舔着衣裳过?去,又安然无恙的落地。
阿符最喜欢看这些,整个人都有跃跃欲试的冲动了,“姑娘,我能钻更小的圈!”
素练拉住她,拿出铜钱放在铜锣上,“你快别自报家?门了,上回被你劈碎的凳子你可还?记得。”
阿符瘪了瘪嘴,一年前,年锦语还?没嫁人时,阿符说要表演胸口碎大石,胸口和大石都没碎,身后价值不?菲的长凳直接垮了。
“相公他会气功!”年锦语看艺人顶着长/枪的尖端,刺在自己的喉咙上,但杆子都弯了他还?没事,一身的腱子肉,看起来无比的魁梧。
“少夫人,这是气功的一种,也不?是难事,将军以前在军营里,能单手?劈碎这么高的砖块。”严进比了个手?势,年锦语眼?底满是崇拜,“相公好厉害!”
顾明渊轻咳了声,“艺人靠手?艺吃饭,他们的这手?功夫至少练了五六年了,你看他们。”
顾明渊指向那几个身骨柔软的,“没有十年功夫做不?到这些,要吃很多苦。”
顾明渊话音刚落,年锦语就催着素练再多放些银子,顾明渊哭笑?不?得,“那也不?用?打?赏这么多,他们这三日的收入也不?薄。”
年锦语看着顾明渊,想了想,还?是让素练把银子放了下去,“那也是他们应得的啊,付出了辛苦有回报是值得高兴的事。”
顾明渊定定看着她,如此?柔弱的人,为何能够有这么坚定的眼?神,明明是失败了就应该哭的模样,却从?没有听她说过?放弃。
她总是有这么大的能量。
因为年锦语的慷慨,杂耍的几个小孩子还?向她鞠躬,年锦语乐呵呵的又奔向卖酒酿圆子的小摊子,等到回程时,已经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