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 第110章

作者:罗巧鱼 标签: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夏侯瑞注视着?他的眼睛,眼神紧锐,温声道:“你看着?这?块虎符,告诉朕,你真的不想要它么?”

  “人?只有强大起来,才有资格去选择自己喜爱的,你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受制于人?,活在?父兄的阴影之下?”

  王元琢看着?那块象征无上兵权的青铜虎符,目光如同被吸入,眼中?的瑟缩颤栗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燃烧起的熊熊野心与冷静。

  他的确需要它。

  他要去辽北,打胜仗,回来以后光明正大地?娶到?自己喜欢的人?。

  慢慢的,他伸出手,迎着?夏侯瑞递来的手,接过虎符。

  感受到?掌中?沉重坚硬的触感,他心如擂鼓,眼却坚决,叩首高声道:“臣王元琢,定不辱没圣心!”

  夏侯瑞启唇发笑,笑声渐大,逐渐变为朗声大笑,高呼妙哉。

  *

  “什么?要领兵前往辽北的人?是?王元琢?”

  晌午借暖阳赏残雪,贺兰香听后却再顾不得闲适,急得自软椅中?站了起来,震惊到?以为自己听错。

  细辛道:“圣旨已下,消息绝不会有错,听说王延臣听旨时气急败坏,险将长明殿外的麒麟兽雕一脚踹碎,之后一言不发,怒气冲冲地?出宫去了。”

  贺兰香重新?坐好,呷了口茶,强行平复下噗通的心跳。

  王元琢武艺不低是?不假,但领兵打仗又岂是?身手过人?便可使得,王延臣尚且需要掂量自身能耐,他一个?只知风花雪月的多情公子,若是?前往,打下败仗是?轻的,若打头阵,他将必死无疑。甚至说,让王元瑛去,都?比让他去要大有胜算。

  一道圣旨,父子反目,兄弟离间,王元琢看似是?受益者,实际凶险最大,性命堪忧。

  贺兰香再想起夏侯瑞那副病恹恹的脸,便已分不清他到?底是?被群狼环绕的羊,还是?扮猪吃虎,阴险狡诈的鬣狗。

  越想越是?不安,贺兰香坐不住脚,可谢折还在?牢里,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她想了想,吩咐下去备马套车,入宫去找了李萼。

  凉雨殿,李萼本以为她来是?为了谢折,听她开口方知是?为了王元琢,不由感到?讶异,“你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性子,怎会突然在?意他的安危?”

  贺兰香焦头烂额,手中?茶盏往案上重重一落,心里话脱口而出,“他是?我的亲哥哥,我不管他,难道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吗?”

  李萼愣住,过了半晌皱紧眉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贺兰香憋在?心口的闷气一得释放,便再也控制不住,看着?李萼的眼睛,轻咬牙关压低声音,斩钉截铁地?说:“我说我才是?王朝云,郑文?君是?我娘,王延臣是?我爹,王氏三兄弟是?我的亲手足,如今那个?要当上皇后的,乃是?个?不折不扣的冒牌货!”

  李萼眼眸不眨,怔了足有半炷香,回过神饮下一口清茶压住心情,既没质问贺兰香何出此言,也没怀疑话里真假,只是?淡淡地?道:“你告诉我这?些?,是?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倒想问问陛下在?干什么。”贺兰香怒极生?笑,“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发什么疯,但王元琢不是?带兵打仗的料,他绝对不能上战场!你如果不帮我劝陛下收回成命,我就去找王元琢,告诉他我的身份,再去王家?大闹一场,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才是?真正的王朝云,把局势搅成一团乱,我看他还会不会前往战场送死!”

  贺兰香说到?激动?,已控制不住起身的架势,李萼却忽然一把攥紧她的手,呼吸急促,着?急地?道:“不,你不能去!”

  贺兰香美目圆瞪,“我为何不能!”

  李萼对上她固执强硬的表情,狠了狠心,仿佛在?一瞬间下定决心一般,用只有二人?间能听到?的声音,用力斥道:“你如果真恢复了王朝云的身份,你会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贺兰香皱眉反问, 感到十分的蹊跷。

  李萼看着她,欲言又止,终究合紧嘴唇, 不再多说,连眼睫都跟着垂下?, 仿佛生怕被贺兰香看出端倪。

  贺兰香观察着李萼的神?色,萦绕在心头的蹊跷越来越浓重, 这时她仔细复盘近来种种,突然有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出现在脑海, 她打量着李萼闪躲的神?情, 意味深长道:“自从王元琢入宫任职以后, 便?父子反目, 兄弟仇视,原先我以为是我在背后挑拨离间所致,现在想来, 这一切的时机,未免也太?巧了,只凭我一个人的三言两眼, 安能撼动?他们多年来的父子兄弟情分, 在这后面, 恐怕陛下没少做手脚吧?”

  李萼不说话,亦不看她, 但神情俨然乱了几分。

  贺兰香眼中渐渐泛起厉色,最后质问一句:“从?头到尾,陛下?看似针对谢折, 实际条条都在引王家入瓮,他到底想对王氏做什么!”

  李萼倏然掀起眼皮, 眼仁隐有颤动?,盯紧了贺兰香,字正腔圆道:“贺兰夫人,想得?太?多,对你是没有好处的。”

  “你只需记住,你绝对不可恢复真实身份,这个秘密除了我之外,不可再让第?三个人知晓,你即便?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这时,如同天意,贺兰香腹中孩儿突然便?踢了她一下?。

  贺兰香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下?意识伸手抚摸上去,感受那?个稚嫩鲜活的幼小生命,李萼的话再在耳中不断回响,她便?感到无比毛骨悚然。

  究竟是什么样的后果,竟连她恢复身份后,连腹中孩儿都不能逃脱。

  一下?子,贺兰香便?想到当初祸及萧氏满门的童谣之祸。

  她猛地抖了下?身子,再抬眼看向?李萼,眼中便?是铺天盖地的惊恐。

  *

  回到府里,贺兰香当夜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觉。

  如果在她知道自己是王朝云之前,她此刻一定会拍手称快,感叹老天有眼,姓王的一家子恶人自有恶人磨。但现在,她怎么都笑不出来。

  即便?琅琊王氏不愿认她,她对王氏一族也没有感情可言,可那?毕竟是她此生唯一真正的家啊,她即便?不能认回,她出身王氏的事实也不会改变,血浓于水,王延臣是她生父的事实亦不会改变。

  更何况,她还那?么喜欢郑文君,那?么想回到郑文君的身边,去当她名?正言顺的女儿,可如若王氏一族朝夕间?覆灭,郑文君该怎么办?覆巢之下?无完卵,她又怎会能有一个善终?

  贺兰香根本生不出困意,越想越觉得?心惊肉颤,却?对此无能为力。

  她只好劝慰自己:不会的,王氏到底背靠萧怀信,有萧怀信在,王延臣这一支又怎会轻易被夏侯瑞算计成功,更不说那?小皇帝体?弱如斯,恐怕也没多少活头,能撑到与那?假货大婚便?不错了,纵是出手,能有几分胜算。

  贺兰香这样安慰完自己,刚松一口气,又转而为谢折担心起来。

  琅琊王氏人丁兴旺,人才辈出,若就此令其繁盛下?去,几年还好,十几年,几十年,到最后别说谢折斗不过他们,萧怀信若不在,皇位根本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思来想去,心乱如麻,她分不清到底该如何是好。

  一个是她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家族,另一个是她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腹中孩子的生父。

  两段关系都见不得?光,可若非要选一个,就凭谢折冒着被除权的危险为她留下?,她也没有理由不选择谢折。

  她要谢折活。

  *

  皇宫,长明?殿。

  咳嗽声从?早到晚响个不停,带血的帕子都不知送出去了几摞,淡淡的血腥气夹杂在苦涩的药气里,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夏侯瑞靠卧在龙榻上,脸色在灯影下?单薄成一触即碎的枯叶,李萼陪在他身边,给他顺气,喂他喝药,用帕子去接他咳出的药汁与血液。

  鲛绡帐外,太?医战战兢兢站了一排,个个屏声息气,竖起耳朵听帐内的动?静。

  动?静时而停下?,时而响起,停下?是死一般的寂静,响起便?是撕心裂肺的咳嗽。

  到此时此刻,后者竟比前者更能让他们松一口气。

  “朕没那?么容易驾崩,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夏侯瑞嗤笑着,尚未弱冠的年纪,咬字却?如年久失修的老破风箱,每出一个字便?带着嗬嗬沙哑。

  太?医们洋洋洒洒跪了一地,却?无一人敢离开。

  在他们身后,一抹颀长清瘦的身影出现,鬼魅一般,映在飘忽的鲛绡帐上,仿佛刚到,又像出现了很久。

  “唷,”夏侯瑞笑出声,“朕当他们怎么一个都不敢走,原来是舅舅在这,舅舅贵为百官之首,日理万机,怎有时间?到这里来,见一见朕了。”

  萧怀信对他拱手,影子在帐上摇晃,不像卑躬屈膝,倒像野兽对猎物发动?攻击前的蓄力蛰伏。他起唇,嗓音嘶哑难听,“内务参士王元琢,年少气盛,不懂军制,恐不能担此大任,臣叩请陛下?收回成命,将出征之人由王元琢更换为其父王延臣。”

  夏侯瑞咳嗽着,咳完缓慢平复呼吸,悠悠道:“舅舅说笑了,朕身为天子,自是金口玉言,驷马难追,如今旨意已下?,便?全无更改可能,请舅舅回去,朕心意已定,琢卿便?是朕心中的绝佳人选,绝不改口。”

  萧怀信未作声,静静维持行礼的动?作,殿内针落有声。

  忽然,他道:“来人,上玉帛。”

  帐内李萼手一抖,一勺汤药险浇到夏侯瑞领口,夏侯瑞抬手,轻托着李萼的手,对她笑了一下?,少有的少年气。

  帐外,当着夏侯瑞的面,萧怀信直接重新草拟圣旨,拟完沉声道:“上玉玺。”

  玉玺被奉上,蒙在上面的九龙戏珠帕被一把撩开,和?氏璧的光泽熠熠生辉,光芒灼人眼眶。

  萧怀信拿着玉玺,盖在了玉帛上。

  圣旨已成。

  “多谢陛下?恩准。”他道。

  夏侯瑞沉默观完这一切,哈哈大笑道:“舅舅既不将朕放在眼里,又何必多此一举,特地过来询问朕的意思,朕在你眼里算什么?一个毫无能耐的傀儡,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朕的心思,你何曾关心过?”

  萧怀信对少年天子虚弱的控诉视若无闻,将圣旨收于袖中,颔首躬身,“臣告退,陛下?早些歇息,保重龙体?。”

  “舅舅,”夏侯瑞突然道,“你以为你有了圣旨,便?能让王元琢乖乖就范么?”

  “朕告诉你,没用的。”

  “那?可是辽北的兵权啊,一朝得?到,谁肯松口?更何况,当初朕就跟他说过,没有朕的亲口准允,他可以不将兵权转于任何人,若朝廷强逼于他,他即刻便?可拥兵自保。王延臣是他亲爹又如何,为了心爱的女人,他死也不会将虎符给王延臣。”

  “舅舅,你就死了扶持琅琊王氏的这条心吧,你越要扶持王氏,朕便?更要除定王氏。”

  “你啊,就安心当你的宰相,不要再插手其他。至于皇位,朕自有安排。”

  萧怀信面不改色,:“臣,告退。”

  夏侯瑞眯了眼眸,看着帐上渐远的影子,唇上挂笑,喃喃道:“舅舅,咱们走着瞧。”

  李萼亦在看那?道渐远的影子。

  夏侯瑞摸着她的下?巴,温柔地将她的脸转回,让她面对自己,道:“李姐姐,不要看他。”

  “他将自己的大半生都留给复仇,余下?的时间?又全在算计,心早已经黑了,又能剩下?多少真情,留给你呢。”

  李萼垂眸,黯然的眼神?隐没在长睫下?,轻轻笑道:“陛下?所言甚是。”

  *

  二月初二,龙抬头,早春寒气渐退,天色温暖,早晚虽冷,但已不复往常天寒地冻。

  贺兰香特地早起,赶到金光寺烧香拜佛,算好时辰,完事没急着走,而是找了个小沙弥引路,慢悠悠欣赏起山寺早春景色,走累了便?坐在银杏树下?,一壶热茶一碟榛子酥,细嚼慢咽着,仿佛在等什么人。

  “夫人您瞧,那?不是国公夫人?”

  贺兰香听到抱琴嬷嬷的声音,抬眼望去,正与往这踱步而来的郑文君对上面孔。

  她的眼眶红了一瞬,起身道:“好巧,又在这里碰见夫人了。”

  并不巧,她习惯初一烧香,初二过来,是因为郑文君初一没来。她今日来这,等的便?是她。

  郑文君走到她身旁,同样道巧。二人寒暄一番,郑文君看到摆放着的榛子酥,温声道:“你我不仅投缘,连口味也都是相似的,近来忙碌不停,细想下?来,竟有许久没品上一块酥点了。”

  贺兰香便?邀她落座,亲自递上一块榛子酥,收回手时略有试探地道:“王姑娘与夫人母女连心,想必也是喜爱这口味的,是否回去路上再给她买些带着?”

  郑文君轻轻摇头,看着指尖酥点道:“我的这个女儿,秉性口味像极了她爹,闲时爱烹茶品茗,不喜酥点,更不要说是这味道寡淡的榛子酥了。”

  贺兰香道:“我倒很喜欢这味道,不似别的糕点甜的牙疼,入口唇齿生香,却?不腻人,先是满口清苦气,而后回味微甜,淡淡的绕在舌尖,让人情不自禁便?想再吃一块。”

  郑文君听着她的话,咀嚼着口中酥点,神?情渐渐开怀,唇上噙上抹淡淡笑意,可不知想到什么,抬眼再看贺兰香,笑意便?消失殆尽,眼中便?满是狐疑与复杂,甚至有丝丝的惊恐在其中。

  贺兰香注意到郑文君的眼神?,虽心起波澜,仍强撑笑容,“夫人为何这般看我?”

  郑文君不假思索,“我想到了先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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