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盛晚风
也是此时,一个小厮匆匆从院外走进来,手里拿着封信,进门道:“小姐,您的信。”
云映眉头皱了一下,她认识的人不多,谁会给她寄信。
她伸手接过,然后拆开了信封。
顶头四个大字,吾姊亲启,熟悉的笔迹。
是阮乔,她的弟弟。
云映原先并不姓云,而是跟阮乔一样姓阮,阮映。
她住在山脚下的一个村镇里,如果要进城的话,得走至少半个时辰,阮乔在城镇里上学堂,他小一些的时候,云映每天会去接他。
她不喜欢这个弟弟,娇纵,任性,脾气大。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父母总是偏爱他,如果没有他,父母可能会多爱她一点。
这十几年她那些不愉快的记忆里,阮乔也占了一部分。
信中倒没说什么重要的事,跟她念叨了一遍家里的情况,然后告诉她,他要来京城找她。
这信至少得提前一月送出,那也就是说,阮乔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小姐,怎么了?”
云映不想让阮乔过来,她神色不太好看,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自从云映与赫峥定下婚约之后,在婚礼筹备期间,云映便很少出门。
她本就跟赫峥不常见面,这样一来见面次数倒是更少了。
不过赫峥同她这个闲人不一样,一个月急促是急促了些,但这婚成都成了,他也不想将这事弄的太过敷衍,所以一切用度都比着最高规格。
故而他这段时日,光是为了这门亲事就比之前忙了不少。
一转眼,便到了五月初五。
国公府一派喜庆景象,一向沉寂的府内这两天热闹不少,连大门前都挂上了红灯笼,园内更是处处贴着喜字。
明日便是云映出嫁之时,云安澜不想让人看轻云映,府内一切布置,包括嫁妆等,都是他亲自安排,就说那两个库房的嫁妆,哪怕是跟赫家的聘礼比也并不丢面儿,哪儿有一部分还是云映父母还在世留下的,这些年一直没动过。
暮色四合时分,国公府古朴的大门被霞光照的有些发红,一个脸庞俊俏,皮肤白净的少年踏上台阶,轻轻的扣了扣门。
大门从里面打开,看门仆从看向少年清俊的脸庞,他额上沾着细汗,因为赶路,脸颊而有些泛红,一看见他,便轻声道:“请问这里是国公府吗?”
对着长相干净漂亮的人,总能生出几分耐心来,仆从道:“是,小公子有什么事吗?”
阮乔对这个称呼很不习惯,他神情有些窘迫,道:“这位小哥,我是来找我姐姐的。”
“她叫阮映,不久之前被国公爷认回来做孙女的。”
仆从一听,道:“原来是阮小公子啊,您先在这候着,容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好好,多谢你。”
一刻钟后,阮乔被下人带着,穿过一片繁花绿植,望着这四周雕栏画栋,好不气派,这地方好大,他好像走了半柱香还没有到。
他见这府内处处挂着红,便忍不住问道:“这位小哥,请问府中最近有什么喜事吗?”
小厮笑了笑,道:“当然,我们家小姐要出嫁了,嫁给是赫家大公子,您才来还不知道吧。”
阮乔知道国公府好几位小姐,她根本没往云映身上想,他也不认识什么赫公子,便随口道:“这样啊,现在知晓了。”
下人也没有多解释,又带着他走了好一会,才进了一处精致的小院。
小院内偶有小厮丫鬟来往不停,他有些局促的踏进房门,然后就看见他许久不见的姐姐正坐在红木椅子上。
纤细白皙的手腕支着太阳穴,从房门掠进晚风,少女的裙摆轻轻摇动。
跟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许多人都觉得那样子的小村镇并不配她,但阮乔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她属于任何地方,她像山林里的月光,也像峭壁上的孤花,她走了以后,那个村子就再没什么意思了。
阮乔好久没见她了,他快步走上前,欣喜道:“姐姐!”
云映见到他只是敷衍的嗯了一声,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阮乔这一路舟车劳顿,云映这句话把他的热情浇了一半,他心中有些失落。
他这一路其实不算很顺利,钱财还被偷了,好久才追回来,他一路想着见她才坚持到京城的。
他道:“我……我想问问你在这过的怎么样?”
云映道:“还好。”
阮乔哦了一声,然后没忍住小声道:“姐姐,你不想我吗?”
云映道:“不想。”
阮乔倏然看向她,清凌的眸子中浮现雾气,他手指收紧,眉头轻轻皱起。
云映最熟悉他这副模样了,他生起气来就是这样,下一瞬他会跟她大吵大闹,或是直接说一句“你信不信我告诉娘亲”,每一次云映都要哄半天。
他不是小孩子,对她却永远有小孩的任性。
但这次阮乔没有跟她发脾气,他只是哼了一声,别开脸道:“你说假话,我不信。”
他又问:“姐姐,这儿有人欺负你吗,我听说京城的人总是很排挤外面的人的。”
云映道:“没有。”
阮乔又哦了一声,他道:“家里的枇杷熟了,娘亲让我带一些给你,她真笨,路上这么远,肯定坏掉了。”
云映看向他道:“那你带了吗?”
阮乔道:“带了啊,路上果真要坏了,我就在坏之前都吃光了。”
他将带的包袱打开,里面是几个完好的枇杷:“这个是我刚刚在你们街上买的,我尝了一下,没有家里甜,但也凑合吃吧。”
他又拿出拿出一个小布包来,里面是结着糖霜柿饼,他道:“但是我还带了这个,不是我买的,是娘亲晒的,这个坏不了。”
云映扫了一眼,然后对着泠春抬了下手。
泠春连忙停下手里的活,然后上前拿出一个盘子收了起来,她道:“阮公子,您真是有心了。”
阮乔连忙摆了摆手,道:“我不是公子,你叫我小乔就好。”
他说完又凑近了些云映,盯着少女这张几近完美的脸庞,示弱道:“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那天不是故意那样说你的。”
云映缓声道:“你过来难道就是跟我说这些的吗?”
云映的冷漠让阮乔又委屈起来,他低着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他故意道:“我就知道,你从来都不是真心对我好,现在你回家了,你就摆脱我了,你一定很开心吧。”
云映嗯了一声,居然承认道:“很开心。”
阮乔倏然站起身来,指着她道:“你骗人,你就是喜欢骗我!”
云映对他的好总是虚无缥缈,这种飘渺让他很不舒服,他希望云映喜欢他,哪怕仅仅是姐弟之间的喜欢。所以以前只要她有一点忽视,他就喜欢拿娘亲威胁她。
以前管用,现在却不管用了。
云映道:“你如果现在跟我撒泼,我只会让人把你扔出去。”
阮乔咬着唇,他才没有想撒泼,他在路上都想好了,以前是他太任性了,这次是来跟她道歉的。
到底有十几年的情谊,云映心底肯定还是对他有感情的。
他轻声道:“姐姐对不起。”
云映嗯了一声,将手落在桌上,道:“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去休息吧,我还要忙。”
阮乔不由自主的看向她的手,那双细白的手上有许多伤痕,经年累月,仍然能看的分明。
那是云映十二岁那年,为了救他伤的。
他很早就知道,他跟云映不是亲姐弟,所以喜欢她也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好多人都喜欢她,但是他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
以前他总想着,宁遇是要去京城的人,云映跟他不是一路人,她会一辈子待在他们家吧,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可是她走了,她一点儿也不留恋。
阮乔就那样站在云映面前,也没有动弹,这一路他攒了很多勇气,想跟她道歉,也想跟她说,其实他不想欺负她,他只是想让她多喜欢他一点。
就像是他喜欢她一样。
云映却有些不耐烦了,她抬眸道:“阮乔,你想说什么。”
霞光从房门照进来,染红了云映的裙摆,她眉眼温和,跟他记忆里别无二致。
他长那么大,生命里只有云映让他牵肠挂肚,从前宁遇还在时,她喜欢宁遇,可是现在宁遇已经死了。
他攥紧手指,上前一步,才要开口时,从内间收拾东西走出来的一个丫鬟忽然撞到了他,紧接着,那名丫鬟手里拿的东西掉落在地。
其中就有一副画卷。
画卷坠地,敞开了一半,阮乔不经意看见,瞬间皱起了眉:“这是宁……”
那个遇字还没出口,泠春便捡起了画卷仔细拍了拍,道:“小乔公子,您还没见过我们姑爷吧?”
阮乔愣了愣,看向云映,脸色空白道:“什么姑爷?”
泠春笑着道:“您还不知道吗,我家小姐明日就要成婚啦,您来的可真是时候,正好可以送您长姐出嫁。”
阮乔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骤然冷了下来,他这才想起国公府这随处可见的红,还有那句赫家大公子。
云映吩咐道:“画像不必带去了。”
泠春应了一声,道:“那奴婢给放回去。”
泠春走了以后,云映才看向阮乔。
阮乔道:“那…那明明是宁遇。”
可云映却没有丝毫要跟他解释的意思,她声音平静,直接道:“阮乔,如果你还想留在京城,就别跟任何人提起宁遇。”
阮乔掐紧手指,他说不出话来。
又是宁遇,可宁遇不是死了吗。
他不明白,她才走不到四个月,他就来京城找她了,可是她还是要成亲了。
这个赫公子又是谁,为什么和宁遇长的那么像。
可云映却道:“我也不想跟你解释。”
阮乔不说话,云映声音便冷了冷,道:“阮乔,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