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盛晚风
她偷看他,或是刻意接近他,在赫峥眼里都不算什么,可是他厌恶别人去算计他,也厌恶这些这些自以为是的小把戏。
她到底凭什么断定他能过去帮她,还是说她认为今日众目睽睽下,他去救下她,就一定会像诸多杂闻里一样,被迫娶她。
他质问道:“为什么不躲?”
云映霜双手向后撑着床褥,锁骨凹陷出秀美的弧度,雪白的面容上不见丝毫被拆穿的尴尬,只是在男人压迫性的审视目光下,抓紧了身后的被褥。
赫峥抬手,倏然掐住她的下巴:“说话。”
云映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
她就这样仰着头,然后嗯了一声,对他说:“我没有躲。”
“我不想躲。”
男人眼眸微眯,目光危险,在他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云映率先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赫峥冷笑一声,道:“我为什么要听你解释。”
可是云映却像是没有听见,她轻轻垂下眼睫,然后抬手握向了那只捏住她下巴的手,她动作太轻,有些痒,赫峥手上力道渐松。
云映就跪坐在他面前,乌发垂下,她将自己的手放在赫峥掌心,低声道:“我不想看见你跟那个郡主走在一起。”
赫峥冷睨着她,道:“所以?”
云映不理会他话中的讽刺,道:“所以我想让你多看看我。”
她动了动膝盖,然后上前缓缓靠在他怀里,她分明是浑身不堪的,可她对他却毫不避讳,就像那天一样,她好像从来都只会配合,而不会去说一句拒绝。
方才那件给她裹身的衣服早已经被卷在一旁,云映声音平缓,被拆穿后她也不打算再装下去,声音平静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我不确定你会不会过来帮我,我只是觉得,如果你看见我摔倒,应该会关心的吧。”
“你如果关心我,我会很开心。”
赫峥唇角绷直,脸色并没有缓和多少,他垂眸看着这个容色殊丽的女人,她的眼角粘着水,不知道是泪还是酒。
他早该知道,这个女人根本无可救药。
他就这样看着她,直接道:“你不喜欢霍蕈,你不喜欢有用吗?”
“云映,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之间从来不是什么情之所至。”
云映不想听这些让她觉得不舒服的话,没有应答。
赫峥继续道:“我不想再去提醒你,但我希望你自己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云映很有自知之明。
她知道从开始到现在,她利用的都不是他对她那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飘渺情意,而是他的正义本性。
赫峥说的对,按情理,她不该有什么非分之想,相反,还应该对此感恩戴德。
但她不想。
她的沉默令赫峥不满,他蹙眉道:“说话。”
云映终于仰起头,她没有从赫峥身上离开,而是道:“说什么?”
她又在装听不懂了,但不管怎么样,那就是一场意外,云映不用在意,他也不用在意。
这并不能因为云映本身对他是什么情感而改变,把这一切捋清楚其实很简单,他能够拒绝圣上对他和霍蕈的赐婚,今日也照样能拒绝云映。
他厌恶云映的主动,也厌恶自己明知她是故意的,却还是心生不忍。情爱,或者说婚姻,是最无用,最累赘的东西,他不会要,也不会被捆绑。
云映坐直了些身体,她不想回答,也不想再听他说下去,遂而在这沉默的气氛中继续靠近他,仰起脖颈,去吻他的侧颈。
赫峥的沉默像是一种退让,她直起腰,轻柔的吻从他的下巴移到了他的唇角。
他希望赫峥别再说话,最好可以停下来跟她接吻。
纵然有了点经验,但她仍然称不上熟练,在贴上他的唇后,才伸出舌尖试着舔了舔。
赫峥向后退了退,他静静看着她,又想起以前来,他问:“你不是说你只是想见我吗?”
云映动作没停,她嗯了一声,道:“想见你。”
“还想做朋友?”
云映又嗯了一声。
赫峥别开脸,云映的吻便落了空,他问她:“只是想见我,为什么要跟我接吻。”
“在你心里,朋友之间会接吻吗?”
他声音平静,没有在问她,而是带着一种讽刺性的陈述:“云映,你喜欢我,是吧。”
云映终于后退了些,酒香弥漫里,她盯着他的脸,然后嗯了一声。
她张开唇,对着赫峥把当初怎么也说不出口的那句话,轻易就说出来了。
她道:“我喜欢你。”
她承认的如此轻巧,好像已经忘记不久之前她还在他面前义正言辞的自证清白。
如今却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虚伪,就像方才那个自以为是的小把戏,她从一开始就是个虚伪又诡计多端的人。
外面传来脚步声,赫峥站起身子,对这句话不意外,也不置可否。
他只是垂眸睨视着她,道:“你真的很可笑。”
房门被一下打开,日光灌满房间,霍蕈站在外面,一眼就看见了默然而立的赫峥,与床榻上浑身湿答答的云映。
她身后跟着好几个丫鬟,一溜的进了房间。
丫鬟手里的托盘备着云映的衣服,霍蕈一进来便跟云映道歉道:“对不起云姑娘,我一开始还以为你跟苏姑娘相识,有什么矛盾。”
“我寻思我贸然过去我不好,所以一直没有动,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已经让人跟母亲说了,苏姑娘如此失礼,定会叫她来给你登门道歉的。”
她说这番话时,云映一直在看着赫峥,她本就身形纤细,如今衣服上沾了水,更显得苍白脆弱,霍蕈怕吓到她,连声音都不敢太大声。
霍蕈说完,又去看赫峥:“祈玉哥哥……”
赫峥转了身,背对着云映,他看向霍蕈道:“待会派人把她送回国公府。”
霍蕈连忙应声,道:“那是自然,我一定好好照顾云姑娘。”
事到如今,她哪敢不好好照顾,她甚至不知道赫峥方才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赫峥和云映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不成。
直到赫峥走出房门,云映才低下头,长睫垂下,眼眸情绪不明。
云映没有在公主府多待,换了衣裳后,甚至没等这宴会结束便直接回了国公府。
但这场春日宴将皇城内有头有脸的人聚在一起,还是莫名的将她与裴衍的事传开了。
甚至这下赫峥也参与其中,但议论他的到底还是少数。
云映从回到国公府起,名声就不算太好,她早已习惯,这次她也没有太在意。
但下午时,那一大壶冰凉的酒最终还是发挥了它的威力,她受了风寒,甚至发起热来,浑身烫的不像话,卧在榻上,头痛的要裂开。
泠春捧来一碗生姜黄芪茶,小心翼翼的给云映喂了下去,原本明艳温柔的美人,此刻脸色苍白的靠在床边,寝衣松垮,即便已经沐浴后,仍能从她身上闻到酒香。
她心里难受,想着她家姑娘还真是多灾多难,上次的病才好轻,怎么又添了新病。
还有那外面胡乱说的那些,裴衍那是什么东西,哪里值得她家小姐冒着风险去私会?
前几日她听到这流言时还颇为嗤之以鼻,但想着说的人不多便也没管,毕竟她家小姐生的漂亮,有点谣言也是正常,嘴长在别人身上,她不能什么都拿来说说,让她家小姐烦心。
她轻声道:“姑娘,有些烫。但这种茶就是烫着好,喝下去好暖暖身子。”
茶里被添了糖,但云映只喝了两口便不再喝下去,她头很痛,抬手疲惫道:“撤下去吧。”
泠春叹了口气,才收起来时,外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止到门前,外面传来一声被压抑着的急切声音:“小映,是我。”
“我现在方便进去吗?”
云映坐起身子,泠春给她找了件衣服披上,云安澜推门进来后,又迅速关了门,唯恐凉风吹到云映。
云映掩唇咳了咳,道:“爷爷,我没事。”
云安澜是下午才得的消息,然后迅速就回了府。
他看向床榻上那个好像一碰就碎的孩子,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关于他这个小孙女的是是非非会那么多,这悠悠之口怎么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恶。
他眼眶通红,低声道:“小映,他们传的那些东西……”
压下这些流言其实并不难,难的是竟然传出来了,今后就算被压下去了,那提起裴衍时,还是会有人想起云映。
不管是真是假,这两个名字至少在不短的一段时间里会绑在一起。
云映道:“没关系,随他们怎么说吧。”
云安澜抿住唇,他也不想去在意那些,可是他必须要为云映的以后考虑。
别的不说,就论那最直观的,她以后应该怎么嫁人呢?
云安澜不会让云映下嫁,可是日后若是夫家问起,又该怎么应对呢,或是说,他们信不信呢。
再退一万步,就算他们信了,那他们会愿意去娶一个身负这种流言的人吗?
云安澜不知道,他头一回后悔自己当初放手政务,倘若他没有,有他在前面顶着,就算有这种不堪的流言,对云映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他叹了口气,道:“小映,是我对不起你。”
云映不解,她道:“为什么会怪你呢?”
“你若是不找我,我永远都来不到京城的。”
在意这些的,只有京城那些好面子的人,她是真的不太在意,也不想活在别人嘴里。
可云安澜现在却不想想这些,这件事他此前听都没听过,这中间想必是有人推波助澜。
但是是谁呢?
可能的人太多了,不光光是云映之前猜想的人,他们甚至还有可能是云安澜之前的政敌,或是直到现在都见不得他好的人。
打蛇打七寸,所以对着云映下手。
他忽然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恍惚的觉得,他好像真的没有办法把云映保护起来。
他若是再年轻十年,或是身体再好一些,眼下这些都好说,可是偏偏他已快七十,年轻时太过操劳,年老时又耗费大把精力去找云映,以至于他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一些。
头发花白,身形佝偻,说是快七十多也有人信。
今日他尚在还好,有朝一日他死了呢?
云映无父无母,甚至没有靠得住的表亲,唯一的叔父叔母还是那样德行,她孤身一人在京城,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