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十年
叶玉珠忽然掐住他的脖子,声音凄厉:“你说谎!你一直在骗我!你从来就喜欢阿九!是不是!你说你喜欢我,其实是骗人的!”
江采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不,没有!我……我只是……你们两个都很好!”
他嘴里喃喃着,忽然大声惊叫起来,阿九梦中惊醒,见他额头上一层冷汗。
阿九拿过帕子,替他擦汗:“怎么了,这是?”
江采猛然睁开眼,大口大口喘着气,一把搂住了阿九:“对不起,阿九……我……我以前让你受苦了。”
阿九一愣,猜想他是做了噩梦,拍着他的背安抚他的情绪:“好了好了,没事了。”
她不知道江采为何忽然道歉,又哪里对不起她?她想江采已经很对得起她,救了她,又一直对她很好。
江采口干舌燥,还不住地颤抖着。阿九起身为他倒了杯水,江采喝了水,又重新躺下。
他抓着阿九的手,朝她笑笑,“我做了一个噩梦。”
阿九只是微笑:“梦都是相反的,睡吧。”
江采闭上眼,梦里的场景忽然又跳出来。他的心又猛地一震,他告诉自己,他没有对不起叶玉珠。
毕竟叶玉珠已经死了,至于阿九,他不得不承认,阿九很好,人漂亮,性子温柔,任谁看了都会喜欢的。他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男人,他也喜欢阿九。从前朋友们调侃阿九,说阿九是他的童养媳,他会斥责他们,可心里也会想,若是阿九能与他做妾,那也是极好的。
可叶玉珠毕竟与他青梅竹马,从小情投意合,他也不可能抛下叶玉珠的。
江采曾经甚至想过,他们完全可以三个人一起。但是他又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叶玉珠讨厌阿九。她容不下阿九的。
江采胡思乱想着,手心里阿九的手很小,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度过来,让他觉得心安。
从小就是如此,阿九总是让人心安的。
叶玉珠从小被宠坏,娇生惯养的,尽管大多数时候都很可爱,可也有很多时候蛮不讲理。他每次同叶玉珠吵架,都会来找阿九。阿九就会安慰他,温声细语的。就像刚才,阿九告诉他,做梦而已。
江采心安下来,又很快睡过去,再没做梦了。
第7章 7. 叶玉珠 除了喜悦,还有一种恐惧。……
天儿渐渐热起来,日头对着晒,人也开始发汗。阿九扶着陆氏的手,陪着她在庭院中散步。
陆氏身体虚弱,声音也无所,没走两步,已经一头的汗。陆氏挥挥手,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来,喘着气儿和阿九说话:“阿九啊,你们成婚也有几个月了,你这肚子有动静没有?”
这话题说起来有些羞涩,阿九羞羞地应了声,“哪有这么快?这事儿也得看缘分不是?”
陆氏笑起来,笑容有些苍白:“我只是怕,我看不见我的孙儿咯。”
阿九脸色一变,变得严肃起来:“您说得哪里话,怎么会?您现在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日后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陆氏摇头,抓着阿九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阿九,你们都别哄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清楚,我死了倒是不要紧,我就是放不下国公爷,也放不下阿采,放不下你。”
她说着,叹了一口长气:“你们啊,我谁都放不下,可是又不得不放下。有时候我都在想,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我也没做什么坏事,甚至还算良善,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呢?”
阿九瞧着她的神色,有些哽咽:“您别这么说。”
陆氏摇摇头,“罢了,不说这些了。但是你们也得抓紧才好。”
阿九没答,又扶着陆氏回房。
近来江采在外头得了势,听说他很得三皇子器重。众人都在猜,他是凭什么本事做到的?
毕竟江采身份尴尬,当时可是差一点就成了叶家的乘龙快婿。而三皇子,显然是看不惯叶家的。
可江采就是做到了。
三皇子的车马从街市上行过,悠悠地停在江家的门前。江采与三皇子告别:“臣拜别殿下。”
三皇子点点头,“去吧。”
看着江采背影进门,三皇子赵平皋才放下帘子,无声地笑了笑。
属下劝道:“殿下,此人身份尴尬,您为何……”
三皇子摇摇头:“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他为我所用,哪怕他并非真心,可他有价值,那便够了。二哥那边,近来有什么动静?”
属下摇头:“没有什么大动静,二皇子的人已经出了京城,我们的人一路跟着,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动。”
三皇子冷哼了声,只说:“不可轻视。”
他这二哥可不是省油的灯,虽然说如今不在京城,在千里之外,可也不容小觑。如今父皇身体一起不如一日,任何小事都不能忽视。
属下点头:“明白。”
富丽堂皇的车马很快隐没于夜色之中。
*
江采进门的时候,阿九正在屋子里绣着东西,她手里拿着一件寝衣,是给江采新做的。
屋子里的灯亮着,映出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江采忽然心里一暖,悄声靠近,一把从身后揽住阿九的脖子。
这动作无比亲密,阿九一愣,才反应过来:“你回来了,我让小厨房给你温了汤,可要喝一碗。”
江采的下巴搁在她头顶,应了声:“嗯。”
阿九虽说着要起身,可没动,享受着这难得的亲昵。她的心跳得很快,直到江采松开手。
江采笑道:“去吧。”
阿九放下东西,起身出了门。江采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心里的愧疚消散了些。他如今所做,皆是为叶玉珠。他越是取得了成功,越觉得对不起阿九。
阿九从小厨房端了鸡汤过来,脸上含笑:“快喝吧。”
江采拿过勺子,尝了一口:“嗯,很是不错。这可是阿九亲手做的?”
阿九点头:“是,我今天亲自熬的鸡汤,给母亲和父亲送了些去。”
江采点点头:“嗯,好阿九。”
阿九目光与他对视,竟然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温存。阿九大惊,却又随后泛出一些甜蜜。
她低下头,“你先喝着,我继续去做衣裳了。”
江采嗯了声,一边喝汤,一边旁观她做衣裳。
待喝过汤,江采去洗漱。
福珠进来,和阿九说话:“夫人,听说今天是三皇子殿下送少爷回来的。”
阿九嗯了声,反应平淡。福珠不满:“夫人你就不好奇,少爷这是要做什么吗?”
阿九摇头:“他要做什么是他的事,我没必要好奇。何况这种事,到时候总会知道的。”
福珠哑口无言,只觉得阿九太信任江采了。
不过阿九说得对,江采做的事,的确很快就知道了。
江采得了三皇子的推举,竟有机会直接去了御驾之前。按理说,这是不合规矩的。可规矩是天家定下的,也没人敢说天家的不是。
听闻江采得了皇帝的赏识,皇帝破格提拔他入了仕。这之间,不过花了半年而已。
这消息传到阿九耳里,已经传遍了京城。江采回来的时候,陆氏也知晓了消息。
陆氏脸色苍白,全然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淡淡道:“不错。”
江采来见陆氏的时候,还穿着一身官服。陆氏点点头,再说不出什么。她清醒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仿佛已经油尽灯枯。
江逊为了陪伴陆氏,前些日子已经向皇帝请辞。这等人之常情,皇帝自然也没挽留。江逊这些日子,一直陪着陆氏。
见了江采,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嗯,你长大了。”
江采看着陆氏那模样,不由得心中苦楚。可这苦楚不能在陆氏面前显露出来,只好等回了房,和阿九显露。
阿九是一个合格的被倾诉者,她安静地听着江采的话,安慰他,给予他心灵上的慰藉。江采说罢,忽然又笑起来,与她缱绻缠绵。
近来阿九时常有一种错觉,她好像离江采更近一步。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惶恐,同时又窃喜。偶尔想,若是日子这样长久地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但日子总是曲折而又琐碎的,这种美好的愿望,总是难以实现。
江采的官职不算太高,也不算太重要。但看得出来,江采很重视这官职。听闻他做得也极好,阿九是很替他高兴的。
但高兴的情绪终究比不上担忧,因为陆氏的病似乎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陆氏每日都在床榻上躺着,清醒的时候很少。大夫说,只怕就在这几天了,叫他们准备好后事。
到这时候,阿九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恐慌吞噬。可她无法说出来,也没人能给她依靠。江采也是一脸愁容,阿九反而还要安慰他。
阿九看着陆氏那憔悴的样子,恍然记起她生母过世的时候。那时候她才八岁,其实情绪并不那么强烈,对很多事情的认知,还没有那么深刻。也不是很能体会,所谓死亡,到底代表着什么。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已经明白死亡代表的含义。陆氏这个人即将长久地从世上消失,她对阿九的爱,她的所有的不甘都会消失。
阿九很害怕,她夜里做梦,梦见陆氏去了。她被一种揪心的痛楚所抓住,从睡梦中醒过来。
阿九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只有江采。可江采睡着了,面容里也带些憔悴。
阿九睁着眼,看着面前的纱帐,感觉到一种巨大的空虚。
毫无疑问,她爱江采。可是……这种爱,甚至得不到寄托,只能轻飘飘地在她自己心里发酵。
阿九闭上眼,觉得自己或许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事,因而这辈子,要受这些痛苦。
翌日清晨。
阿九起了个大早,去给陆氏请安。刚到门口,便听见陆氏去了的消息。
阿九停住了脚步,忽然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她一个踉跄,听见宝珠的声音:“夫人!”
阿九深吸了一口气,眼泪哗啦留下来。陆氏去了,她的母亲去了。
阿九冲进房间里,只见江逊在床边站着,紧紧地握着陆氏的手,一双眼通红。阿九跌跌撞撞,跪在床前,哭出声来。
“母亲。”她低声喊了一声。
但没有人回应她。
陆氏去了,江采收到消息赶回来,也是噗通一声跪下,红着眼眶说:“对不起,母亲,儿子没能让你享福。”
阿九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握住,试图从他那里汲取一些力量。
这是一段乱糟糟的日子。府里气氛压抑,办着白事。
阿九强打起精神,操办陆氏的后事。江采成日里精神不济,与阿九倾诉:“阿九,日后我只有你了。”
阿九轻抚着这个男人颤抖的背脊,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