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伦纯悫公主 第47章

作者:抱鲤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从此,骨肉殊途,再无回旋余地。

  皇帝不要通贵人的命,是要她日日煎熬,生不如死?。

  通贵人本就患有阳狂之症,一朝经此刺激,彻底疯癫不足为奇。

  容淖几乎是提裙逃出承乾宫的,不敢回头,也回不了?头。

  有些事情?她没错不代表她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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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王府,容淖把自?己关在春山阁里,谁也不见?。飞睇雪爪在门口溜达半天,也没找到机会溜进去。

  兰芝今日是随行入宫的,容淖与小佟贵妃说话时屏退了?左右,她不清楚二人交谈了?什么,但容淖出宫时面若死?灰的脸色她是瞧见?的。

  兰芝唯恐容淖出什么意外,正犹豫着要派小丫鬟去请福晋与世子福晋来,内间南面的双椀菱花合窗突然支了?起来。

  容淖披头散发坐在窗前大迎炕上,探首清凌凌吩咐道,“把我的刀具匣子拿进来,另外再找几块榉木。”

  飞睇雪爪正在窗下捉弄那几丛棣棠花,听见?主人的声音,胖猫雪爪起势一跳,圆团团的砸进了?窗内。

  飞睇跳不上窗台,只?能扒着墙壁眼巴巴的呜呜叫。

  容淖探出双臂,费劲儿提住他的两只?前爪抱了?进来。

  云芝见?容淖肯搭理?猫猫狗狗了?,不像先?前那般阴郁,顿时放心不少,亲自?去取了?东西捧进内间。这?才注意到容淖只?是自?己散了?发髻,身上穿的仍是入宫觐见?那套繁琐裙裳。

  “公主可是想雕刻些小玩意儿?奴才先?伺候您沐浴换身舒适的衣衫吧,还得抹玉露膏呢。”

  玉露膏是祛疤用的,先?前格楚哈敦在容淖身上施用放血疗法,划得身上到处都是口子,四肢犹甚。

  偏偏这?些伤处因渗过毒血的缘故,愈合得极为缓慢,留下的疤痕更是不易祛除。

  玉露膏是内廷精通滋养美容之道的太医针对容淖专门调制的,药材皆为奇珍,价比万金。每日涂抹三次,连续数月,方才见?些成效,自?不好贸然断掉。

  容淖并不愿意带着一身丑陋过一辈子,压着满心烦躁去沐浴上药。

  云芝知情?识趣,手脚麻利,知晓容淖今日不高兴,不敢言语扰她,屏息替她上好药后,这?才轻声开口,“公主头发还湿着,奴才先?为您烘干再给头上上药。”

  有小丫鬟搬了?苏合香炉进来,云芝在上面盖上厚厚一层细棉布,保证不会烫到容淖,这?才轻手轻脚把容淖乌黑的发放上去,用玉梳缓缓通着。

  “当初格楚哈敦在我头上动刀时,你已被皇上调来我身边伺候了?吧。”容淖似随口闲聊,“你可还记得她动手前说过什么?毕竟人脑何等紧要,一副退烧药剂量出错都可能留下隐患,她竟敢上刀,真是胆大心细。”

  云芝想了?想,回道,“格楚哈敦是说了?一些极为凶险之类的话,没什么特别的,那段时间每个?太医都那样说。”

  容淖见?从云芝嘴里问不出什么,阖上眼陷入沉思。

  等云芝出去后,她才满脸凝重坐到案几边,拿过榉木开始雕刻打?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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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山阁内间的烛火照常亮了?整夜。

  所有伺候六公主的人都知道,这?位主子从来不管什么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昼夜颠倒得厉害,夜间才得精神看书、作画、雕琢工刻等,连飞睇和雪爪都熬不过她。

  别人是听着鸡鸣起床,她是伴着鸡鸣入睡。

  云芝昨日给容淖拿了?榉木进去,猜她肯定又?熬夜做东西了?,估计刚睡下不久。早起后特地蹑手蹑脚推门进入内室,打?算把木屑脏污收拾一番。

  “嘶——”云芝脚底意外一硌,定睛望去,才注意满地都是细细小小的木条,十分凌乱,全然不似容淖整洁分明的作风。

  云芝眼皮一跳,快走几步绕过屏风。

  果不其然,西窗案几前,容淖蓬头垢面盘腿而坐,正聚精会神搭建一个?形状古怪的木头架子,脚下则堆着无数割废的榉木条,都是约摸一指粗细长短,上面还有卡榫。

  云芝小心翼翼靠近劝道,“公主,您是在此处辛苦了?整夜吗?该休息了?,晚些时候起来再做吧,您手指都红肿了?。”

  容淖不为所动,手持一根小榉木条做凝神状。大概小半炷香后,突然抬眸哑声问起,“你可认得出这?是什么?”

  云芝细细打?量过后,一脸为难摇头,“奴才不知。”

  容淖面无表情?,毫无预兆劈手把那木架子狠狠砸了?出去,几十根木条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云芝肩头一缩,霎时明白了?满地的小木条是怎么来的。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云芝慌忙跪讨饶,“是奴才有眼无珠……”

  “与你无关,起来。”容淖疲累揉额,“去传嘠珞进府。”

  嘠珞虽然放出宫了?,但依旧隔三差五来王府探望陪伴容淖。

  云芝走后,容淖忍着指头上针刺一般的疼意,再次凝神尝试做出孔明锁,结局又?是失败。

  从昨晚到现在,她记不清自?己总共失败了?多?少次。

  她想做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孔明锁。

  只?用五十五根小木条,在孔明锁内构造出二十四道机关。

  她十岁时,曾在乾清宫解开过皇帝那只?二十四道机关的孔明锁,觉得还算有趣。

  因皇帝不舍割爱,她回宫后依样画瓢自?己打?磨了?一个?,不用构图,全靠逻辑推演,过程十分顺畅,几乎没走什么弯路。

  可现在,她做不出来了?。

  因为她根本无法像从前那样轻易厘清二十四道机关之间的复杂联系,经常顾此失彼。

  她尝试过用最笨的办法在纸上细分步骤,勉强能推出十五六道机关。再往后,思路开始混乱,大小失误不断。

  容淖趴在窗前,迎着晨起的风,目光随檐下扑蝶的雪爪漫无目的游移。

  那蝴蝶害怕猫儿,拼了?命往高处飞,最终落到绿漆重翘重昂九踩斗栱上暂歇。

  容淖不错眼地望向层层叠叠的斗栱。

  斗栱乃建筑中尤为重要的构件,在立柱和横梁过渡处,纵横穿插,相互垒叠,前后伸出,以承受上部横梁重力,再转移到下部立柱。

  因斗栱无处不在的强烈层次与杂不线显乱的纵横秩序,故而总透着一股神秘莫测之感。

  容淖断定,她的思维逻辑无故变差,八成是她脑子里类似‘斗拱’重要且神秘的经络损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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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嘠珞到来,容淖依旧在看那角斗栱。

  “公主。”嘠珞在路上听过云芝简述容淖反常,心中挂忧,一路快步赶来,喘气不匀,仍扯出笑脸想逗容淖开心。

  “您看这?个?,这?是奴才额娘见?茜草果子生得跟小贝壳似的十分可爱,便加在水中染布,不知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布匹晾干后五颜六色斑驳得很。奴才用来给飞睇雪爪裁了?小衣裳,保证它们穿上身跟孔雀似的,看以后谁还敢骂它们是黑炭球。”

  容淖兴致缺缺扫了?一眼,“你额娘身体不好你还让她染布?行了?,随我进屋,我有话对你说。”

  “公主有心事?”嘠珞本就是个?急性子,方才在人前不好多?问,现在只?有她与容淖二人,她自?是憋不住的。门刚合上,她话也秃噜出来了?。

  容淖避而不答,从匣子里拿出一只?鼓囊囊的荷包递过去,“我有两件事需要你帮忙。”

  嘠珞猜到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忙背手退后一步,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奴才为公主分忧乃是自?愿,不为贪图什么金银。再说,当时梁公公放奴才出宫时,暗中塞给奴才不少东西,肯定都是公主您吩咐的。”

  “这?银子不是贴补给你花销的,是让你拿着办事用的。”容淖道,“你去市集上给我买一些算学?书籍,中西不论,过于简单的不要。”

  “算学?才没有简单的,从前在宫里听皇上与您探讨过几次算学?历法,奴才觉得比喇|嘛念经还难懂。”嘠珞皱着脸感慨两句,又?不解道,“公主您想要算学?书籍,何不直接派人去宫内找皇上讨要?”

  “奴才见?过这?些人中,只?有皇上与那几位西洋人是真心喜爱算学?,隔三差五聚集探讨什么尺算、方圆、几何等高深莫测的学?问。”

  “民间百姓多?半忙于生计,可不耐烦钻研这?些,甚至还有些人循着旧俗把算学?归在奇|淫|巧技里,弃如敝履。在多?数世人眼中,一把珠算盘得利索便能称声了?不起。”

  “所以啊,这?算市集书肆的算学?书册肯定比不得宫中齐全。奴才就算想给您跑这?一趟,估计也买不来什么。”

  嘠珞说的其实?不无道理?。

  明末清初那会儿,西方的算学?历学?及一些算术工具由西洋传教士传入中土,最初本是引进做改革历法之用。民间文人风闻后,反映各异,十分激烈。

  有直言称,“宁可使中夏无好历法,不可使中夏有西洋人。”

  还有人认为西学?是毋庸置疑的崇高学?问,把中夏传统算学?贬的一文不值。

  口口声声骂传统算学?‘所立诸法芜陋不堪读’;转头便对西学?奉行四不必——“不必疑,不必揣、不必试、不必改。”

  听着就像哗众取宠,脑仁没有钥匙大。

  当然,也有比较睿智踏实?的文人,对中西算学?历学?深入钻研鉴别后,明理?表示,“法有可采何论东西,理?所当明何分新旧。”

  种种争锋之下,民间算学?类的书册确实?稀少,而且鱼龙混杂。

  嘠珞文墨不通,只?粗浅识得一些字,根本辨不出好坏,让她去办这?事儿确实?为难。

  容淖踌躇片刻,只?得退一步道,“罢了?,时人著的算学?书册你只?买梅文鼎梅勿庵的。另外可以再买一些唐宋年?间的算学?题录,最好是有关天元术、四元术及垛积术的。我不清楚这?些旧书叫什么名?字,你去询问书肆店家?。”

  梅文鼎正是不偏不倚提出“法有可采何论东西,理?所当明何分新旧”之人。

  至于唐宋那会儿的算学?题录,则是容淖曾经无意间听皇帝提过一耳朵,赞之精妙超前,应是错不了?。

  容淖其实?并不喜欢算学?,从前在宫中是为了?讨好皇帝才肯学?的。

  好在脑子足够灵活,不用费多?少劲儿。

  皇帝眼明心亮,察觉出她不感兴趣后,便不常与她讨论了?。她若贸然派人进宫讨要算学?书册,必会引起皇帝怀疑。

  如今她只?是大概清楚自?己脑部经络受损,身体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不清楚病灶,更不清楚何时会好,或者坏。

  她不敢贸然惊动皇帝,更不敢随意扎针服药,皇帝可不需要一个?蠢钝的女儿。

  为今之计,只?能暂且寄希望于外力,尝试让脑子恢复活泛。

  孔明锁、九连环等动脑的小玩意儿能让孩童更聪慧,算学?比这?二者更考验逻辑思维。

  容淖怕嘠珞记不住,干脆写了?一张纸笺交给她。

  嘠珞仔细把纸笺与银子收好,转而问起,“公主您的另外一桩事呢?”

  容淖眼神微闪,哑声问,“你可知通贵人的父母住在何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啊?”嘠珞直愣愣道,“贵人府上还有人吗?这?些年?逢年?过节从不见?贵人捎带东西出去,也不见?宫外有人递折子进来问候贵人与公主,奴才还以为府上大人已经作古……”

  “……”容淖其实?也不清楚通贵人的父母是否还在人世,通贵人从不给她讲在宫外的事,以至于她一直以为通贵人与家?中亲缘单薄,不再往来。

  宫中许多?不成器的微末妃嫔都是这?样的,被家?族舍弃,活得像根没有来处的浮萍,所以她并未深究过。

  直到昨日听过小通贵人转告的那些疯话,她才明白通贵人不是不惦念宫外血亲,是不敢惦念。

  通贵人知晓自?己犯下隐秘大错,唯恐有朝一日被翻出来清算,连累家?中父母,索性早早断了?往来。

  “你去打?听一二。”容淖把自?己知道的那三两简单信息告知给嘠珞。

  “纳喇氏并非无名?之辈,奴才肯定能找到的,公主放心。”嘠珞道,“只?是不知寻到人后,奴才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替我瞧瞧他们境况如何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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