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盛晚风
云映抿住唇,虽然宁遇在她这里份量很重,但老实说,宁遇的母亲从未进过赫家,哪怕一个妾她都算不上,宁遇又何来认祖归宗。
但云映没说,她只是借此机会道:“夫人,您好像很喜欢宁遇。”
苏清芽愣了一下,她道:“……我自然喜欢他。”
“他若是回来,会养在我的名下,不会亏待他的。”
苏清芽作为赫家主母,虽是续弦,母族也不比褚氏,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宁遇养在她名下,对宁遇来说的确是件好事,他一回来就中了钦点探花,正是风头无两时,再加上还有一张与赫峥相似的脸庞,日后在外面说不定能与赫峥平起平坐。
“这几日他父亲去劝了他两回,但都无疾而终,我想着小映你同他是旧识,你说话说不定他能听进去一二。”
云映不知道宁遇为什么没有搬进赫家。
她也不打算去劝。
“夫人,他现在不过来,应当是有他自己的打算,谁劝都没用的。”
苏清芽面色一僵,她道:“小映,你知道的,宁遇他是个好苗子,若是好生培养,日后不会输给他哥哥。这样的天赋,只有赫家能给他最好的未来,他总不能一辈子都不认他这个父亲。”
云映拍了拍苏清芽的手臂,道:“夫人,我去了也没用。”
“您也说了,他确有逸群之才,这样的人怎会因旁人而擅自改主意呢。”
“他若是想来,自然会来的。”
苏清芽垂下眸子,分明有几分失落。
她轻声道:“……的确是这样。”
苏清芽吩咐丫鬟将血燕放在圆桌上,然后道:“罢了。”
云映说起了自己比较关心的事:“夫人,您别难过,下午我可以陪您打纸牌。”
日后她跟赫峥和离了,就再没有这样熟悉又默契的牌搭子了。
苏清芽摇了摇头,道:“下午我有些事要出去一趟,城西有几间铺子,这两个月账目对不上。”
“上次我派管家去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今日我打算亲自去瞧瞧。”
她道:“小映,你平时在府里也不出门,不如跟我一起去走走?”
云映思索片刻,想起自己那小铺子。
正好也在城西,可以借着买书的由头去看看。
她应了下来。
苏清芽走后,云映便换了一身衣服。
此时已经是未时初,距离赫峥离开已经有五个时辰。
她问泠春:“赫峥那边传话回来了吗?”
泠春摇了摇头,道:“未曾。”
云映抿住唇,漂亮的面庞上显出几分烦躁来,他走的早,按是以前,他定然会传话回来跟她说他在做什么,几时回来,用不用等他用膳。
今日全无音讯,不会是受伤了吧?
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去东宫问问时,外面的小厮跑进来,他道:“少夫人,公子方才传话回来了。”
“圣上口谕,公子得去石塘镇追一批逃犯,今天应该回不来了。”
云映蹙眉道:“那要什么时候?”
小厮答:“顺利的话,一来一回也得后天早上。”
“那有什么危险吗?”
小厮道:“……这个奴才不敢妄言。”
小厮离开后,云映独自坐在圆凳上。
她想起赫峥心里就烦,不是烦他,而是烦这段复杂的关系,所以她想要直接剪断。
可说归说,她又控制不住的想,皇宫那么多人,为什么是他追。别人就能好好休假,他就得冒着生命危险去追逃犯。
直到坐上出门的马车,初秋的风吹过来,才让她舒服几分。
苏清芽显然心情不错,一路上跟云映说个不停。赫家在城东,距离皇宫很近,城东那一块基本是皇家贵族扎堆的地方,扔块石头说不定谁能砸到个世子侯爷,街巷也相对安静一些,而城西也不同。
这里的烟火味更重,街市喧闹,即便不是早市,街道上来往纷纷。
苏清芽在一处精致的楼阁处停了下来,是间首饰铺子,名叫白玉堂。
在踏进之前,云映瞥见牌匾旁边的砖石上,刻了三个小字,知春巷。
云映顿住脚步,看着前面苏清芽的背影,脸色冷了几分。
苏清芽回头,问:“小映,怎么不过来?”
云映垂下眸,嗯了一声。
苏清芽走在前面,云映落了几步跟在后面,她不信这铺子就那么巧在宁遇住的巷子里。这人嘴上说着不用她劝,实际上还是把她带来了这里。
待会说不定还会寻个由头让她去别的地方。
苏清芽正同旁边的掌柜说着话,两人一起上了台阶,然后转过转角。
云映尚未跟上时,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她回过头,看见宁遇的脸。
宁遇站在台阶上,问:“小映,你怎么过来了?”
云映面露惊喜,刚要说话时,她看了眼转角处,宁遇便意会道:“不介意的话,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他们并未走远,而是去了不远处的一个茶肆,云映坐的地方正好可以看见马车停靠之地。
云映收回目光,对宁遇道:“你住的地方离这很近吗?”
宁遇摇头,道:“尚有一段距离,只是我方才从翰林院回来,路过碰巧看见了你。”
他玩笑道:“我起初还以为你是特地来寻我的。”
时隔一天,云映再面对他时到底冷静了些。
她翘起唇角,然后如实道:“大夫人说要来对账,我跟过来瞧瞧,没想到是这里。”
宁遇的手指落在桌面上,了然道:“这样啊。”
云映轻声问:“大夫人……也就是苏清芽,你是不是同她认识啊?”
她思索道:“她看起来很关注你。”
宁遇靠在椅背上,过来送茶的店小二将茶水置在他们面前,热气袅袅,透过这清淡的烟雾,宁遇看着云映。
他道:“他可能是我母亲的丫鬟吧。”
“是我猜的,褚夫人去世之后,赫延可能就想把我找回来。挑来挑去,挑到了苏清芽身上,对我母亲衷心,兴许也会爱护我。”
这点云映倒是没想到。
赫峥也没有跟她提过,可能他也被赫延蒙在鼓里。但也不一定,因为赫峥并不是个会故意给谁难堪的人,这些年他不叫苏清芽母亲,兴许就是知道这一点。
那这么看的话,赫延委实有些太过分了。
“她给苏清芽虽然换了个名字,然后让苏家收她当养女,再嫁到赫家来也不是件难事。”
“小映,我母亲的那些事,你知道是吗?”
云映嗯了一声,道:“赫峥跟我说过。”
她说起赫峥时很自然。
除了第一次提起赫家她反应比较大之外,后面她总是能自然而然的说出这个名字。
男人如玉的手指抵着桌面,他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该存在。”
“毕竟我母亲做的,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云映抿了抿唇,她道:“没有。”
“那跟你无关。”
她其实并不想掺和到这件事去,宁遇愿不愿意回来,赫峥会不会容忍他,她半点也不想过问,也不想站到他们哪一边去,那跟她没有关系。
她捏住瓷杯,里面的茶半点没动,初见后的失而复得的喜悦惊诧平息后,她又想起那天落水的场景。
事情其实很简单,那是个冬日,时隔一个月,他们又一起上山采药,宁遇因为那段时期身体不好,总是咳嗽,所以才没有两步他们便停下来歇息。
宁遇靠在一棵树旁喘气,他还调侃道:“怎么办小映,我体力还比不上你,你不会嫌弃我吧。”
云映帮他拧开水,道:“怎么会。”
在她眼里,宁遇是书堆里出来的孩子,像只漂亮的小孔雀。而她天天干这个干那个,像只五大三粗的小熊。
江水淙淙,冬天其实没什么草药。
宁遇喝完水,云映想要继续往前走时,目光忽然落在一处,有一株红参。
长在江畔。
云映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道:“可以摘到。”
宁遇拉住她,道:“还是算了,再找找。”
云映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因为这株红参一定可以摘到。
她时常出来摘草药,也不是没有去过危险的地方,这株红参虽然长在斜坡处,但是只要小心一些,拉住旁边的野草和石块,是不会有危险的。
她挣脱开宁遇的手,跟他道:“摘到它我可以半个月不用出来摘草药。”
她把背篓递给宁遇,然后自己带着小铲子利落的翻下身子,就在即将要摘到时,变故突发,她脚下的硬土突然散开,她想去扶石头,但在她眼里很坚固的石块居然碎掉了。
千钧一发时,宁遇在上面拉住了她。
江水湍急,云映的小腿已经落入冰凉的水中,但宁遇在的那个地方不好用力,他若是想拉她就必须去扶着旁边的树。
但是还没等宁遇抓住树,江水顺流的力道便把她往旁边冲了过去,宁遇没能拉住她,但他没有松手,他跟她一起掉进了江水里。
他一手拉着云映,一手拽着野草,江水太急,只要宁遇一松手,他们就会被冲走。
后来宁遇把她推上前,让她抓住唯一株能支撑他们重量的野草。
江水浸湿他的衣服,云映很害怕,那是她头一次离死亡那么近。